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此梵雨彌戰火,血海之中種金蓮。”
大悲明王被戰戟挑在半空,卻雙手合十,夾住戟鋒再進,同時口出宏願。
大悲明王如其法號一般,是佛心禪院五大明王中最具悲憫之心的,為破眼前的修羅興伐陣,已秉持犧牲決意,硬受血千秋一戟。
而他此時縱然槍戟加身,亦不改莊嚴法相,慈悲麵容,宛如證道之佛,超脫極樂。
舍命之心,天地同感,便見佛血噴灑,如梵雨天降,普潤無邊。
霎時佛光大盛,梵雨落入血海,竟生朵朵金蓮,蓮開九瓣,功德至聖,正是佛門另一項絕學“蓮華聖功”。
修羅興伐陣使陣中修羅道眾能駕馭血液,而血千秋的“欲血戰鎧”更是於無邊血海相連,為破血千秋那能消納化解任何攻擊的“欲血戰鎧”,大悲明王唯有以血製血,故受血千秋一擊,將自己血液融入血海之中,以從內部度化這片汪洋血海。
便見大悲明王拚上畢生餘力,以鮮血化金蓮,散功德度血海。
朵朵金蓮紮根血海中,又出血海而不染,金蓮綻放,宏大佛氣彌漫間,周遭翻湧咆哮的血海一時變得波瀾不興,好似受佛者大願感化,那凶狂戾氣儘被撫平,渲染出寧靜祥和氛圍!
“機會!”
周妙潔、枯寂大師眼見佛友決然犧牲之姿,皆是悲從心湧,卻也知這是佛友豁命換來的機會,強忍內心悲痛,絕招紛出。
枯寂大師口中念念有詞,祭起左手托的紫金缽盂,此缽為玄奘法師西行取經時一路所持,取回經書之後,玄奘法師西行時的衣缽和取回的經書都被供奉在洛陽白馬寺,而成為白馬寺至寶。
此時佛寶再出,隻為降服修羅,便見紫金缽盂飛出同時迎風而漲,缽口如無量海眼一般,發出無儘吸力,源源不斷吸收著由血液組成的“欲血戰鎧”!
組成戰甲的血液被彙聚成流,被吸入紫金缽盂的缽口,而足下血海儘被朵朵金蓮撫平,血千秋欲血戰鎧難以回補,迅速變得稀薄,直至完全消失!
而與此同時,周妙潔強招亦已成形。
便見她手結大光明印,周身真氣飽提,凝成見一盞巨大的渡世明燈法相,出現在她身後,燈如曇花,至清至聖。
優曇淨宗“傳燈使”負責在天女輪回之後,憑借“曇華心燈”感應,找尋下一代天女轉世,並在天女成年之前,代為保管曇華心燈,可說是除天女外,與曇華心燈關聯最密切的人,因此,也皆傳承著一套烙印在曇華心燈中的護燈絕學——慧燈普照訣。
曆代天女修為,素遭妖邪忌憚,輪回千載間,自有無數妖邪能人欲趁天女輪回之際搶奪曇華心燈,以求永除後患,但千年間,覬覦優曇心燈的妖邪早已灰飛煙滅,唯曇華心燈千年不滅,普照至今,足見此護燈絕學的威力。
甚至一定程度上,天女尚未成年接受功力傳承前,傳燈使施展“慧燈普照訣”可以擁有權限,調動部分“曇華心燈”內存儲的曆代天女功力。
如今曇華心燈雖不在身側,曇華心燈內的功力也早被傳承,但慧燈普照訣由周妙潔手中使出,威勢依舊超凡!
便見周妙潔一襲白衣半空飄蕩,如仙佛無暇,清華光潔,一抹清聖光束從背後明燈法相的燈蕊處落下,光束不見威烈,隻如照雪暖陽,儘消暴戾殺氣,但任誰都知,這看似柔和的光束,卻代表著優曇淨宗那千年不絕,照破永夜的孤光!
