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雪映天光(四)(1 / 1)

步劍庭 意縹緲 1411 字 2個月前

“接下來的最後一段路程,也不要打擾吾,好麼?”

突兀一聲響起,打破方才離彆哀氛,故人已去,流年不複,時光從千年歲月追憶中,拖回殺戮未止的現在。

而與帝淩天話音同時,整個淨天祭壇亦顫動不已,覆蓋在祭壇上的白雪被“秫秫”的抖落,一輪輪玄奧符文流竄,以經天緯地的軌跡,繞著祭壇旋轉,潔白如玉的祭壇發出瑩潤如玉的光芒,而且越發耀眼,整個淨天祭壇好像沉寂的火山徹底蘇醒,迎接著某個偉大時刻的到來。

祭壇之上盛開怒放的曇花也隨之迸發光芒,如明燈耀世,漸明漸亮。初代天女似乎搖了搖頭,無可奈何,歎息一聲後,魂識再度被拉扯回了曇花之中。

淨天祭壇上,風驟急,白雪狂舞,漫天風雪中,隻餘下兩道對峙的身影——劍冠之徒應飛揚身姿挺拔,長身而立,獨對六道天主帝淩天。

白衣未染,銀麵睨世,眼前帝淩天氣定神閒,正是毫發未損的巔峰狀態。

應飛揚對此並不意外,甚至可說,早有預料。

六道輪回大陣中,他與帝淩天都是拋形棄骸,化身為形而上的存在,雖為了爭奪主宰天地的權柄,展開了一場至極的天意之爭。但爭鬥廝殺均不涉及原身。

應飛揚破陣之後,便檢查了周身,確認自身真氣充盈,除了心神有所消耗外,其他通體無損,那料想帝淩天也是同樣。

而現在,全盛的帝淩天正在朝他走來、

帝淩天意態從容,他的腳步與祭壇震動的頻率一致,在光潔的祭壇上發出“噠,噠,噠。”的落足聲,每一步都似與天地相合,踩踏在應飛揚的心頭。

祭壇散發的皎白華光映襯著他的白衣銀麵,符字在他背後盤繞,這一刻的他如仙如聖,高潔莫犯,當真像神祇臨世。

而應飛揚正直麵這行走人間的神祇!

應飛揚不是沒有麵對過當世絕頂高手,但無論東海上是心存輕蔑的“東海鮫淚”斛明珠,還是錦屏山莊中發狂失智的‘西蜀孔雀’公子翎,給他帶來的壓迫感都不如此時的帝淩天。

應飛揚原本設想,六道輪回大陣被破後,帝淩天定會惱羞成怒,憤恨欲狂,應飛揚已經做好了承接他怒火的準備。

但帝淩天沒有,甚至陣法被破後,他心照不宣的與應飛揚一同退讓一旁,默不作聲,不打擾六道創主和初代天女的生死彆離。就如好戲接續一般,靜待前戲落幕,他才從容登場。

他信步而來,雙眸似乎也被淨天祭壇的華光點亮,閃著專注而虔誠的光芒,對屢屢阻礙他的應飛揚沒有一點多餘的情緒,這不是寬容,也不是輕蔑,而是全然的無視。

就像行走在他一路走來的道路上,而這漫長的路終於就要走到儘頭,除了近在眼前的終點,他的雙目已容不下其他。

這種無視便是最大的壓迫。

“這是淨天祭壇吸納地氣已足!淨天之儀要開始了?”應飛揚心頭一跳,暗呼不妙,一股凜然寒意湧遍全身。

縱然他對術法陣勢了解不多,此時也猜出一二,帝淩天為開啟淨天之儀,洗去先天汙穢,讓天人五衰功達到至高無上的境界,遂在昆侖絕巔建造淨天祭壇,吸納地脈靈氣,又借地脈靈氣開啟六道輪回大陣。

而如今,六道輪回大陣被破,不必再耗費靈氣維係陣勢,讓地脈靈氣彙聚的速度比預料中更快,淨天祭壇的靈氣已然將近充盈,淨天之儀馬上就能開啟!

