劉道規眼裡隱隱含淚,瘦弱的身體被他一拍,臉色瞬間白了白。劉裕沉浸在見到親人的喜悅之中,顯然並未注意,看著他答話的目光裡笑意暖暖。錦在一旁聽得心不在焉,卻看得分明。她暗自搖搖頭,默默斂了氣息。目光不經意又飄到了劉該身上。在眾人不曾注意的時候,他靜立一側,目光微冷,麵色也變得深沉起來。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的嘴角微微一勾,臉上瞬間又掛出了那抹無懈可擊的溫和笑容來。錦不動聲色地將視線收了回來。另一邊,正和藹地看著劉氏兄弟敘舊的蕭氏,臉色突然一變,竟是毫無預警的一頭栽下。方才劉道規上前與劉裕話時,錦便退到一旁,位置恰恰與蕭氏離得最近。眼角餘光掃見一團陰影向自己倒過來,錦幾乎是下意識地要避開。卻又在電光火石之間飛快伸出手,一把將人扯進懷中,也才免避了蕭氏摔倒在地。“母親!”“母親!”“師娘!”劉氏兄弟雙雙一驚,身處人後的程玉瑩也快步上前。她從錦懷裡接過蕭氏,朝著錦投以感激眼神。錦無心揣測她的這份感激真心與否,望著蕭氏的臉色,輕聲提醒了一句,“快請大夫。”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劉氏兄弟皆有些愣怔,劉裕也就罷了,那劉道規竟也是一副茫然無措的樣子。反倒是程玉瑩顯得十分鎮定,聽到錦提醒,立即道:“阿則,快去請呂大夫。”她嘴裡的呂大夫是浣風樓裡的一名男醫師,平常樓裡有人生病,都是請他。劉道規這才反應過來,臨去前忍不住朝錦看了一眼。方才錦的提醒,他亦有聽見。隻是乍然見到母親暈倒,心慌意亂,反應慢了些。看到程玉瑩一臉的鎮定,才稍稍緩了口氣。待他快步踏出議事堂,錦才抬眼朝他的背影看了一眼,心想:阿裕的這個弟弟,倒也並非無可救藥,隻是有母親在身後操持,養得依賴心過強而已。她心裡越發覺得此人並不適合浣風樓主的位置。*昏厥後的蕭氏被送回了君蘭院,大夫看過後,喝下藥便平穩地睡下。錦並未進蕭氏君蘭院,而是被人領進了客院。等劉裕過來找她時,已近午時。浣風樓的人送來了飯食。朱瑾和關三爺被引到偏堂用膳,正堂裡就隻剩下劉裕和錦二人。錦問:“你母親……可嚴重?”人突然就暈了過去,看程玉瑩的熟練程度,想必也不是頭一回發生了。錦就算沒有親眼看到,可是從劉道規的反應來看,蕭氏的病應該是瞞了他的。果然,劉裕拿筷子的手頓了頓,沒了胃口。他緩緩將碗筷放了下來,目光沉凝道:“有些嚴重。”他似乎並不想多,可想了想,還是坦言了,“怕是難治了。”離家好幾年,他也曾風裡雨裡過,甚至還親手創建了一個九峰寨。雖然寨子不大,寨眾也不過百來人。他也曾是上位者,是一寨之主,深知在其位謀其責的道理。一個的寨子都因生存犯難,更何況是擁有好幾千徒眾的浣風樓?離家後,他一直以為自己帶走那些風言流語後,阿則和繼母便會再無壓力,有師叔伯和幾位同門的幫忙,他們會過得很好。可他顯然錯了。他離家時,阿則才十歲。他又能擔起什麼責任?樓中大大上的事務,皆落在繼母頭上。時間久了,她的身體自然是承受不住。好不容易撐到阿則成年,接任這樓主之位,終於可以歇一歇。可惜這個時候,浣風樓竟又暗潮湧動起來。“怎麼了?莫非很嚴重?”久不見他回答,錦又問了一句。“大夫她……時日無多。”劉裕的眼微微紅了,從踏進來時,他便一聲不吭,臉色沉冷得如同冰塊一般。錦還不曾見過神情這樣凝重的劉裕,哪怕他們在一起這麼久了,經曆了幾回生死,都不曾見他如此挫敗無助過。可見,蕭氏在他心目中還是極具地位的。“阿裕……”錦甚少安慰彆人,此時也不知道該些什麼。劉裕仿佛也不需要她的安慰,許是想到了什麼,那雙微紅的眼駭得有些嚇人,“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臉色蒼白如紙,像極了我母親。”錦一愣。他母親……難道他是指……“母親的病很重,屋子裡都是藥味……我很不喜歡那個味道,很不喜歡……”他喃喃自語,剛才的鎮定顯然隻是強行按壓著,此刻卻已然亂了方寸,得話更是沒頭沒尾。可錦還是聽懂了。他口中母親指的應該是他的生母,雖然他很少在她麵前提起家人,可他這樣的神情,便叫錦知道家人於他是何種意思。或許正是生母的早逝,令他將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繼母身上。如今繼母突然病倒,一下子勾起了他心底最隱晦的記憶。“阿裕,你彆這樣。”劉裕搖搖頭,痛苦道:“玉瑩,父親死時,浣風樓陷入了危機,那時候她便是強撐著。當年,我不該丟下他們獨自離開的。”“這不是你的錯……”錦也放下了筷子。恰時,聽到朱瑾在外頭喚了一聲,“姑娘。”錦便朝劉裕看了一眼,他撇開頭,顯得狼狽。她起身走到門口,見朱瑾站在門外,便問:“什麼事?”朱瑾猶豫了一下,聲道:“我聽到消息,是蕭氏……”錦立刻抬手製止了她繼續往下,回頭又朝劉裕看了一眼,他微垂著臉,看不清神情,可那僵直的身型看得她難受。她朝朱瑾顯意了一眼,兩人往外頭走遠了些。才問道:“浣風樓的大夫已束手無策了嗎?”朱瑾點頭,“浣風樓裡的大夫醫術如何屬下無從得知,既然已有這樣的消息傳出來,想來也……”她看了錦一眼,見她眉頭緊蹙,繼續道:“公主,屬下懷疑這消息是有心之人故意放出來的。”錦驀地想起了劉該那虛假的笑容這一層,麵色微凜,“可有辦法救治蕭氏?”“辦法……倒也不知是不是個辦法……公主,傾城的醫術了得,何不把她召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