血千秋戰戟“燎原”被大悲明王雙掌夾住死死鉗製,欲血戰鎧又無法補充,正是無法防備之際,而此時天光降下,如作聖裁,一瞬間吞沒血千秋身影,將萬頃血海映成一片白茫!
“成功了……”感受到強敵中招,周妙潔心中隻有疲憊。
可一口氣還未出完,卻又見驚駭一幕。
那自天兒降的聖潔純白光束如遭血染,漸漸暈染出一抹赤紅,竟是血色罡氣衝天而起,自下而上撕裂那白色光柱。
光柱破裂,散成一片炫白,映照周遭血海,更映出那撕裂光柱的恐怖人影。
那人赤裸的上身肌肉虯結,全身赤紅,每一個毛孔滲出血液,又被體熱蒸騰成血氣,縈繞周身,他雙目赤紅,麵上青筋滿布,猙獰駭人。
若不是手中仍高舉“燎原”戰戟,任誰也無法將他和原本相貌文秀的血千秋聯想到一起。
這是修羅之態,血千秋竟首現修羅之態!
因功法影響心性,修羅道道眾皆是衝動、暴躁、好戰、易怒,整個修羅道就像是一座火山,時刻處在爆炸的邊緣,可這其中卻有一個例外——修羅副座血千秋。
好像從不受修羅道功法影響,無論何時,血千秋總是平靜穩重,與其他道眾格格不入,卻又像一道韁繩,將修羅道這群不羈的野馬束在一起。
以至於有人傳言,血千秋為了維係理智以統禦修羅道,放棄了修行修羅道的高層功法。
可今日,證明了這一傳言錯了,錯得離譜,而錯誤的代價,卻要有人承受!
硬受慧燈普照訣一擊,血千秋七竅和全身毛孔都被震得出血,受創不輕,可他氣勢卻不減反增。
“你以為欲血戰鎧是保護我的?”血千秋靛青長發狂舞,赤紅雙目透過發絲遮掩,如火怒燃,卻又有一股令人心寒的冷厲,他右手仍持戰戟,左手後撤,彙力於掌,一掌重重擊在“燎原”戰戟柄端。“不,那是保護你們的!”
如夯釘子一般,刺入大悲明王胸膛的燎原戰戟再進三分,大悲明王雙掌再難夾住戟刃,戰戟穿胸而過,驚濺出一抹淒厲慘紅。
“大悲!”周妙潔和枯寂大師同聲悲呼,若先前大悲明王故受一擊,雖傷勢沉重,但若救治及時仍能有幸存之機,那這穿胸一戟,便將徹底斷絕大悲明王生還的可能。
“於我而言,它是枷鎖,是囚籠……”血千秋戰戟揮轉,挑起大悲明王還未徹底咽氣的身軀,毫不留情的向枯寂大師擲去。
大悲明王的身軀如砲彈一般,攜裹雄渾氣勁,縱然知曉大悲明王命不久矣,枯寂大師亦不忍見故友屍骨無存,慘亡於自己手中,他手化佛門“因果輪回勁”,卸去軀體上的修羅煞力,穩穩接住大悲明王。
可此時,大悲明王身體綻開血霧,殘餘血液從毛孔噴湧而出,而他身軀迅速乾枯,凹陷,成了再無水分和生機的乾屍,脆化,斷裂,墜入血海。
控血!
修羅道的功效是控製血液,大悲明王體內失去活性的血液儘被血千秋支配,已凝成一隻巨大血爪,鉗住了猝不及防的枯寂大師。
“將我困身其中,壓抑我的瘋狂!”
與此同時,血千秋的聲音傳至,他的人亦至,宛若矯健的雄鷹,淩空躍至枯寂大師上方,戰戟高舉過頂,以力劈山嶽之姿直劈枯寂大師。
這一切都發生再兔起鶻落的一瞬間,大悲明王命隕,枯寂大師又受製,周妙潔不及施法,更不及悲傷。
她來不及擋在枯寂大師身前,替他接下當頭一戟,唯有彙力於掌,化作一道流星,擊向血千秋背心!
