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嗤——”
脆響聲至餓鬼吞業陣中,渾身碎了不知多少根骨頭,本已閉目待死的左飛櫻被這響聲撩動,她掙紮著,睜開暗藏期冀的雙眼。
卻見餓鬼陣中原本黑沉一片的穹頂,此時竟如蛛網裂開,一道道縫隙綻開,片片雪花從縫隙飛卷而入,更帶來了清冷的寒意,更帶來久違的天光!
“這……難道?”
左飛櫻死寂的心開始狂跳,她不敢相信,卻又希望相信。
但不管她信或不信,周遭的餓鬼已蜂擁而上,便要將毫無抵抗之力的她分而食之。
無人能擋,無可逆轉,可就在餓鬼眾們接近她時,恰一縷微弱中帶著寒意的天光滲下。
可光線雖微弱,卻也那麼真實,真實到能扭轉一切虛妄世界的混亂法則,
天光之下的餓鬼道眾,竟不受控製的從永不滿足,永無飽腹的餓鬼形態中解除,在現實的光芒下,餓鬼吞業陣竟失去了功效。
餓鬼道道眾眼中貪食的血紅褪去,一個個如長夢初醒,一時茫然。
而抓住這一瞬間,一道身影搶入,穿過木然的餓鬼道道眾,將左飛櫻背在背上,隨後毫不遲疑的抽身而退,來救援者,是上清派的杜如誨。
將失去戰力的師弟齊知玄送至後方,杜如誨就急忙折返,總算遭千鈞一發間趕到。
“哪裡走!”隱虛為同樣傷勢嚴重,但心知左飛櫻此戰未死,日後恐成妖族大敵,當即強催妖力,一掌擊出。
杜如誨同樣退身同時,以“焚玉天衍印”斷後,兩道掌勁半空交擊,發出一聲爆響。
隱虛為連退數步,無力阻擋。而杜如誨則接力化退,起落之間,已縱出餓鬼道眾的重圍。
,周遭茫然的餓鬼道道眾,更是一個也沒反應過來,待回過神,左飛櫻已被救走。
而死裡逃生的左飛櫻,此時似乎全不在意自己生死,隻竭力睜著眼睛,直視裂開的天空,更直視裂開的“天空”後,那正在飄揚起雪的真正“天空”。
任來自真實世界的雪花落在她眼瞼上,也不願閉眼,用難以置信的激動聲音,喃喃道:“杜道長……這是真的吧……不是我的幻覺吧?”
杜如誨退身同時,也難掩激動,捏緊自己袍袖,顫聲道:“是真的……都是真的,他們真的成功了……”
絕望的世界中,覆蓋汙穢的雪,驅逐黑暗的光,在此刻終於降臨,。
畜生斷念陣,萬獸競逐的密林之景中,兩隻野獸正在彼此搏殺!
一隻形如豹子,頭有獨角,臀生五尾,張牙舞爪間威勢駭人。
另一隻雖有人形,但衣衫襤褸,隻殘餘一臂,癡愚的雙目中全無半分靈智,唯有最本能的獸性。
被這兩隻野獸荼毒,周遭林木儘折,一片狼藉。
而搏殺的兩隻野獸也將要分出勝負,豹形野獸矯健靈活,爪牙鋒利,前撲後躍間,每一擊都有足以比擬高手的、摧枯拉朽般的威力,讓早已摧折的林木再遭荼毒。
而人形野獸滿身傷痕,最慘的一處是左臂,整個左臂被從肩骨處生生撕咬去,淋漓的撒著鮮血,他盲目的揮擊著右臂,卻全然不成章法,偶爾,能從掌中能揮出一道氣勁,卻也是時靈時不靈,眼下,他在豹形野獸眼中隻是將死的獵物。
“哢——嗤——”似乎,有什麼碎裂了,但兩隻野獸毫無在意,沸騰的獸性,搏殺的本能,讓它們眼中隻有彼此。
一個追,一個躲,一個勢要噬其血肉,一個拚死頑抗。
但強弱的懸殊,讓這搏殺終於到了收尾的時候。
豹形野獸不知不覺間,已將他的獵物逼入了死角。
“忽!”得一聲,平地起山風,是豹形野獸以淩厲萬鈞之勢飛撲而來。
人形野獸狼狽躲閃,但匆忙間,全無注意周遭環境,盲目間,它被足下樹木絆倒,滾到在地,也讓豹形野獸撲了個空。
但飛撲而出的豹形野獸卻攀上了一棵環抱粗細的樹木,後足奮力一蹬,樹木登時攔腰折斷,而它在這蹬力之下變向加速,再撲人形野獸。
倒地的人形野獸手腳並用得向後蹬爬,卻也逃不出這一撲,眼見著天光勾勒下,豹形野獸的每一個獸毛的纖毫可見,森白的獠牙更是在光線映照下閃著寒芒……
等等,不見天日的密林中,為何會有天光?
