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兩個人也不是沒睡過,否則小公子怎麼來。但現在,她心中有千千結,還真就沒辦法接受他的親近。她眸光閃爍許久,終是調整了心神,閉上了眼睛。閉上了眼睛,卻沒睡著,隻那麼清醒著。隱隱約約聽不到他的鼾聲,便是呼吸也是很清淺的。她想,這廝一定是沒睡的。“丫頭,等你睡了我再睡。”燈火下,對麵軟榻上傳來他的聲音。像是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這可真是奇了怪了。她一愣,睜開眼瞧著對麵的人,審視地瞧了許久,卻沒出聲。劉裕仿似後腦勺生著眼睛,微微笑起來,“最近許是身體差了些,睡覺總有鼾聲起,我怕吵著你,故而讓你先睡。”說得真心誠意,好像果然時時刻刻為她著想。她垂下眼簾,“既是怕吵著我,索性出門左拐來的更省心。”出門左拐是剩餘的那間廂房,正好他一個人安寢。然而,對麵的人仍舊躺著不動,嗓音倒是清晰,“我擔心你夜裡要起身,所以睡在這裡。你若是嫌棄我麻煩,我也可以睡到門外去。隻是這麼一來,也不知道下人們要如何編排。到底,兒子還小,總不能給人胡亂說了去。”一字一句都是真心。她哼一聲,卻不肯聽他的話,“門外就守著丫鬟們,我若是夜裡起身,自然會喚她們進門。”言下之意,哪裡是需要他的?“她們照顧不好你。”一句話就將丫鬟們一竿子打死,他嗓音淡淡,語氣也是清淡,隻是一雙虎目中凝結著極深的情感。非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她一時無言。這麼僵持了一會兒,她也不再多說什麼。頭一次知曉,他睡進來隻是擔心她。她盯著淺色的紗帳,長睫顫抖片刻,漸漸閉上了眼睛。這一次,她沒過多久就睡著了。睡著了,便也不知道他睡了沒有。到得睡夢沉沉後半夜,忽覺得天崩地裂,險些站立不穩。她一個驚醒,雙腿還保持著飛奔的姿勢。這是做噩夢了。雖然夢中究竟是個什麼情況,她早已在醒來的一刹那忘地一乾二淨。可那種錐心的感覺卻一點也不能揮去。她大口地喘息著,出聲道:“來人。”耳畔是窸窸窣窣的下床聲,片刻間,眼前就多了一人。她抬起眼簾才看清,是劉裕黑著一雙眼眶,站在她麵前。夢醒時分,忘了他還在房間裡睡著,一時喚人竟也沒想到他。她怔在了床上。“做噩夢了?”他問。聽他聲音極為清醒,根本沒有半分睡意。她不由得遲疑,隔著燈火盯著他的眼睛,“你沒睡嗎?”“擔心你夜裡睡不好要使喚人,又怕睡死了聽不到你的聲音,所以沒睡。”他微微一笑,燈火下的臉看上去十分的蒼白。她的心頭便像是受了一拳重擊,也不知道擊中的是哪個地方,隻覺得又酸又澀又鼓脹,教人難受。他問,“現在好些了嗎?”一麵說話,一麵從茶幾上倒了溫熱的水,遞到床邊來。她伸手接了,輕輕飲完了杯中的溫水,頓覺心中的燥熱消退了許多。將杯子遞回去,道:“我沒事了,你去睡吧。”不知不覺間,言語中便有了溫柔之感。劉裕再是神經大條也能察覺出,麵上的神色明顯一愣,卻還是靠近了床榻邊,輕輕為她拉好了被角,點點頭,“若是有什麼事兒,再喚我。”他這是打算接著不睡了。她眸光一顫,“你睡吧,我這一覺睡過去,隻怕要天明才會醒來。不會再有什麼事兒的。”他在床榻邊又站了一會兒,終是彆了她,複又回到了牆邊軟榻上,仍是平躺著身體,不再多言。屋子裡並不冷,他睡在那裡倒也沒什麼。她瞧著他的身影,也不知道心中是個什麼感想,到底是緩緩閉上了眼睛。夜深了,若是睡得不踏實,明日該如何應對?然後,睡了不過是一炷香的功夫,她卻再也睡不著。輾轉反複間,竟有些不耐。睡前喝了湯藥,方才又喝了一杯溫水,現下隻想著排空身體裡的廢水。可惜劉裕睡在遠處,若她要叫人,他勢必要起身來問。隻是,下人們都知道他在裡頭睡著,怕是他早就交代了下人,儘可能少來打擾。有他在,自然要多給他們一些單獨的時間。這麼想著,她心中有了煩悶。想要開口喊人,又覺得難為情。輾轉了半晌,終是自己起身,想要獨自去隔開的小間裡解決了問題。起身還好,下床還好,還未站穩,便覺得下身鮮血直湧。昨日的大出血,今日還有後遺症,這麼一下子便濕了褲子。她一怔,愣在了原地。那一頭,劉裕果然察覺了她的異常,匆匆下了軟榻來問。她傻兮兮地站著,一張臉又是白又是紅,“我……”眸光一顫,揚聲道:“來人。”嗓音卻有著難以察覺的顫抖。他走上前來,“可是要出恭?”他到底從來都很聰明,半點不呆的,一下子就猜中了她的需求。隻可惜他隻猜中了開頭沒猜中結尾,此時此刻倒不是出恭那麼簡單。她憋著一張臉,淡淡道:“快去喚丫鬟來。”他這才明白她有了隱秘之事,略微思索了半晌,瞧了一眼外頭天色,“丫鬟們……”話音說完,還是乖乖出了門,站在門口喊了人。門外守著的丫鬟匆匆進門,到了她跟前來問,她小聲說了情況,刻意避開劉裕。講真,跟這廝分開住太久,又許久沒睡在一處,她還真有些不好意思。在他麵前也不是沒暴露過那些旖旎之色,但現在卻是做不到了。劉裕倒也不傻,避到了外間。等到丫鬟們收拾了妥當,她再一次舒舒服服地躺下,他才進門來。仍是穿著雪白的中衣,仍是黑著一雙眼眶。她問,“幾時了?”他站在床榻邊,瞧著她的眉眼,“寅時了。”折騰了這麼久,居然也才寅時。她轉頭去看窗外的天色,見黑暗如舊,並沒要亮起來的意思。點點頭,將臉頰埋進被窩裡,認真道:“睡吧,我困了。”他聽下她的話,回了牆下,躺下就不再出聲。睡著沒睡著倒是不知道,但她是很快就睡了過去。天明一切如舊,奶娘抱著小公子來看她。她還睡著,迷迷糊糊有些醒不來。眾人不舍得吵醒她,匆匆又退了出去。劉裕一早不見了,她也並不知曉。到了天大亮,她才醒過來。這一覺睡得極好,整個人的精神都好了很多。一腳踢翻刺客,鬨得大出血,索性算是止住了。她出聲喚下人,眾人進了門,伺候她簡單梳妝。因是坐月子,有著許多的忌諱,她也並沒有怎麼打扮。自己瞧著鏡子裡的自己,倒是覺得比生孩子之前更虛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