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 / 1)

“說起來也不能怪陳師傅生氣,陳工這事當初決定得確實倉促,讓倆孩子真受了大罪。”沈青耘歎了口氣。“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怎麼也學會拐彎抹角繞彎子了?”尹小滿不滿的說。“嗬,幾天沒見凶得很啊,你就這麼和你男人說話?”沈青耘簡直要被她給氣笑了。他不明白自己走的這兩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媳婦兒那性子,不是一直護短的很嗎?那倆孩子把二妞給欺負了,按照他的想法,媳婦不說會去和人家理論什麼,但至少也會交待一家子和那倆孩子疏遠些。可現在,看她這意思,倒是對雙胞胎關注得很。沈青耘想著,眼睛卻無意中瞥了一眼床頭的鬨鐘,已經六點半了。他連忙伸手在尹小滿的腦門上戳了一下:“趕緊起來,真晚了。”“陳工乾啥了?這怎麼就跟贖身扯上了?”尹小滿揉了揉被戳的額頭,也顧不上和他計較,繼續追問:“你跟我說說。”換做彆的孩子,她可能真的不會如此的關心。實在是昨天倆孩子的舉動給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早上陳明識用手緊緊攥住滾燙的蒸餃時的畫麵總是在她的眼前晃,五六歲的孩子,那手上的皮膚得多嫩啊?為了一口吃的,就那麼攥著,想想都疼。她還沒有辦法忘記昨晚陳明理的哭聲。小丫頭看上去不聲不響,鑽到人堆裡都找不到的樣子,可明顯也是個機靈豆子。在所有人都還在發蒙的時候,是她第一個提出來要把饅頭還回去的。可就這樣的孩子,在看到哥哥空手而歸時,哭得卻那麼絕望。一口一個“爺爺要被送回去了”,任誰都能感受到那是她發自內心的,最真實的恐懼。在此之前,尹小滿一直認為雙胞胎和他們爺爺的關係並不好,甚至應該是被虐待過的。不然,有長輩帶,父親工資又不低,家裡怎麼會缺吃缺喝到讓孩子變成那樣的品性?但從小家夥拚命往回跑的舉動,從小丫頭絕望的哭聲裡,又讓她明顯的感覺到倆孩子對爺爺的依賴。這種自相矛盾,是她怎麼也想不通的。她原本就是想等男人回來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結果她還沒來得及張口,男人直接就是一句“替倆孩子贖身”,她怎麼可能不追問?看媳婦這是真著了急,沈青耘也不敢繼續賣關子,對她解釋道:“我們這次進京,除了陪同華老去送文件,還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接專家組成員的家人上島,這個是之前團裡就同意了的。我們這邊一啟程,那邊團裡就按照華老提供的名單給那些人員所在的地方發了調動函,那些家屬在拿到調動函的時候就可以直接辦理調動手續了。因為是團裡直接發函,各地方看到後通常會積極的協助辦理,沒有人會阻攔。所以,我們在京城的事兒辦得差不多的時候,那些家屬們已經三三兩兩的都趕來報道了。隻有陳工家的老爺子還有兩個孩子一直沒來。當初華老就說過這個問題,說是陳工家裡情況有點複雜。他是獨子,可是在母親去世的時候不僅人沒有趕回去,連封信都沒有。老爺子因為等他,苦等了七天才給老伴兒下葬。為此徹底傷了心,堅決要跟他斷絕父子關係。可實際上那時候陳工正在攻堅小組裡,正處於封閉工作期。等他忙完解除封閉出來的時候,他母親的喪事已經辦完兩個多月了。後來是組織出麵,幫他們父子做了好長時間的調和,老爺子才終於不說什麼了,但是這個心結肯定是結下了。陳工的妻子和他是同事,兩個人都是搞研究的。結婚晚,要孩子也晚。可誰又能想到,她一懷就懷了雙胞胎,還偏偏又趕上糧食最緊張的時候生。”說到這裡,沈青耘撓了撓頭:“女人生孩子的那些事我也不懂,反正華老的說法就是,陳工的妻子因為生孩子做下了病,生完之後想要重回項目組是不可能了,身體根本吃不消。加上陳工忙,也沒人幫她照顧孩子,所以她主動提出離開設計院,帶著孩子回娘家住。