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1)

予我千秋 行煙煙 1334 字 2個月前

沈毓章既已同英嘉央拿定主意,便覺得沒什麼可再耽擱的。他於次日找到卓少炎,將欲在國中昭布她之身份並按軍功大封的意思同她道明,隻未提在之後解她兵權一事,然後問道:“少炎以為如何?”卓少炎當時在閱雲麟軍在北邊駐軍發來的奏報,聽了沈毓章的話,並未露出任何驚訝或是疑惑的表情,道:“新帝即位,毓章兄欲拿我豎典,以激勵國眾投軍,我自明白毓章兄的一片苦心。”沈毓章聽出她還有未儘之言,便等著她說下去。卓少炎看他,忽而微笑,又道:“然而縱使封王,我仍是大平之臣。毓章兄何以認為,我仍然願為大平之臣?”沈毓章的臉色變了。“你恨朝廷有負卓氏一門,心內始終不能消此恨意,是麼?”他口中這麼問著,但他心底又十分清楚這必然不會是卓少炎說此話的原因。卓少炎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喚他一聲:“毓章兄。”這一聲將沈毓章的胸腔都拉扯住了。她這一聲,是在說他何以不懂她,又或者是在說他何以裝作不懂她。沈毓章不應她這一聲。卓少炎則道:“之所以有今日之大晉,皆源因中宗朝以軍功封戚安為晉王,英氏宗室斷不可能再重蹈前朝之覆轍。毓章兄今欲封我為王,是預備何時繳我兵權?既要繳我兵權,是不是將來還預備要我的命?我今擁兵廢帝,此事在宗室、在朝廷心中是個永不可能消解的疙瘩。我又何必要這一個王位,我又何必要身份被昭布於世?毓章兄欲大封我,是為國,而不是為我。但我自問早已為國儘忠,而今卻也不願再為毓章兄所利用。我不需這一個王位,更不需身份被昭布於世。待裴老將軍平冤後,我自會上交雲麟軍之帥印,從此不問朝事、不問軍武。如此,也可換取宗室及朝廷安心。”她每說一句,沈毓章的臉色就暗下去一層。待她說完,沈毓章的怒氣已難被壓製,他冷冷道:“當年你入講武堂,裴老將軍教的頭一件事是什麼?”卓少炎眉頭動了動,答他:“為將者,何謂儘忠。”沈毓章沉聲斥她道:“你口口聲聲說你已為國儘忠,但這一個‘儘’字——你敢說你真的做到了?”倘是真的做到了,又何以能說出方才的那一番話。沈毓章重重又道:“如今我必欲借封你為王一事激勵國眾,你應也罷,不應也罷,來日隻等著奉旨便是。你縱然有再多的不情願,難道還能真的領兵造反不成?!”這話可謂誅心。逼得卓少炎冷笑道:“毓章兄,不送了。”被下了逐客令,沈毓章滿麵怒容地看她兩眼,隨即離去。……能引得沈毓章這般發怒,根本未在卓少炎的預料之中。而她的情緒亦被他那一句句強硬不留餘地的狠話激得氣血難平。卓少炎坐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平熄了心火。這時候戚炳靖從裡屋踱出來。他自然是聽見了二人全部的爭吵,等到此時再出來,亦是為了讓卓少炎先自行平靜一刻。卓少炎看見他,眼底殘存的怒意悉數消斂。她垂下目光,無聲又歎了口氣。果然,戚炳靖走到她身邊,執起她一隻手,擱在掌中輕輕地撚她的手背,似是安撫。然後他問她道:“你衝撞沈毓章、不願被封王,亦有我的原因在內,隻是沈毓章不知我的身份,故而你不能將這層原因讓他知曉,對麼?”卓少炎不願答他。戚炳靖見她這模樣,淡淡一笑,卻還是繼續說道:“少炎,你當年在豫州城頭尚不畏死,又豈會怕大平宗室、朝廷因忌憚你的軍功而取你的性命?你心懷家國,又何以會不願意被封王以激勵國眾從軍。如今你之所以會有顧慮,無非是因你心中有我罷了。”