這是圍魏救趙的一掌,逼得血千秋躲閃,否則,枯寂大師或許會被血千秋斬殺,但血千秋也必在這一掌下重創!
可她侵入血千秋背後之際,卻忽生警兆,血千秋忽然變招,腰身一擰,將先前縱劈改為向後橫掃,直削周妙潔的脖頸。
舉重若輕,化拙為巧。血千秋本不可能這麼變招,縱劈向枯寂大師的威勢萬鈞,絕非虛招,如此強行變招下必遭氣血反噬……等等,控血!
穀/span還是控血!
血千秋控製自己體內血液流動,不受氣血反噬的影響,甚至對他而言,血液如骨骼肌肉一般可以自由操控,能以血液帶動軀體,完成在常人眼中匪夷所思,無法理解的變招。
周妙潔這才恍然警醒,血千秋真正的目標其實是她!
攻殺枯寂大師不過是誘餌,誘使她自投羅網。
如今她如流星一般疾馳而來,簡直像是將頭顱送到了血千秋戰戟前。
感受寒意臨身,周妙潔無法像血千秋那樣自由的變招,隻能猛然下壓身形。
“噌!”勁風刮得她頭臉開裂滲血,戟麵割斷了她的雲鬢,三千青絲在氣勁下被絞得粉碎,周妙潔知道自己狼狽極了,道好在險之又險的將身形壓低了幾分,讓戰戟從她頭上擦過。
但還未等她慶幸,一股骨骼斷裂的劇痛從肋骨上傳來。
血千秋揮戟不中,“燎原”卻順勢在他腰上繞了半圈,威勢不減,反以戟杆砸中了周妙潔側肋,周妙潔避得前招難防後勢,瞬如斷線風箏,被一戟砸飛出去。
而此時枯寂大師堪堪以佛火蒸騰了擒身血爪,白煙嫋嫋間,一柄禪杖探出來援,阻止血千秋追擊周妙潔。
血千秋回戟迎敵,“鏘鏘鏘!”,禪杖戰戟相交,氣勁爆裂,宛若血海之上炸起滾滾雷鳴,“可當我不再受製時——”
交擊數合,血千秋“燎原”揚起,又是像先前一般的縱劈,隻是這次再無人乾擾!
枯寂大師隻感一股開天辟地般銳利氣勁當頭壓下,籠罩八荒,讓他避無可避,隻能舉杖橫擋。
但擋不下!
杖戟相交,枯寂大師隻覺雄力震得虎口發麻,身上傷口都似要被震開,頓時力屈,在半空中被這一擊狠狠壓下,砸落島嶼之上,濺起萬丈塵埃。
塵埃散儘,他隻看到血千秋居高臨下的眼神,他橫杖在肩,卻被血千秋的戰戟壓到單膝下跪,而血千秋如燃燒的赤眼血眸如視俎上魚肉一般看著他,“你們有誰是我的對手?”
一句話,自始至終,隻用了一句話的功夫,一句話落,“梵海三友”已一死兩傷。
“咚咚咚!”似有戰鼓響徹,血千秋卻知曉,這是他的心跳聲,久違的,他的心臟因為戰鬥而雀躍跳動。
修羅是強欲的化身,戰鬥欲,征服欲,占有欲,破壞欲……修羅道的功法也能催生欲望,也讓欲念纏身的修羅道眾變得凶戾,易怒,暴躁……
對修羅道道眾來說這並不是壞事,修羅道眾能借宣泄欲望發揮戰力,而欲望本身也是變強最大的驅動力,強者才配擁有更多欲望。如油澆火,如火燃油,越燒越旺,焚儘彆人也焚儘自己,這是修羅道令人畏懼的原因。
但血千秋一直都在竭儘全力壓抑自己的欲望。
他屢逢血戰,甚至幾次都在生死的邊緣,隻要解放他的欲望,就能讓他更強,讓他轉險為安。
但他從不。從不泄露出一絲欲望。
他恐懼他的欲望,比死更甚!
因為他的欲望如此羞恥,如此扭曲,如此不堪,卻又……如此誘人!