這件事研究院研究了很久,畢竟這種事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但她情況確實特殊,一來身體真是無法勝任以後的工作,再來家裡孩子那麼小,也不能讓人家兩口子都全心撲在工作上。所以後來還是科研所出麵,專門派了外聯人員親自送他們娘仨回去,還聯係了當地,給她安排了一份在學校圖書館做管理員的工作。工作輕鬆,待遇也不錯,同時方便她照顧兩個孩子。可那時候誰也不知道她的身體已經徹底跨了,回娘家沒有兩個月,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去單位報到,就病死在家裡了。那時候倆雙胞胎還不到兩歲。”“啊!”尹小滿驚呼了一聲。然後立刻想到了之前陳師傅說的話。他說:“他心疼?他心疼個屁!他要是但凡有點心,能孩子生下來那麼多年連見都不見,老娘,媳婦死了,家都不回?”“陳工又沒回去?”儘管已經知道答案,可她還是沒忍住又朝男人問道。沈青耘點了點頭。“那時候陳工他們正在搞新型巡邏艦的研究,因為怕泄密,也怕安全無法保障,是被封閉管理的。”尹小滿的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她不知道要說什麼。埋怨陳工?可陳工做得是為國為民的好事,是一份偉大的事業。那種情況下,他完全沒得選擇。可是,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尹小滿覺得自己也特彆能夠理解陳師傅的心情。這樣的兒子,也確實讓人寒心。但——“這又怎麼能談得上去贖孩子呢?難道陳工媳婦的娘家把倆孩子賣了?”尹小滿簡直不能想象。“那倒沒有。”沈青耘說:“陳工媳婦娘家對他肯定是有怨言的,畢竟他連自己妻子的追悼會都沒趕回去參加。可他們一家子卻也要指望著陳工寄回去的錢生活。以前他妻子在的時候,還有一份工資。可她去世了,他們一家子能得到的就隻有陳工給雙胞胎寄的生活費了。所以,在兒媳婦去世後,陳師傅去了他們家幾次,他們都不讓進門。開始的時候老人家是想把孫子孫女接走的。按照老人的想法,那是他們陳家的種,兒媳沒了,把孩子留在親家算怎麼回事?可兒媳的娘家媽說,倆孩子的戶口在城裡,沒有放著城裡戶口不要,改到鄉下去的道理。後來陳師傅也不提帶孩子們走了,隻說要看看,可他們也推東推西的就是不願意讓他見。陳師傅惱了,又一封信寫到了研究所,讓陳工把這個問題解決掉。說哪兒也沒聽說過不讓爺爺見孫子的,這是要不讓孩子認他們陳家了?可與他的信同時到的還有陳工妻子娘家媽的信。在信上哭天抹淚的說老爺子怎麼去搶孩子,他們又是因為什麼不讓見。那意思很明顯,他們怕老爺子跟他們搶。他們不放心把自己的外孫,外孫女交給一個在鄉下打鐵的莽漢,覺得他一個男人乾不了這細發活兒,帶不了兩個孩子。這兩封信陳工都看了,然後他從內心裡更偏向於丈母娘一邊,覺得他們一大家子帶兩個孩子肯定比父親一個人帶兩個孩子強。所以他給陳師傅寄了一筆錢,但卻站在丈母娘那邊勸他彆再去城裡給人家添麻煩。這一下把老爺子徹底惹惱了,從此後他再也沒有去過城裡,也沒再去看過倆孩子。”“然後他們虐待雙胞胎了,是嗎?”後麵的話根本不用問,用腳丫子去想也知道後續。就看倆孩子現在這樣子,那從小就肯定是吃什麼要什麼全都是靠偷,靠搶的。“是。”沈青耘重重的歎了口氣:“他們拿了陳工寄過去的錢,卻沒花在兩個孩子身上。不僅錢沒給孩子用,還把他們定額的口糧,副食品也都貼補了他們舅舅家的孩子。”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可真聽到了還是讓人忍不住的氣悶。“然後呢?”“然後——調陳師傅來島上工作的調動函是發到他們鄉裡的,那邊沒有任何阻攔,手續辦得很順利。但因為雙胞胎年齡太小,沒法專門給他們發函,所以他們兩個的名字是附加到陳師傅的調動函後麵的,讓他把孩子帶上一起上島。陳師傅辦好了自己的手續,拿著調動函去找親家要孩子的時候,那邊死活不同意。非說他的手續是假的,說他們沒有接到任何通知。