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不來,陽矅師兄是不是準備一人夜遊,遊著遊著,遊到鎮魔塔裡邊兒與妖魔共舞了?”陽景真君冷肅著一張臉,明明是調侃的話,但落在陽矅掌門耳中卻帶著幾分怨懟和不滿。陽矅掌門後退了一小步,臉上掛上平日熟悉的憨笑,顧左右而言他,胡扯起來:“陽景師弟啊,看慣你女相模樣,反而不適應你如今的樣子。你怎麼就變回來了,怪不習慣的……”可愛在性感麵前不堪一擊。陽景的娃娃臉自然沒有陽宵的禦姐臉來得順眼。“少東扯西扯,說實話!”隻見其大拇指抵住刀盤,刀身出鞘些許,傳出虎嘯龍吟般清冽的刀鳴之聲。他的站位正好在鎮魔塔大門與陽矅掌門之間。後者想要進入鎮魔塔,非得越過他,而陽景這個架勢——陽矅掌門暗道一聲難搞。有時候師弟實力太強或者太有主見也不是好事。“是又如何?鎮魔塔,我非進去不可!總不能真讓無辜之人為淩極宗收拾爛攤子吧?”陽矅掌門說著不著痕跡地撫上劍柄,倘若不聽話的師弟真要壞他的事兒,他隻能動手了,“先輩已經用事實證明,活祭是一條走不通的死路。師兄做不到犧牲一人性命換幾十載安寢……”二人立在月色下對峙,此時微涼夜風吹卷而來,撫起的衣擺在空中劃開波痕。“既然如此,便一道進去吧。”陽景真君微微側身讓開,做了個請的手勢。陽矅掌門還未來得及舒展的眉頭又一次緊蹙,斷然道:“你?不行!”“為何不行?”陽景手指撥弄著穗子,根本不聽掌門的話。“師弟,倘若我有個三長兩短,淩極宗便交給你!但你都跑去冒險,我還能托付給誰?”陽矅掌門耐心分析,希望能改變這位師弟的主意,“陽華師弟資曆名望都夠,但他現在重修,一身修為不在,自身還有一攤子爛賬沒理清楚,不是好人選,玉潭師弟是妙醫峰醫修,修為同樣無法服眾……其他同門各有各的心思,不是能力不足便是閱曆不足,你是唯一合適的……”陽景真君嗤笑道:“即便我合適,但也隻是‘合適’,你可是掌門。不知道凡間有一句話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正因為宗門有危難,你作為主心骨才更加不能冒險激進,置於危險。”論口才,陽矅是辯論不過自家師弟的。他還想張口“以理服人”——若再說不通就隻能“以武服人”了——誰知陽景師弟動作比他更快,獸首長刀出鞘,刀身破開黑夜留下一道轉瞬即逝的光,刀鋒在靈力灌注下發出輕鳴。陽矅掌門歎息著拔出赤紅長劍。“陽景師弟,你非是我對手。咱們師兄弟百餘年,何苦因為誰去送死而刀劍相向?”“是,我阻止不了你,但你也阻止不了我。”陽景真君以刀指著鎮魔塔大門,提了個建議,“不如這樣,我們各退一步。要麼你我一同‘夜遊’,要麼你我都回去,該睡就睡?”陽矅掌門:“……”二人同門多年,誰不了解誰呢?看出陽景是來真的,他也仔細考慮了一下,唇角輕勾,無奈道:“行行行,一同一同。若此行真有個三長兩短,你我師兄弟也算是為宗門儘忠,成全了百年同門情誼。師弟,請吧。”“師兄,請!”二人並肩踏入鎮魔塔,穿過大門。一陣漣漪波紋散去,哪裡還有二人的身影?這時,夜風吹來一片輕飄飄的葉子,落在地上,來了個大變活人。裴葉撇了撇嘴,看著陽景二人離開的方向,哼道:“一個兩個搶跑不是作弊麼?”她伸手觸向鎮魔塔大門,距離獸頭圓環還有一指距離,再也接近不得——她被一層透明的牆擋住了——這是鎮魔塔外層封印,進入需要特殊的通行令。裴葉微微用力,結界紋絲不動。一籌莫展之際,她想到自己可以找外援。