不知道。
能知道的隻是人形野獸慌不擇路,不知何時爬到了一束天光下,而似乎是被天光點亮,它蒙昧渾濁的雙目忽然閃過智慧的靈光。
它僅存的右臂抬起,鬼使神差般,化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以輕禦重,豹形野獸龐大的身軀竟被這弧線牽引偏移,撞向了一邊。
“這是什麼?是……招式?”人形野獸怔怔看著它的手,心中思考著。
不,從它開始思考的那一瞬間起,它就已經不再是“它”,而是“他”。
不再是野獸,而是一個人。
豹形野獸似也錯愕必殺一擊的落空,但隨即旋身擺尾,再度撲來。
那人卻以掌擊地,將坐倒的身子推起,同時翻腕之前再劃圓弧,如撥轉陰陽,豹形野獸這一次竟被他牽引著翻了個跟頭,狠狠砸下。
“想起來了,這是逆陰易陽手,是我根據淩霄劍宗“陰陽逆亂訣”所創的招式。”
仿佛向前被蒙昧之霧遮蔽腦識,此時天光破霧,豁然開朗,更多的訊息湧入他的腦中。
連續兩次撲擊失敗,豹形野獸立時從地上彈起,雖是被摔了個跟頭,但它皮糙肉厚,一次摔擊並未有何損傷,隻是更激發它的凶性,他彈起同時,發出震天一吼,周遭方圓落葉蕭蕭而下,而雙爪交錯揮擊,兩道分金裂石的爪痕掃蕩而出,若先前還有玩弄獵物的意思,此時的它便隻有一個念頭,將眼前膽敢反抗的獵物撕扯成粉碎。
而那人見豹形野獸雙爪揮擊,卻已然想起了前因後果,眼前豹形野獸是畜生道四大獸神中的猙獰,他進入畜生斷念陣後,靈智就急劇流失,隨即遭逢猙獰和五方獸使中的“金烏”兩大高手一同獵殺,他依靠本能,在丟了一條左臂的代價下,且戰且退,才暫時擺脫了金烏,但完全獸化的猙獰在密林之間儼然就是最強的捕獵者,靈智儘失的他怎麼也無法擺脫,若不是猙獰有著玩弄獵物的惡習,他方才已經喪命。
好在危機之刻,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招式。而現在——
“彆吵!”他使出“星羅奇步”足下一旋,從淩厲爪風之下擦過,雖然仍未能完全躲開,慘烈爪痕在他背部爆開,但血霧飛濺間,他以傷換傷逼臨到猙獰身前,一個巴掌抽向猙獰的血盆大口。
猙獰的怒吼立時被硬生生抽斷,連帶巨大的身體也被抽飛。
而他一擊得手,卻隻立在原地,繼續著他的思考,“對,彆吵,就快想起了,那最重要的問題——我是誰?”
“猙獰,彆玩了,情況不太對,速戰速決!”不遠處,畜生道五方獸使的金烏飛速正趕來,他先前雖被甩開,但沿著一路戰鬥的痕跡,找到此處並不困難,人未止,聲先到,而語氣之中已有急切之意。
正飛奔時,忽然,金烏獸使見一隻野獸身軀不受控製的向他砸來,那野獸正是他尋找的猙獰。
突如其來,金烏躲閃不及,隻能硬接,但哪接得下?
金烏被砸得連退數步,氣血翻湧。而猙獰倒是借他之力,淩空一翻身,平穩落地,它全身獸毛炸起,齜牙咧嘴,低聲的嘶吼從嗓子發出,如作威嚇。
可金烏卻注意到,猙獰雖在低吼示威,可四隻爪子卻在一點點後縮,它在畏懼!