即使後來他又專門回鄉裡,特意找人去做調解也沒有效果。後來鄉裡也沒有辦法了,就將電話打到了團裡,團裡又通知我親自過去一趟。”後麵的事情可想而知。在接到團裡的電話,華老就已經猜出那些人不放孩子就是為了錢。畢竟陳工跟他這個組已經跟了好些年,包括之前陳工妻子也是跟他們一個組的。之前發生的那些事,華老都了解不少。所以在沈青耘去之前,華老就將自己帶的所有錢全都給了他,並且給他提了兩個要求。一,速戰速決;二,隻要不過分,儘量滿足對方要求。因為他的身份特殊,在外麵不合適待的太久,而且此時已經在京城集合了的專家家屬們,實際上身份也是不宜讓外人察覺的。他們之前散落在全國各地的時候,或許不會被人注意,但全都集中到了一起,萬一被什麼有心人關注了,很可能會引起大麻煩。所以這件事必須速戰速決,絕對不能鬨大。另外,華老也是覺得對方畢竟是自己屬下的親人,在能幫助的情況下,還是要幫一把。隻要不是太過分,要點錢防身也是可以理解的。再怎麼說,站在對方的角度上來說,人家女兒已經去世,現在女婿要把養了幾年的孩子帶走,從此後基本上就不會再有什麼來往了。這種情況下,要點錢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惡事。沈青耘就是抱著這樣的念頭去的陳工妻子家。結果那一家子人因為之前已經和陳師傅徹底撕破了臉,所以到他去的時候就已經不再給任何轉圜的餘地,張口閉口就隻提錢了。這樣倒也順了沈青耘的心,畢竟他是抱著速戰速決的心態去的。加上因為有陳師傅在,對方多少有點顧忌,雖然也想獅子大開口,但幾次交鋒之後,總算是同意給五百塊錢,然後把孩子還給他們。隻是在最後終於見到了兩個孩子時,還是讓他們出離憤怒了。“我讓他們寫下了脫離關係的聲明,聲明拿了這筆錢之後,從此和明識,明理兄妹倆再無任何往來。以後也不能再拿那層親戚關係來找倆孩子索要東西。”沈青耘跟著媳婦去了廚房,在她忙碌的時候,終於將之前發生的事兒給講完了。“就該和他們脫離關係!這樣的姥姥家,要來乾什麼?!”尹小滿這會兒也被男人講的倆孩子的經曆氣到不行。“不過孩子雖然要回來了,可他們的壞習慣還是養成了。一路上偷雞摸狗的,看到想要的東西,不是搶就是偷。”沈青耘歎了口氣,一副明顯很是頭疼的表情:“陳師傅那人又是個脾氣不好的,見不得孫子孫女的這副做派。你算是不知道,那一路上啊!”他鬱悶的搖了搖頭:“這一家三口,簡直是鬨騰個不行。我都怕一眼沒看見,陳師傅把明識給打出點什麼問題。”“不會。”這一次尹小滿回答的分外篤定。“那倆孩子不是真的不識好歹,他們心裡知道誰對他們好。”想想昨天晚上倆孩子的表現,尹小滿相信他們即便不說,心裡也是能夠感覺到爺爺對他們的溫情的。“你又知道?”沈青耘衝著媳婦一笑:“我怎麼覺得兩天不在,你和那倆孩子關係不一般了啊?”尹小滿白了他一眼,正要回答,外麵卻忽然傳來了崔燕的聲音:“小滿,小滿,在家嗎?”“崔嫂子?”尹小滿看了男人一眼。然後拍了拍手上的麵就連忙往門外走:“在呢,嫂子,怎麼了?”這會兒崔燕跑來找她那可真是稀罕事兒。她現在因為要每天去看蜂箱,通常起來隨便給家裡幾口人做點吃的就往山上跑。早上的時間對她來說是最寶貴的,走路恨不得都帶風。沒有急事兒,她怎麼可能這會兒過來找自己?尹小滿這麼想著,腳下的步子就更快了,幾步跑到門口拉開了門。“嫂子,出啥事了?”看到她一臉緊張的表情,崔燕反倒是先笑了:“沒事沒事,你彆緊張,我就是來跟你說一聲,我以後不用去山上養蜂了,中午倆小子的飯你不用再管了。”之前因為不想讓崔燕來回跑,尹小滿主動接下了為強子和虎子做中午飯的活兒。祁峰她不管,他會自己去食堂吃,而倆孩子這邊,對於她來說,就是多抓一把米的事兒。“怎麼不養了?不是說馬上就到了旺季了嗎?”她記得前天崔燕還很興奮的對她說,山後麵有一大片花眼看著就要開了,今年估計能割不少的蜂蜜,這咋轉眼說不乾就不乾了呢?“不是島上不養蜂了,是我不養了。”崔燕笑著解釋。說到這裡,她也一臉的無奈。左右看了看周圍,這才壓低了聲音對尹小滿說:“昨天陳師傅大晚上的差點沒跟陳工乾起來!”“啊?!”“真的。