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葉看著裴朝的蠢臉感慨。“遺傳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遺傳?何謂遺傳?”裴葉言簡意賅:“龍生龍,鳳生鳳,父母如何子女便如何,這就是‘遺傳’。”如此解釋裴朝就懂了。“晁兒像我不好?”他忍不住撓了撓鬢角。想他裴元初當年也是都城玄安的風流才子,街坊市井讚譽他是“第一郎君”。年紀輕輕便以實力奪下武科魁首,才學方麵也能占個探花之名……“世上像我這般文武雙全、家世優渥、容貌俊朗之人能有幾個?萬裡挑一!”裴葉:“……”果然,連自戀都是一脈相承的。她毫不留情地給裴朝當頭澆了一盆冷水,讓他上火的腦子降降溫。“你這些年看過你兒子幾回?”裴朝怔了一下,明白裴葉想說什麼,他溫柔道:“晁兒也是皇室中人,身懷一定龍氣,加之年幼、陽氣薄弱,我就遠遠看過幾眼,不敢逗留太久。你以為我不知道逆賊惡意捧殺他,柔慧又故意將他養成閒散宗室?我知道,但我也有信心他是柔懿與我的獨子,他的天性是向善的,隻要有個契機就能覺悟,擔負起肩頭的責任。我並不擔心他會誤入歧途。”事實也正如裴朝信任的那樣。淩晁再囂張、再盛氣淩人,他也捏著一個度。“欺男霸女、罔顧人命這樣的事情他也沒乾過,隻要不是大惡,他都能回頭。再說了晁兒每回帶著幾十個凶悍打手上街也就嚇唬人,養的幾條惡狗哪回不是拴著繩子的?”擱在裴朝看來,這就跟他年少時拎著鳥籠出門壓馬路一樣。他是遛著鳥,而淩晁遛著狗,就是遛狗團隊龐大了點兒。誰也沒規定不能前呼後擁出門遛狗啊。有錢有權有顏有地位任性不行嗎?柔慧長帝姬之子,板上釘釘的未來郡王配不上這樣的遛狗規模?裴葉:“……”她無話可說。上街遛狗還記得栓繩子不傷人,這惡霸的確是惡不到哪裡去。如今的淩晁也被她和榮王輪流調(蹂)教(躪),不說文武雙全吧,但也不會太丟人。裴葉在裴朝沒注意的角度暗挑眉梢,端起的茶杯擱在唇邊抿了一小口,眼眸閃過幾分算計。她想親自去會一會這位大名鼎鼎的柔懿帝姬!“你知道柔懿帝姬……不,按照輩分應該稱呼為柔懿長帝姬,她如今的落腳處?”裴朝下意識提起戒備,死寂的鬼眸落在裴葉身上。“你找柔懿做什麼?”裴朝很高興當年丟失的義女還活在世上,但真要說對現在的裴葉有什麼感情,連他這個鬼都不信。他疼愛的義女是“筱綠”而不是如今這位“裴葉”,二者隔著無法跨越的時間隔閡。裴朝一點都不信任裴葉。如果這是個網絡遊戲,裴葉便能看到好不容易從敵對紅名變為中立黃名的裴朝又變成了敵對紅名,紅得能滴血!一旦裴葉回答不好,他就會化身毫無理智、隻剩殺戮本能的鬼王本尊。裴葉淡然淺笑,根本沒將裴朝鎖定自己的殺意放在心上。“我想跟她做一筆交易,讓她能活著的交易。”裴朝怔住,想起裴葉的手段招出作為鬼王的他,一個照麵便將他從狂暴邊緣拉回來。裴葉以為裴朝會很開心,哪怕有懷疑,但讓柔懿活下來的強烈執念應該會壓過懷疑結果,這貨居然拒絕了,理由也是出乎裴葉意料。“不用,柔懿的計劃不需要你這個變數。”裴葉向他強調:“我有辦法讓她活著。”裴朝睜著那雙全黑的鬼眸道:“但我不想,她也沒了生存的意誌。”裴葉:“……”不是很懂你們這對有男女之情又有君臣之誼的x男女的邏輯。愛她就想讓她死了陪自己?那你當年將蠱蟲移到自己身上為柔懿替命而亡圖什麼?“你方便……給我一個理由嗎?”裴朝隻說了一句:“柔懿不是當年的柔懿了。”“這話何意?”裴朝捂著自己的心口苦笑:“逆賊在她身上下的巫蠱邪術是被我移到我這兒了,但殘留下來的後勁兒也始終折磨著她。不致命,卻能讓人生不如死。數十年如一日,折磨如蛆附骨地纏著她,一日發作十二回,一回一刻鐘,發作時猶如萬蟻蝕骨,折磨還會隨著年歲增長而加劇,而她又最怕疼了。折磨一回她內心的恨意便深一分,這樣的她活著,對誰都沒好處。她也想趁著自己還有幾分理智,讓生命在最絢爛光彩的時刻終止,不辱先母盛名。我想成全她。”她值得一場榮耀加身的死亡。一個掌控著朝夏七八成兵權,暗中布局眾多的柔懿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的理智在失控邊緣徘徊。她一旦偏執起來,哪怕淩晁是她親生子,她也不會留情一分的。淩晁想當好一個皇帝,手中總該握著兵權,他跟柔懿會有衝突。二者衝突的結果,裴朝腳指頭想想也知道誰輸誰贏。淩晁不夠狠心,而柔懿已是鐵石心腸。裴朝倏地露出不帶一絲感情的笑容。無比病嬌地道:“再者……我等她太久太久了……她……會明白我的……”裴葉:“……”朝夏皇室一家子都有病啊。作為已知唯一正常人,不曉得淩晁壓力大不大。裴朝從病嬌狀態脫離出來,佯裝咳嗽兩聲,試圖讓裴葉忘掉剛才的一幕。“總之,你彆壞了她的好事。”裴葉嗬嗬:“她當年也以為自己能十拿九穩,最後還不是陰溝翻船了?”救世主這事兒是她的活,誰都不能跟她搶。“你也說柔懿長帝姬精神狀態不太好,你怎麼能保證她進入被毒蠱占領的帝陵,不受裡邊兒陰氣影響?你確定她能將東西拿出來,而不是將自己折進去?對那些以龍氣為食的毒蠱而言,世上再也沒有比她更美味的食物了吧?她若死在裡麵,必是魂飛魄散,你等不到她的!”三言兩語,直戳裴朝命脈。相貌豔麗的青年臉色變了又變。裴葉悠然笑道:“怎麼樣,要不要考慮我之前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