“天工,天工,出來幫我個忙。”“年紀大了要養生,老人家正要睡覺呢。”器靈天工冒出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身穿一襲青色寢衣,腦袋上還頂著個尖尖的q版軟帽,時常拿在手上的牙簽竹棍變成一頂青色軟枕。裴葉打斷它的話:“先幫我忙再睡回籠覺。”器靈天工看了一眼結界,道:“這種小結界也打擾老人家,唉——你不是有空間能力?閃現進去就行了,不過,你這麼做之前老人家要鄭重問你——你當真要進去?不後悔?”裴葉不解這話,直覺告訴她裡邊兒還有內情。她斟酌道:“我又不怕死。”器靈天工搖搖頭:“老人家當然知道你不怕死,隻是……罷了罷了,去吧。”裴葉登時一頭霧水,內心隱約添了幾分罕見的不安。隻是,這點不安並未動搖她的決定。得知她的能力不會破壞封印結界,她便放心偷渡進入鎮魔塔。與想象中不同,此時鎮魔塔內燭火通明,時不時還會發出“嗶啵”的爆鳴聲,空氣中彌漫著特殊燭火燃燒後的香味,有點像檀香。裴葉置身空曠寂靜的鎮魔塔內,謹慎觀察,右手青光閃過,長劍在手,左手夾著幾張定身符篆。她小心翼翼將這一層繞了一圈,並未特殊發現。怪哉!“陽景他們去哪兒了?”裴葉口中喃喃,在一處黃色簾布後找到一條向下的樓梯。樓梯口漆黑一片,樓梯之下,妖氣與魔氣交纏著要湧出來。“此處也有結界……”裴葉試探著伸出腳,在妖魔之氣被無形結界阻攔的邊緣踩了踩,並未踩到實體結界。看情況塔內封印隻是針對妖魔?她稍稍放心,從乾坤袋取出一盞燈,提著劍慢慢下了樓梯。說來也奇怪。鎮魔塔明明是向上修建的,為什麼樓梯卻是往下?沿著樓梯拾級而下,耳邊隻剩自己的腳步聲、呼吸聲和心跳聲。她在心裡默默算著樓梯,一、二、三、四……直到九十九,才來到下一層。“……這鎮魔塔建得有些水平啊。”裴葉抬手在鼻尖揮了揮,眉頭輕蹙。樓梯筆直向下,兩層之間隔了九十九級,每一級台階大概6.6寸,這是往下走了二十一米?走出樓梯口,撲麵而來的不僅有濃度加強的妖魔之氣,還有淡淡的血色腥氣,吸入肺腑讓人感覺胸口煩悶。裴葉瞬間警惕,握緊了劍柄。繞過簾布,她猛地反手一劍擋在耳側,劍身似與什麼東西碰撞,發出虎嘯龍吟般輕鳴。裴葉向後撤了兩步,這才看清是誰偷襲自己。那是一團毛茸茸的黑色毛球。整體並不大,裴葉兩隻手便能將其抱起。小家夥生得倒是可愛,隻是那雙猩紅充斥著殺意的眼睛看得人心生膽寒。“嘖嘖嘖,是粲蠱啊。”前不久還說要睡覺養生的器靈天工聽到動靜冒了出來,伸長短短的脖子往攻擊者方向瞅。裴葉:“粲蠱?你認識它?”說話間再次擋下小炮彈般射向自己的攻擊者。這家夥長得挺萌,攻擊也不強,裴葉暗暗放鬆之餘,也抽出多餘心力跟器靈天工了解情報。器靈天工漂浮在空中,抱著枕頭看著攻擊頻率越發密集,幾乎要在空氣中交織出黑色巨網的粲蠱,侃侃而談道:“此獸名‘粲蠱’,喜草木,其狀如球,球身生雙目,其音如嬰兒,擅偽裝,食之不惑。總的來說是一種非常罕見的凶獸,聽聞所過之處總伴隨著瘟疫兵災,不詳。”裴葉道:“……你說它是凶獸?”器靈天工道:“很凶。”話音剛落,裴葉劍身一個爆抽將粲蠱抽了出去,重重砸在頭頂橫梁掛著的燈籠,滿分!“你說它這叫凶?明明是奶凶奶凶,有負‘凶獸’之名啊。”砸了個七葷八素的黑色毛球從地上爬起來,甩了甩絨毛,衝著裴葉方向瞪大眼睛,口中發出呼嚕嚕的威脅低吼。這一幕讓裴葉有一點點自己正在欺負小孩兒的負疚感。器靈天工道:“不要輕敵。”