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予我千秋 行煙煙 1260 字 2個月前

此後接連二十日,都不聞金峽關內大平守軍有何異動。卓少炎所行一如前言,於營中按兵不動,每日早起練兵、督眾卒修造攻城器械、閒時繪製大平疆塞輿圖、按時吃飯、按時就寢,過著極為規律而又波瀾不驚的日子,沒有展露出一絲一毫欲率軍出戰攻關的企圖。而自那一日後,戚炳靖亦未再追問她所持何計,任她籌策在心,不預不涉。又十餘日,如何攻略金峽關一事尚未明了,北麵的大晉朝中卻先傳來了一道令人作難的消息——早先,因謝淖不經請旨便自作主張地率麾下人馬並師雲麟軍、聚兵南下,鄂王震怒之中令封地諸郡斷其大軍輜補,又遞表朝中,請發兵討逆。晉帝允其所請,令兵部即刻擇將調兵。兵部奉旨,拜曾於大晉西境鎮戍多年、為人沉勇忠正的陳無宇為將,發距離謝淖南境大軍最近的永嘉、定陽二郡守軍,南下追討逆軍。至是,陳無宇麾下前鋒已經踏入大平疆域,途過留有雲麟軍守兵的十四州而不掠,一路循謝淖大軍之蹤跡,徑逼金峽關而來。……周懌接聞此報後,極少見地皺了皺眉頭。之前做戲為做全套,戚炳靖一令之下自斷大軍輜補,這些時日來軍中積儲已漸難支撐大軍日常開銷,隻能仰靠雲麟軍自十四州轉運軍前的輜重物需。本冀望於攻克金峽關後因糧於敵,但未料到二軍曠日久持,竟不知何時才會一戰。而大晉追軍在後,不破金峽關則無以為恃,饒是戚炳靖兵智驕人,要想對付好眼下這局麵,恐也不是容易之事。於是他找到戚炳靖,將陳無宇進軍之消息詳細作稟,隨後提出心中顧慮:“南有金峽關堅城為障,北有陳無宇追軍進阻,王爺持軍不動已有月餘,若再拖下去,諸事恐難收拾。”這時已近傍晚,營中埋鍋造飯的香味四處飄散。戚炳靖不急不躁地走在回中軍的路上,對周懌的顧慮充耳不聞。周懌知他每日此時皆要回帳中與卓少炎一道用膳,眼下心思固不在此處,但逢事定做萬全之策的性格促使他再度開口:“王爺究竟是何打算?望請明示。”“她既有破關之計,你又何須擔憂?”戚炳靖回他道。周懌不屈不撓道:“王爺可知是何計?”“我又何須知道?”“是王爺無意問,還是她不肯說?”戚炳靖停下腳步,瞥了一眼周懌。周懌固然看得懂那眼神,忍了忍,卻還是沒忍住,道:“王爺不問,她亦不說。末將鬥膽而問:王爺與她結為夫妻,卻連她心中想些什麼都不知曉,這又哪裡像是夜夜共枕之夫妻?”這話堪稱放肆。然戚炳靖卻未動怒,目色平靜道:“舉大事者,又豈能度之以常理。我心中想的是什麼,又何曾讓她知曉過?周懌,你當比誰都清楚。”聞此,周懌一瞬冷靜,默聲不再言。“與我結為夫妻,同我夜夜共枕,是因她目下對我有所圖取。”戚炳靖繼續道:“若要交心,必得待她以真情付我之日。”周懌喟道:“卻不知王爺等那一日,還要等多久。”……營中另一頭,江豫燃足下生塵,直入中軍大帳。“卓帥,外放至金峽關城外的遠探斥候回來了。”他臉上有隱約的喜色。卓少炎聞言起身,“城頭有異變?”江豫燃重重地點頭,“今晨時分,關城內外的‘沈’字帥旗皆被撤了,至斥候回報時,尚未有新旗掛上去。”“大平朝中的動作倒是快。”卓少炎麵無喜怒,“檄書都準備妥當了麼?”“皆按卓帥早前吩咐的,備了足足三千份。”“傳令各部:明晨依令進至金峽關外,列陣,招降。”“晉軍那邊要如何?”卓少炎想了想,回道:“此事晉軍去了,反會掣肘。”