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沒長大,你不知道什麼是愛。”她一貫說一不二,一句話給江硯的初戀判了死刑。那簡直是一場災難。當時江硯的叛逆精神正達到頂峰,越不讓他做什麼,他越想去做。他早早展現出了“藝術”天分,腦回路不大正常,活得像唱戲似的,沉浸在自己不為旁人所容的悲劇愛情裡無法自拔,恨不得與全世界為敵,才能體現出他的愛蕩氣回腸、感天動地。於是,事情被越鬨越大,母子二人的對峙持續了半年之久。為了和他媽媽對抗,江硯用過數不清的愚蠢手段,其中最嚴重、並使他獲得最終勝利的是,他曾經自殺過。那是江硯最不願提及的一段黑曆史,印象太深刻,詳細的事情經過仍曆曆在目。當然,他不是真正想死,作而已。那天晚上,他計算好父母回家的時間,吃了一整瓶安眠藥,可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有應酬,兩人都沒按時回來,害得他差點真死了。就這樣,生死關頭走過一遭,江硯“為愛殉情”的所作所為終於讓他得償所願,他媽媽氣得發瘋,同意他和周賀交往,並扮作一個開明的家長,給他們訂了婚。而當時作為另一個當事人,周賀是什麼心情什麼表現,江硯早已經不記得了。現在回想起來,初戀的滋味完全模糊,這段過往在他的青春裡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其實無關愛情。後來,江硯充分享受勝利的果實,著實開心了一陣子,可風平浪靜以後,生活並非真的平靜,是變成了壓抑。他恍然意識到,他媽媽竟然好像討厭他?儘管她掩飾得很好,從不表現出來,可隻要敏銳地察覺到一個細節,其他事情也逃不過他的眼睛,這讓江硯非常受傷。子女與父母之間的關係往往是這樣,孩子越被寵愛越無法無天,一旦得知到自己是不被喜歡的,就會很自覺收斂了。從那以後,江硯在他媽麵前總是很乖,再也不作了。可她依然用審視的眼光看他,看著他,還有他和周賀的戀情。她說過,你還小,你不懂什麼是愛,事實證明她是對的,錯的人是江硯。可當年私下分了手,回家麵對她那張仿佛看穿一切毫不仁慈的臉,江硯沒法“承認錯誤”,多年以後依然做不到,不想做。如果沒有陳簡,其實這些事對他如今的生活並無影響,他不知道周賀感想如何,但聽說周賀後來也談過幾段,不知真假,應該是真的吧,畢竟這麼多年,過去的事差不多過去了。他想的是,他自己沒有結婚的打算,周賀什麼時候想跟彆人結婚了,到時再提也不遲。說白了,拖延罷了。他遠離法國,拖得久了,幾乎都忘了。而今天,陳簡一再追問,他不能不坦白。可言語是乏力的,過去那些細節不知怎麼形容,他怕自己表述不好陳簡會多想。又怕自己表達得太清楚,陳簡會和他媽媽一樣,看清了他令人討厭的本性,再也不喜歡他。江硯忐忑地說完,不敢去看陳簡的表情,他的手仍搭在陳簡腰上,抱得緊,手指不受控製地發抖,感覺自己好像被剝光了全身站在對方麵前,無所遁形,等待判決。陳簡許久沒說話。沒有推開江硯,也不回抱他,似乎完全無動於衷。又過了不知幾秒,他終於開口,問江硯:“我呢,我不是錯誤嗎?”“……什麼?”江硯從他肩上抬頭。“我以為你很喜歡我,為我願意忍受很多委屈。”陳簡說,“從一開始,我在微信上不理你,到我們吵架你低頭道歉,還有後來,我很過分地把彆人叫到家裡,你竟然能在外麵等我一天,說不想和我分開。你總是……總是表現得很愛我,我不止一次懷疑過原因,因為你太讓人難以置信,我隻能理解為我在你心裡是特彆的。”“我沒懂,你想說什麼,陳簡……”“我想說,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不是我特彆,是你特彆。你是不是和誰談戀愛都這樣?總是不吝付出,有用不完的熱情,好像傾儘自己所有,讓人不能質疑你的真心。可你有真心嗎?你說不知道周賀什麼感想,我知道,他一定像從天堂掉進地獄,你既然不愛他,為什麼要表現得好像為了他要死要活,你知不知道最殘忍的不是劈腿、不是變心,是親手把一個人捧到天上,再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的,其實你從來沒有真正愛過他?”“……”“我呢?江硯,我不敢相信你了,我和他有什麼區彆?你確定你愛的是我,不是我的外表,不是我能給你的靈感,不是其他的什麼嗎……你也不能確定對不對?你自己都分不清。”“不,我能確定,我愛的是你啊。”“算了吧。”陳簡掰開江硯緊扣的手指,把人推開,那神情是真正的心灰意冷,再找不到僥幸的理由,他道,“我說過事不過三,可這是第幾次了?我今天回來,本打算隻要你把話說清楚,願意解決問題,沒什麼錯誤是不能原諒的,可我唯獨不能原諒你不愛我。”陳簡繞開滿地狼藉往外走,感覺自己一分鐘也不能再待下去。“陳簡!”江硯在背後叫他,嗓音隱約帶了一絲哭腔,聽上去格外觸人心弦:“你要我怎麼證明?我以前不敢說,怕你太介意,怕你因此遠離我,影響我們的關係。可你一定要讓我說,我說了,你果然介意,不想和我在一起了,那我怎麼辦?說也不對,不說也不對,我是不是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畢竟過去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永遠不可能改變過去,你就永遠不會相信我了是嗎?”“……”“也許我是一個本性惡劣不負責任的人,可我真的喜歡你啊。”陳簡腳步一頓,手指剛碰到門,停住了。他想:如果他就是那樣一個人,神經病,不靠譜,感情上充滿了未知的可能性,我還願意冒險去愛他嗎?“我考慮一下。”陳簡推開門,留給江硯一個背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第39章眼看就要入秋,夜晚已經很涼了。陳簡出來時沒來得及換衣服,照麵一股冷氣,從單薄的衣料滲透全身,讓他清醒了許多。車就停在大門外,要走很容易,去哪兒卻不知道。直到這一刻,陳簡發現已經生不起氣了,分手吧,當然該分手,這樣如何談下去?他無法想象以後和江硯在一起時每天都充滿懷疑的心情,不如早死早超生。可就在前一天他們還如膠似漆,今天發生的一切像做夢一樣,讓他有種恍惚的失措感,無法在第一時間將“分手”二字果斷地說出口。陳簡的房產很多,僅在B市就有好幾套房子,但能稱之為家的地方早就沒有了,他坐在車裡想了想,又感到惱火要走也該是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