咳,我都沒法說,就陳工那瘦了吧唧的樣子,他親爹一拳頭下去,能錘死他兩個。”尹小滿:“……”崔燕瞪著她:“你不信?”“我信。”尹小滿無語的點了點頭:“可,他們爺倆為啥要打架啊?”“我也不是很清楚,昨天晚上老爺子跑到我家來了,跟祁峰說要回去,還說要把倆孩子都帶走,讓給他安排。說堅決不認陳工了,說要跟他斷絕父子關係。後來我在裡屋影影綽綽的聽著好像是說,陳師傅找陳工要錢,說是要還什麼人,然後陳工說沒有,說錢之前都寄到了老丈人家裡。大概就是這個意思,然後老爺子就徹底跟他惱了。”這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肯定是陳師傅看到自家男人回來了,想起之前借的錢沒還,找兒子要錢。可誰成想那個憨貨把所有的錢都寄到了妻子的娘家,竟然沒有給自己留一點。想想孫子們受的委屈,老爺子怎麼可能不生氣?自然就跟自己兒子惱了。“這跟你不養蜂又有什麼關係?”尹小滿還是不解。“他們爺倆都乾起來了,還能住在一起?祁峰雖然沒說,我也能看出來,就陳師傅那暴脾氣,他也怕老爺子手重,真把陳工給打出點問題。那……到時候可不是他們的家事了,那得算是島上的安全事故!”一句話說得尹小滿心裡咯噔一下。她想說——這想法是不是太誇張了?可再一想到陳師傅那做派,又覺得祁峰的想法一點都不過分。“祁哥這會兒還在家吧?”不知道什麼時候沈青耘也從屋裡走了出來,顯然也是聽到了崔燕的話。“在呢。”“我找他去說點事。嫂子,今天早上去你家吃飯了啊。”沈青耘熟稔的說道。說完不等她回答就開門走了,將兩個女人留在了原地。因為兩家關係實在是太熟了,他這麼做也沒誰覺得有什麼不妥。看他出門,崔燕則直接跟著尹小滿進了廚房。“祁峰怕老爺子鬨出點啥沒法收場的事兒,就提出了乾脆讓他帶著兩個孩子搬到集體宿舍那邊去住。說那邊還有幾間空房子,可以給他們騰出來一間。可那老爺子特明白事理,他知道那房子是給後麵來的軍工用的,他們一家子不能占兩套房子,所以死活不乾,非要走。最後實在是勸不動,祁峰隻能說讓他跟我換換工種,讓他去山上養蜂,讓我替他去管菜地。反正陳師傅之前就說過他以前走南闖北什麼都會乾,蜜蜂也養過。之前還是他跟我說,差不多到了該帶著蜜蜂轉場的時候了。”山上的蜂場經過崔燕這段時間的維護,現在其實已經很有些樣子了。因為白天她一整天都在山上,所以營裡還專門派人上去給她起了一個小房子。住住人也是沒有問題的。隻是,這麼賭氣的帶著孩子住過去,也隻有陳師傅能夠乾得出來了。顯然崔燕也是這麼認為的。“唉,”她歎了口氣:“這種家事咱也沒法很勸,隻希望時間長了他們自己能慢慢的解開那些疙瘩。陳師傅想去就先去吧,等什麼時候想開了,再換回來也行。我都是可以的。”聽她這麼說,尹小滿又能說什麼?隻能勸道:“種菜挺好的,以前在營裡的時候你種菜就是最好的。哎呀有你幫忙,那以後咱島上的菜肯定長得更好了。”聽她這麼說,崔燕心裡一下子變得美滋滋的。“那是。我這次來還帶了不少以前留的菜籽呢,好些都是這兒沒有的。唉,這兒天熱,也不知道韭菜長出來會不會好吃,我到現在還記得你當初做得韭菜八爪魚餃子。那滋味兒,簡直絕了!不管,反正我今天就去把韭菜籽兒給撒上,到時候你可得給我們做著吃。”他們倆正聊著天,外麵忽然有一個人粗著嗓子大聲的喊:“沈營長,沈營長在家不?你過來開開門!”那粗噶的聲音,不用出門就能聽出正是陳師傅的,倆人頓時嚇了一跳。“他咋又找到你家來了?”崔燕一臉緊張的問。倆人連忙出門,與此同時,路對麵沈青耘和祁峰也從屋子後麵的陽台走了出來。“陳師傅我在這兒,咋了,出什麼事了?”沈青耘的話音沒落,就聽到嗵的一聲,陳師傅將背上背的簍子卸下了,一下子扔在了地上。裡麵放著的好些個瓜果叮鈴咣當的滾落了一地。所有人都被他這舉動嚇了一跳,正要出聲詢問,就看到他用手將簍子拿起來扔到了一邊,指著那些瓜果沉聲說道:“你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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