就像罌粟,罪惡又令人迷醉,他唯恐接受了他的欲望,就會如陷泥沼,越陷越深,最終無法自拔。
所以,即便是在修羅征伐陣,他控製血液的能力也是“欲血戰鎧”,如他所說,這是他囚籠,是枷鎖,是他壓抑自己欲望的具現.
可如今,他的“欲血戰鎧”被打破了,而他的欲望,也終於壓不住了……
血千秋劇烈的喘息,大口呼吸,不再壓製自己,世界豁然開朗,連血腥的空氣都似乎變得清甜、
他想著,修羅興伐陣下,他可以控製他的血液,或許能撫平躁動的心血,能在戰後將他不安的欲望重新封印。
所以,一點點,就一點點,現在稍微流露出一絲欲望,應該,應該沒事的吧……
枯寂大師力抗著血千秋的燎原戰戟,看著血千秋的眼神由冷酷到瘋狂,又瘋狂到迷醉,就好像飲了一壇美酒,半醉半醒,可他越迷醉,力量越在不斷提升。
“敗了!”枯寂大師知道敗局已定,梵海三友,以三敵一,在戰力分配上已是兼顧效率和勝率的穩妥之舉,他們已經以最高的預想估算血千秋戰力,但血千秋猶能比強更強。
原本六道道主中論及修為,帝淩天是毫無懸念的第一,其他除了來曆不明,修為未曾見底的隱虛為外,公認畜生道道主萬獸春穩居第二,其他各道道主再次之,看如今看來,不再壓製自己,完全爆發的血千秋絕對能與萬獸春一較高下,如今再加上陣法的加持,戰力更是難以估量。
一死兩傷的梵海三友,想在所剩不多的時間內擊敗血千秋,破去修羅興伐陣已是癡人說夢。
剩下的懸念隻在於,最後的時間,他和周妙潔能否從血千秋戰戟下逃生……
大悲禪師的氣息已熄滅,周妙潔、枯寂大師氣息也萎靡。
借助地脈感應,紀鳳鳴察覺到了修羅道戰況不利,而時間所剩不多,為今之計,唯有設法從其他戰場破陣。
但,投入了最多戰力的修羅道戰場尚且失利,剩餘的其他三陣如何突破?
天道淨世陣最為神秘莫測,最難以估量,卻隻有應飛揚一人獨戰天道主,那是玄玄渺渺,爭奪天意主宰的一戰,處於接近這方世界本源的維度,令紀鳳鳴連心聲都無法傳入,更不知那戰況。所以一開始戰略排布上,他們就不報從天道淨世陣破陣突破的希望,應飛揚能拖住天道主滅世步伐,就已經是最大的奢求。
論神秘,畜生道亦不惶多讓,紀鳳鳴曾試圖傳聲給畜生道破陣領袖道奇先生,可卻隻感道奇先生的心神一片空白,道奇先生分明還活著,但卻沒有任何心理活動,也不做任何回應,就好像全然無法理解他的傳聲一般,甚至時間稍久,紀鳳鳴感覺自己的思緒也變得遲緩,凝滯,險些忘了聯係道奇先生的目的。
察覺不對,紀鳳鳴趕緊將心神從道奇先生處抽回,卻又覺不甘心,又從正道聯軍中捕捉到了另一個不遜於道奇先生的強大氣息,試圖與他建立溝通,了解畜生道的情況,但方一連接上那人心神。
“殺殺殺殺殺殺殺殺……”無邊無際的殺念瞬間汙染紀鳳鳴心神,聒噪的他腦殼幾乎炸裂,他到底連接了哪個殺胚,怎麼滿腦子隻剩殺念?
紀鳳鳴忙逃也似得將心神從畜生斷念陣抽回,自那之後,再也不敢輕易嘗試連接,亦不知畜生道中現在戰況如何。
修羅興伐陣落入頹勢,畜生斷念陣和天道淨世陣都無法溝通,那能依靠的唯有……正思慮間,紀鳳鳴心中,傳來了左飛櫻熟悉又堅定的聲音。
“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