江豫燃領命告退,走至帳邊,揭簾看見不遠處正在埋鍋生火的晉卒,想了想,又返回帳中,說道:“謝淖大軍被大晉鄂王斷了輜補,眼下晉卒所食皆是雲麟軍自十四州轉運來的軍糧。”“心疼了?”卓少炎瞟他一眼。“心疼倒不至於。謝淖既願出兵相助,吃我們幾口軍糧又何妨。隻不過……”他有些欲言又止。“直言無妨。”江豫燃便道:“卓帥與他結為夫妻,是圖他出兵相助。但他心中圖的究竟是什麼,卓帥可曾知曉?卓帥當真信他彆無它念?”卓少炎一時無言,似在沉思。江豫燃又說道:“晉將陳無宇追兵在後,卓帥豈知謝淖不會陣前倒戈?倘若他存了異心,卓帥又何以成大計?”卓少炎仍然未說話,心頭卻忽而浮現出深印於她記憶中的、那一簇隱忍而熾烈的眼底深焰。“他對我有所圖之物,在未得到前,斷不可能會率軍倒戈。”在短暫的沉默後,她回應道。“何物?”江豫燃記得自己曾經問過一模一樣的話,卻未從她口中得到答案。而這一次,卓少炎終於未再回避,直答他所問:“他要的是,我的心。”……戚炳靖回到中軍時,恰逢江豫燃從內走出。江豫燃向他行禮,目光卻有彆於平常,在他身上逡視了數圈後仍然不肯收回去。“有事?”戚炳靖覺察到他之異狀,近前詢問。江豫燃無意掩飾心中震動,直通通地開口:“今日方知謝將軍野心之大。”“野心?”江豫燃點點頭,並無意多解釋一字,既已當麵感歎過,便又行一禮,隨即抬腳離去了。……入得帳中,戚炳靖開口便問卓少炎:“江豫燃今日為何如此古怪?”“許是得聞金峽關之變,心緒一時難控。”她雲淡風輕地回答道。此言果然令他的關注點得以轉移。“金峽關之變?”戚炳靖聽到這幾字,連解甲的動作都頓了頓。卓少炎點了點頭,“方才得報,關城內外的‘沈’字帥旗已被撤了。”“大平又換將了?”他皺眉道。“不止換將這般簡單。”“哦?”她目中杳杳,吐字清晰:“沈毓章通敵、徇私,想必此時正被大平兵部派來的軍法官押詢中。”“通敵、徇私?”“兩軍相持,沈毓章卻遞函於我,函書中稱‘故日舊情’、‘願聊敘往懷’等諸語。在與我關外相晤之後,更是持軍不動,時過月餘都不出戰。鐵證如是,依大平軍法,他是罪責難逃。”戚炳靖定定地看著她,問說:“不過是帥旗撤換,你又如何能推斷如是?”“並非推斷。”她麵無波瀾地開口。少許停頓後,她繼續道:“沈毓章這兩項罪名——正是我為他構陷的。”他聞之,目中略震。她則哂笑了笑,“沈毓章之所以持軍不動,無非是因知你被鄂王斷了輜補、你我人馬必定難以久持相抗,計在長耗而迫使你我退軍。這點計策,還是當年同我一道在講武堂內學的。”他卻問:“你又是如何讓大平朝中得知沈毓章書函之內容的?”卓少炎轉過頭來,對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因我身邊至親至近之人中,有大平兵部所安插的眼線。”戚炳靖萬沒料到會聽到這般答案,不由自主地上前兩步,握住她的手:“此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晉曆永仁二年正月,卓少疆奉詔回朝,坐裡通敵軍之罪而被下獄——便是在那時得知的。”她淡淡地說著,臉色平靜如常,仿佛談論的並不是她所親曆的事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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