卓少炎欲從他掌中將手抽出,誰知他緊緊握著不叫她動,她心頭那股勉強平熄下去的火又躥起來。她看向他,惱道:“是。我心中有你。你偏偏明知故問。看我說不出話的模樣,你覺得很有趣?”戚炳靖道:“我不覺得有趣,我覺得十分心動。”卓少炎惱不下去了。她隻得道:“大平朝廷若不昭布我的身份,我便隻是以亡兄之名起兵南下、廢帝另立的卓少炎;然而我的身份一旦被昭布於世,我便是曾經在邊境征戰連年、親令殘殺數萬晉俘的雲麟軍主帥。縱然你不計較,但大晉宗室和朝廷,能容得下我?”有一簇火光劃過戚炳靖眼底。他微微笑了,道:“少炎,你擔心封王後嫁不了我,做不了我大晉的鄂王妃。”卓少炎被他笑得又說不出話了。他多懂她。他若真想娶她為妻,他必會令大晉不再出兵南犯,讓二國邊境得以修睦,否則她不會肯嫁。但倘是她的身份被大晉國民所知,不論是晉室抑或朝廷,誰又能允他為了一個手上沾著無數晉軍士兵鮮血的女人做出這等決定。更遑論娶她為妻了。戚炳靖看著她。晉煕郡鄂王府中的那襲王妃婚服,他為她而製。三年前肆州城破的那一夜,他對周懌說,他要她。他既然要她,便清楚要她的代價是什麼。戚炳靖再度微微一笑。然後他握緊了她的手,正色道:“大平欲封則封,你縱為王,我也來娶。”……夜裡,卓少炎梳洗罷,又想到他說的這句話,不自禁地就笑了。曾經的她,何嘗想過有朝一日會有這樣的一個人,知她心,亦知她誌,心甘情願地讓她看見他的情與意,亦讓她心甘情願地將心交付給他。卓少炎自鏡中去看正在案邊攬卷而閱的戚炳靖。他感受到她的注視,抬眼望過來,捉住她窺視的目光。卓少炎一笑,沒事找事地解釋:“……替我取一下發簪。”戚炳靖巋然不動,拒絕道:“我沒空。”卓少炎睨他,“沒空?”戚炳靖“嗯”了一聲,目光又淡淡回到手中書卷上:“我手裡握著你的心,沒空做彆的事。”卓少炎的臉龐與耳根染起一大片紅意,一路漫入頸下。她那日同他表明心跡時說了這麼一句,他便能拿著這一句時時撩撥她的心,也不知他是有多喜愛這一句,說多少遍都說不膩。……又四日,按禮部奏,皇帝行內禪之禮。宰執、文武百僚列班於紫宸殿,皇帝出宮,鳴鞭,禁衛諸班直及親從儀仗迎駕。諸宰執升殿奏事,奉詔勸新帝登基,皇帝遂降坐,鳴鞭還內。昭慶公主扶新帝出宮,新帝虛讓。少頃,內侍傳太上皇帝旨意,請新帝升禦座。新帝遂升禦座東側坐,昭慶公主垂簾。宰執、文武百僚稱賀、再拜、三稱萬歲。禮畢,新帝還坐西華宮。宰執下殿,候太上皇帝登輦,扈從至德壽宮而退。上昭慶公主尊號為昭慶上聖公主,諸臣陛見仍稱公主。……周懌聽著自宮城中傳來的遙遙鞭音,轉頭看了一眼戚炳靖。他說:“王爺南下太久,大晉國中難防不亂。雖有陳無宇將軍提兵鎮於金峽關北,但一旦有事,王爺在此地鞭長莫及。和暢是什麼性子,如今連他也愁苦操心,盼王爺早歸。”戚炳靖頷首道:“待她封王,我便北歸。”周懌沉著臉色,默聲不言。……西華宮中,英宇澤耷拉著小眼皮,因大典太累,早已睡過去了。沈毓章一身朝服未換,站在禦榻邊上看了孩子一會兒,才轉身走至外殿。英嘉央此刻手中持著一封奏劄,神情凝重。這封劄子是方才成王府派人遞入宮中的,言稱訖請聖上鑒事。今日新帝登基大典,成王稱傷病未愈不至,卻偏在大典結束後沒多久的時候特地奏事,請新帝聖裁。沈毓章問道:“成王所奏何事?”英嘉央把手中已攥出指印的奏劄遞給他,回答道:“他所奏之事,是要卓少炎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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