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靜溢,就在二人間流淌。公子玄仍舊看著書,一隻手卻從桌上抬起來,緩緩握住了她的小手。兩手相握,一個溫暖乾燥,一個略顯冰涼,倒正妥帖。沐傾城微微一笑,他的大手已經帶了力量,將她整個人往自己身上拉。片刻間,就讓她坐在了他的腿上。他另一隻手環過來,將她牢牢圈禁在懷中。從頭到尾都沒吭聲,卻異常的溫柔。她坐在他腿上,他環著她,依舊是認真的看書,好似半點沒受到打擾。她不由得笑起來,靠著他的肩膀,將腦袋埋下去,方才下雪時的那一點惆悵,就這麼煙消雲散了。許久,她道:“這幾日劉裕動靜不小,咱們是不是該想點辦法了?”他從書中抬起頭來,安撫地在她額頭落下一吻,這才開口,“我已安排明日在書房議事。好好商議一下,如何對付建康府中的勢力。”她一怔,點了點頭,遂不再多言。這一夜,沐傾城睡得很安穩,或許是下雪的緣故。迷迷糊糊時,聽得外頭呼嘯的北風,反而格外心安。公子玄以為她睡得不踏實,將她撈進懷中,她趴在他肩膀上,愈發睡得熟了。天明醒來,公子玄已經去上朝。她翻身起來,忽覺得頭有些暈,不由得靠著床榻,又挨了一會兒。丫鬟們端著熱水等物進門,小心翼翼絞了帕子過來遞給她。她接了帕子,在臉上擦洗,總算是輕鬆了點。站起身,她問,“人都到了嗎?”因公子玄趕著去早朝,所以約定的時間並不早。此刻也就是卯時剛過,天兒還沒亮,卻不知道她怎會如此問。千兒道:“人還沒來呢,隻有幾個住在府裡的清客,倒是早早在花廳裡喝茶等候。”沐傾城點點頭,不再多問。就著熱水仔細洗了手臉,由著丫鬟替她梳妝,瞧著鏡子裡的自己,眸光平淡。她是個很美的人。說傾城傾國,絕不為過。她和錦公主的美,恰恰不同,完全是兩個風格的人物。可要說誰更美一點,卻是沒有答案的。旁人看到她們二人,總有各自的看法。一時間,誰更美麗一點卻是沒答案的。她眸光閃爍,想起虞美人私底下傳的話,傳公子玄與錦公主的情愫,那樣神乎其神,想不相信都難。她也曾親眼見識過,難以分辨真假。“夫人,已經妝好了。”寨兒站在一旁,躬身彙報。她沒聽得。“夫人,已經梳妝好了。”寨兒再一次開口。她像是這才回神一般,辭不達心的點點頭,“好。”說完話,徑直起身出門。她這一生,文武藝從未丟下。清晨起來,也是要先練武的。蔣玉嬌已經在院子裡頭,照著一棵老鬆劈地稀裡嘩啦。這是個好苗子,從前也不過是個秀花兒的主兒,而今打殺起來也像模像樣,半點不曾柔弱。蔣玉嬌是她的下屬,也算是她的朋友吧。“夫人,你起了?”蔣玉嬌大大咧咧慣了,笑嘻嘻擦一把額頭的汗,衝她打招呼。她笑起來,“不就是今日比你起得晚了一刻鐘嗎,竟得意成這個樣子?”被戳到心坎上,蔣玉嬌哈哈一樂,轉頭又照著老鬆劈砍起來。她笑著走過去,站在蔣玉嬌身旁,也加入了練習之中。兩個人一路練武,最後還過了幾招。滿園的銀白之色,將她們鮮麗的衣裳襯得愈發好看。好像是白雪地裡的兩朵梅花,美得像是要飛起來。色彩斑斕中,白的紅的似乎帶著香氣,撩人。沐傾城練得差不多了,見丫鬟來送早膳,這才收了拳頭,重新又梳妝擦汗,換了衣裳。早膳用罷,帶著蔣玉嬌直奔書房。一屋子的人已經滿了,公子玄還未從宮裡出來。一眾門聲清客見了她,高高興興打招呼,生怕有了一絲的怠慢。大家都是靠公子玄混飯吃的,見到公子玄的夫人,怎能不賣力表現。倒也有幾個不卑不亢的人才,沐傾城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卻也並不表露什麼,隻隨意坐在了太師椅上,抬頭道:“大家不必拘謹,先坐下吧。”眾人這才緩緩落座,有幾個稍微熟悉的,忙與她搭話,將自家這幾日的見解先說了。她認認真真聽下,又差蔣玉嬌好好做了文書,偶爾評論兩句,不過是不痛不癢。就這麼聊了一會兒,前頭有丫鬟來報,公子玄從宮裡回來了。丞相府的下人們,稱呼公子玄一律是公子,偶爾也稱呼大人。倒是這些門客們,總要喚一聲丞相大人,或者是桓公子,十分的尊敬客套。沐傾城抬眼,見丫鬟打起了簾子,公子玄一身天青色朝服走了進門,他個子又高,身量又好,麵容亦俊朗,光是這麼從門口進來,便相像是有了萬千的風華,教人心生好感。一屋子的人都起了身,躬身像他行禮。座中人當然沒有他的身份地位高,行禮也是理所應當。他沒有避開任何人,笑著受了眾人的禮儀,走到沐傾城身畔,微微一笑,“等久了。”她勾唇,“隨意說了幾句話,不曾久等。”丫鬟送上來香茗,他伸手接了擱在書桌上,撩衣落座。眾人也跟著落座,但都未曾開口。待得他喝了一杯茶,這才起了頭。大家登時你一言我一語,爭論起來。因為都是為了公子玄的利益出發,說起話來,溫和的熾烈的都有。有些激進的人,就差勸解公子玄登基稱帝了,隻是話到嘴邊生生厭咽了下去。公子玄不是聽不出,卻仍是裝著糊塗。一個門客道:“大人且看而今的建康府,除了那劉裕蠢蠢欲動,其他人早就服服帖帖,不敢開罪咱們了。大人若果真害怕位子不穩,不如尋個機會,將劉裕一刀鏟除就是。”另一人道:“說的輕鬆,要想鏟除劉裕可不是容易的事情,非得尋個仔細的良機,認真對待。誰不知道皇帝寵幸天錦公主,而公主是劉裕的妻子。”天錦的勢力不小,建康府中人都不是傻子,如何能不知道。公子玄沒出聲。先前那提議要殺劉裕之人,倏地轉頭瞪著揶揄他之人,不屑地揮了揮袖子,“丞相大人若像你一樣前怕猛虎後怕餓狼,哪裡能掌得今日的權利?且不說咱們要殺劉裕,就是那劉裕也不是個安生的主兒,指不定正謀劃著殺咱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