這發現令金烏大驚,立時朝猙獰低吼的方向看去,便見視線儘頭立著一人,雖衣衫襤褸,僅存一臂,一束不算強烈的光線落在他身上,而紛紛揚揚的雪花在他頭上飛舞,幾個呼吸間,他竟氣質大變,升起一股淵渟嶽峙的宗師氣度,不怒自威。
“想起來了,我是曾經的淩霄劍宗掌門清嶽真人,現任萬仙盟代盟主道奇先生……”那人自語著,一邊以右臂指點封穴,止住左臂不斷流淌的血液,一邊朝金烏獸使看來。
一點雪花落在金烏鼻尖,讓他全身暴起生出一陣寒意,而道奇先生已與他目光交彙,平和微笑道:“先前承蒙畜生道盛情招待,現在,輪到你們做獵物了。”
修羅興伐陣中。
戰意衝霄,一尊浴血的修羅,一人一戟,掀起血海征伐。
大悲明王舍命燃血,仍未能破陣,反而逼出了血千秋最極端的形態。
欲望解放,壓抑停止,沸騰的血液血千秋全身每一處毛孔中蒸騰而出,化作熾熱血霧繚繞,駭人心神。
而比血液更熾熱的,是血千秋的戰意,“燎原”戰戟縱劈橫揮,如戰火燎原,所過之處唯留焦土。
大悲明王身死,剩餘的梵海三友——枯寂大師和周妙潔各自負傷,破陣已是癡枉,眼下的問題是,能否在血千秋戟下撿回性命?
而這個問題,血千秋現在便打算索要答案!
“此招之後,梵海三友同葬!”伴隨囂狂一聲,血千秋“燎原”戰戟擎天而起,狂暴的血氣和雄渾的勁力聚集戰戟之上,組成一個巨大的戟形。
而戟形不斷膨脹,招未成,已有駭世之威,如萬仞山峰拔地而起,似要把那如血染紅的天空刺出個窟窿!
不……天好像真的被刺出個窟窿?
眼見血千秋極招將出,枯寂大師和周妙潔各自麵色慘白,誰也不敢說此招之後能否還有命在,唯有勉力提元,奮力一擋。
可此時聽聞“哢——嗤——”,血千秋戟尖所指之處,血紅色的天好似承受不住戰戟鋒銳一般,裂出一道痕跡,天光降臨,鵝毛大的雪花瘋狂的激湧而下,又被氣勁激得飄飛,紅與白,血與雪,互相映襯。
而那光落在在血千秋身上之時,血千秋忽然發出一聲痛苦嘶吼。
那衝天的戰戟瞬間潰不成形,而血千秋凝聚周身濃鬱血氣,亦不受控製一般,暴躁得四散分裂。
“氣血反噬?”
修羅興伐陣中,修羅道中可以自由控製氣血,方才,血千秋已憑借他對血液出神入化的掌控證明了此點,此刻血千秋為何會突來氣血反噬?
周妙潔和枯寂大師不知,也無暇思考,唯有抓住這轉死為生的一瞬機會,各自出招,擊在血千秋毫無防備的胸膛。
“碰!”
交擊瞬間,一聲震爆,磅礴血氣從血千秋身上失控的爆發,梵海雙友各自震退。
而爆破中心的血千秋,他暴漲的身形如泄了氣一般縮小,皮膚上的赤紅也迅速退去,已從肌肉虯結的修羅形態中接觸。
此時戟撐地麵,勉強站立,顯現出用力過度後的虛弱和脫力,過往的沉穩冷靜重新回到血千秋眸中,此時卻也露出無法掩藏的疲倦,道:“你們僥幸,撿回一條性命。”
周妙潔和枯寂也各自吐了口血,隨即穩住身形。而二人看著天空不斷擴大的裂痕,心中已經了然。
周妙潔微微一笑,催動“慧燈普照訣”,身後再現明燈法相,燈光照耀間,二人傷勢加速恢複。
而枯寂大師亦殘餘真氣彙聚,持杖托缽,再現莊嚴伏魔氣度,同時輕誦佛號,道:“阿彌陀佛,此非幸或不幸,而是因果,血施主前因已種,殺孽已深,此刻,可準備好果報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