裴葉自然不會輕敵,隻是——殺掉這麼一隻奶凶奶凶的小獸獸,她於心不忍啊。心裡這麼想,下手卻不見留情。就在裴葉想著下一劍要不要將小家夥串個透心涼,粲蠱低吼著,周遭妖氣向它彙聚。裴葉道:“這是要開大了?”話音落下,凶猛妖氣向她麵門撲來。妖霧之中襲來一隻長著烏黑長指甲的利爪,裴葉腰身柔軟地向後一仰,堪堪避開幾乎踩著鼻尖略過的利爪。同時還嗅到一股極淡卻異常靡麗的香。後仰再側身翻旋,衣擺裙擺漾開波浪般弧度。還未站定,妖霧衝出的小矮人以極快速度留下殘影,下一瞬就逼近身前。器靈天工飄在空中翻著自己的小書,翻了兩頁,淡淡道:“粲蠱有毒,其毒見血封喉,還能腐蝕魂魄,你小心彆被它抓了。另外這貨速度還挺快,最重要的是——”老人家還未絮叨結束,專心對付粲蠱的裴葉感覺後心泛起一陣陰涼,危機直衝大腦。她閃現至高空,長腿一曲掛住房梁,整個人懸空掛立。下方出現兩隻一模一樣的小矮人。器靈天工慢悠悠地繼續道:“——它們喜群居。”裴葉:“天工,你說話彆喘氣啊!”有什麼話一口氣說完,她可沒有多餘精力,在應敵的同時聽它叨叨。器靈天工:“將它們全部殺了。”裴葉翻白眼:“這還用得著你說?”隻是,她萬萬沒想到天工說的“群居”,還真是群居。剛反手串了一隻偷襲的,地麵雨後春筍般冒出一隻隻黑色毛球,發了瘋一般攻擊裴葉。“我這是捅了它們的窩了嗎?”群居無所謂,但先告訴她群居規模有多大行不?若是整個空間都被粲蠱毛球填滿,她閃現再及時也逃不開啊。器靈天工默默飛高,扒住房梁,小心翼翼探出腦袋:“這也沒轍啊,粲蠱繁衍能力挺強的。”凶獸生來強大,出於平衡,法則便會限製它們的繁育能力。但——粲蠱是個例外。這個小東西的繁育方式是分裂繁殖。若生活太無聊,它們會砍自己,分出子子孫孫配自己玩兒,最後子子孫孫無窮儘也。唯一慶幸的是一群粲蠱隻有一隻有繁衍能力。鎮魔塔這麼枯燥,也不知那隻粲蠱砍了自己多少回。冷不丁被科普了一臉的裴葉:“……”殺了大概九十九隻粲蠱毛球,裴葉已經累出了薄汗。就在她猶豫要不要用符篆炸一炸,粲蠱們恐慌般往一個方向靠近,一隻一隻融合。最後在裴葉驚訝的眼神下,化成一張印著粲蠱圖案的符篆。裴葉不解,這時袖裡乾坤傳來異動。打開袖裡乾坤,發現異動源頭竟是那部老古董手機?“什麼鬼?”眼睜睜看著符篆沒入手機。息屏的手機亮起,通知欄跳出一條通知。【恭喜玩家‘你的阿爸’,您的寵物‘粲蠱’回家了o(n_n)o】裴葉一頭霧水:“……天工,這又是怎麼回事?”器靈天工飛了過來,伸長脖子看了看:“意思就是讓你搜集這些凶獸?”裴葉:“……”她突然有種摔手機的衝動。“你當這是——”裴葉理智尚存,硬生生將後半句“玩遊戲嗎”咽了回去。倘若這個手機中的遊戲app與現實對照,可不就是一場“遊戲”?先前點不開的《萬獸園》入口,這會兒能點開。除第一張亮起的“粲蠱”卡片,其他卡片隻有一個黑漆漆的剪影,全部捆上鎖鏈。信息不是一串星號便是一排問號。“天工,我會在這裡碰到上麵的凶獸?擊敗或者殺了它們,卡片就會亮起?”裴葉將手機在器靈天工麵前晃了晃,後者雙手抱胸沉吟。“差不多……那你知不知道,你手中這東西,是打開某個獨立空間的鑰匙?”器靈天工跟裴葉認識這麼些日子,也是第一次見她掏出手機。擱裴葉眼中,它是個工具,擱在老人家眼中卻是一件經過偽裝的法器。封印“粲蠱”的符篆被手機收走,實際上是進入那個空間修養。裴葉誠實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