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傾城會醫術,這在虞美人中並不是什麼秘密。在朱瑾提出之前,錦也考慮過。隻是這裡畢竟是浣風樓,彆是她,恐怕就算是劉裕,現在想從外麵另請個大夫進來,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朱瑾並不知她心中所想,見她蹙著眉頭,抿唇不語,便知她還未下決定。默了默,她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又道:“剛收到消息,南朝廷已派出兵馬攻剿孫靈秀了。”錦驀地抬眼,“主將何人?”朱瑾的聲音更低了,“是謝琰。”謝琰……錦嘴角微微一勾,她還以為司馬元顯上位之後,務必會乘機打擊世族,這首當其中的必是謝、王兩家。沒想到司馬元顯倒是比他爹顯得大氣。居然讓謝琰領兵。“孫靈秀現如今打到何處了?”她又問。朱瑾道:“依舊還在上虞,不過暗中探來的消息,他正集結人馬,準備攻打會稽。”錦眼裡頓時閃過一絲詫異,“會稽?”朱瑾:“是。南朝廷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意圖。那孫靈秀原本是以海南的五鬥米道而崛起,一個道教主而已。起先虞美人內部也隻將他當作是另一個王恭罷了,若非公主提醒要試他深淺,竟無人知道他的武功竟比那九品的高手,還要高出許多。此人貫會以道術迷惑眾生,殺了上虞的縣令,乘著人心不穩,集結的部眾已經數萬餘人,這才引起了南朝廷的重視。”錦突然笑了,會稽那個地方,於她而言,倒是一個很特彆的存在。謝石死後,她派人殺了謝家二子,一切恩怨皆化為往日雲煙。眼下再次提起那個地方,多少令她唏噓。她道:“那謝、王兩家皆是龐大的士族,謝石,謝安相繼折殞,使得謝家大不如從前。司馬元顯是個聰明人,這個時候單單隻從謝家中啟用一個謝琰,絕非沒有用意。”“公主的意思是?”朱瑾有些跟不上她的節奏,迷茫地問。錦並未正麵回答,隻將唇角一勾,似譏似諷道:“孫靈秀想拿下會稽,不會是件順利的事情。通知下去,叫我們的人早做準備,見機行事。”朱瑾應喏,雖然還是有些迷糊,卻也沒有多問。末了又問:“那傾城的事……”“先不急。”朱瑾依言退了下去。錦抬起頭朝藍盈盈的空上望了一眼。蔚藍的幕之上,雲卷雲舒,適宜極了。她的心裡微微的有些複雜。等了這麼久,總算都要來了,平靜的日子也該結束了。她想要命一個都不會少……??*自打山陰一彆,謝琰攜妹歸京便除了軍務就是在家服孝。話雖如此,並不代表外頭的動向,他一概不知。相反的,謝氏一族大傷了元氣,族人惶恐,為守住謝氏根本,表麵上毫無作為,暗中卻是避開了司馬皇室的眼線相奔投走。謝安生前治國以儒、道互補,作為高門士族,枝根繁衍,也不是沒落就會完全沒落下去。謝琰深知其中道理,並不懼怕司馬元顯借機奪權。他之所以會答應司馬元顯領兵清剿孫恩,不過是知曉劉裕,錦一行人恰在丹徒。時至盛夏,城外的曠裡一派蔥綠,野花野草長勢瘋狂。日落西山,幕很快暗了下來,隻剩下邊的一抹殘陽,還猶自頑強的留下了最後暮光。謝琰英姿勃挺地端坐在馬背上,清瘦俊朗的麵容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他抬目遠望,觀察著地勢,末了側頭與身旁的副將了句什麼。那副將領命而去,不多久他身後跟著的那條宛若一條蜿蜒的遊龍一樣的隊軍,便借著暮色的遮掩,加快了前行的速度。一股肅殺之氣,在這樣的夜裡,蔓延開來。隨著隊伍的速度越來越快,離目的地也越來越近。謝琰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快馬加鞭的動靜,下意識回頭。便見一名身穿鎧甲將領,揮著馬鞭朝著他快速趕過來。夜風將他身後寶藍色披風掀了起來,衣袂在風中嘩嘩作響。謝琰的雙眼眯了眯,認出了來人,“劉將軍。”來人,劉牢之,三十來歲,彭城人士,麵色生得紫赤,嘴角上留著兩撇胡須,一雙黑亮的眼炯炯有神,看上去深沉而剛毅。淝水大戰前此人曾任北地任雁門太守。謝氏一族鎮守廣陵期間,曾招募勇壯威猛之士,此人應招募,因勇猛而被選中,擔任過“北府兵”參軍一職。太元八年,淝水之戰爆發,此人曾在謝氏麾下率五千精兵截斷過北軍回撤的渡口,可謂功勞不。可惜此人貪功好利,隨後不動聲色脫離了謝氏,自立門戶,不想名氣漸失。謝琰之表兄謝玄,與他書信往來時,曾多次提及此人,言詞之間多有歎息。然而沒多久,便聽聞他轉投到王恭麾下,倒也風光了一陣子。隻可惜王恭也未成大氣,反而是兵敗山倒。謝琰不知他是何時又成了司馬元顯的人,想來王恭之所以那麼快便被司馬元顯捕獲鎮壓,多半與此人脫不了乾係。他此時離京,奉命清剿孫恩,這劉牢之便是司馬元顯派來從旁協助的。其實白了,不過就是身邊多了個眼線罷了。想到這裡,謝琰的眸色微微沉了一沉,放慢了馬速。劉牢之疾奔追來,自然是事出有因,夜色黑沉,他似乎並未注意到謝琰的神色一樣,如常問道:“謝將軍這是打算率軍上虞,直接與孫恩開打?”“有何問題?”謝琰理所當然地問道。他既然是奉命去剿孫恩,當然是要奔著孫恩而去。劉牢之顯然不讚同他的做法,他蹙眉道:“聽聞那五鬥米道極其狡詐,想必早做好準備,正等著你我去自投落網。現如今朝廷兵馬欠缺,中書大人本就因此而為難。這個時候,實在不宜再折損兵馬,謝將軍何不另尋它法,以解中書大人之憂啊。”他嘴裡的中書大人,指的便是司馬元顯。謝琰聽在耳中,不由的在心裡冷哼一聲,“不知劉將軍有何高見?”劉牢之等著就是他這句,笑道:“那妖道現如今盤踞上虞,以他的野心,必會再取會稽……”著,他有意無意頓了頓,又道:“如果劉某沒有記錯的話,這會稽郡原本可是謝氏六房駐守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