隻差些許時間,多年夙願便能達成,所以帝淩天不在意在等待的時間裡,讓出地方,給六道創主和初代天女做最後告彆,更不在意應飛揚的死活。

應飛揚甚至感覺,如果他能像帝淩天說的一樣,乖乖退下,不做打擾,帝淩天絕對會任由他離去,不多看他一眼。

但——

應飛揚心中雖驚,麵上卻從容沉穩,在龐然壓迫感下昂然挺立,目光更是冷銳似劍,逼得帝淩天無法無視。

帝淩天目光未移,但應飛揚身影已映入眸中,終令他道:“哦,還未逃走嗎?這可是你最後的機會。”

“該逃走的是你。”應飛揚神態自若,冷然剖析道:“六道大陣已破,大勢已去,跟隨你的道眾很快就會被清掃一空,失了附庸的爪牙,就算完成淨天之儀,隻身一人,你也難抵擋無窮無儘的圍殺,現在逃走,才是你最後的機會。”

應飛揚所言並非危言聳聽,戰爭非是一兩個高手能左右,帝淩天就算完成淨天之儀,實力有所提升,也無法改變勝負,比起冒著被圍殺的風險,在這裡耗費時間完成淨天之儀。去各個戰場穩住軍心,收攏殘兵,保存更多戰力,以圖東山再起才是明智之舉。

遠處的殺聲已傳來,六道道眾已從殺戮者淪為被殺者,哀嚎慘叫,不絕於耳。

這些道眾帝淩天他是自三十年前那場失敗後,攢了三十年,才攢出的供他染指天下的“本錢”,這次再賠光,可便再沒有下個三十年了。

但帝淩天無動於衷,甚至眼神都沒有半點波瀾,隻輕描淡寫道:“哦,你說的大勢,吾在意嗎?”

應飛揚忽覺悚然,好似整個昆侖山的寒意都從他領口鑽入,令他遍體顫栗。

一直以來,帝淩天都跟人以神秘之感,他麵具下的真容、他死而複生的經曆、他高深莫測的行事、都讓人無法琢磨。

任何探究帝淩天的目光,都隻如是在與他的銀色假麵對視,想要穿過鏡麵看透隱藏的真容,但能看到的,隻是自己那被映射在鏡麵上的扭曲的麵容。

直到現在,應飛揚才覺得,他隱約捕捉到了些許假象之後的真實——

帝淩天是真的不在意,不在意其他道眾死儘死絕,因為他在意的目的已經要達成了……

所以帝淩天的話語中才流露出這些許“真實”,可這“真實”比“假象”更神秘,更莫測,更不可直視!

令應飛揚不禁咬牙質問道:“那你在意的究竟是什麼?”

帝淩天腳步不停,已與應飛揚近在咫尺,卻不在乎應飛揚的戒備,隻輕輕反問道:“我在意什麼?你很在意嗎?”

“哈!”應飛揚微微一怔,隨即一聲輕笑,先前倒插在祭壇之下的星紀劍旋空而起,伴隨鏘然鳴響飛入他的掌中,一劍在手,先前驚疑頓消,應飛揚如刃出鞘,鋒芒畢顯。“確實不在意,我在意的隻有,將你的路斷絕於此!”

不論帝淩天欲行何事,應飛揚來淨天祭壇的目的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

前情已了,今恨未消,無關前世,隻問今生。

為討師尊“劍冠”顧劍聲血仇,應飛揚一劍當關,非但要阻帝淩天前路,更要斷其生途!

眼見應飛揚阻擋前路,帝淩天視線一瞬變得淩銳,“沒了六道創主神魂,憑你?”

眼神一睨,一股如高天莫測的氣機天塌一般傾軋壓下,這不是殺意,因為殺意源自情感,但碾碎路邊的石頭不需要情感。

靠著前世六道創主神魂覺醒,應飛揚才能有一戰之力,而如今六道創主魂飛魄散,應飛揚竟還敢擋路在前。

方才視失去依仗的應飛揚如石子,所以帝淩天不在意他的生死去留,可如果石子不知好歹擋住去路,那將其碾碎磨平,也不需要太多氣力。

更勝先前的壓迫,逼近眼前的身影,令應飛揚呼吸沉重,縱然他進境神速,已堪稱高手,但眼前六道天主,卻是當世最強之敵,雙方實力,仍有令人絕望的、不可逾越的懸殊。

而且不同於先前對戰斛明珠和公子翎,此戰是真的不死不休,絕無轉圜!

前所未有的致命危機逼臨,但應飛揚一身劍意卻是不屈反伸,張揚而出,口角竟還噙著一絲笑意,“憑我一人,自是難敵天道之威——”

“——所以,再加我一個如何?”一道聲音自帝淩天背後傳來,以無比的默契,自然而然的接續應飛揚的話語。

聲至人至,便見亂瓊碎玉中,一個熟悉身影踏霜步雪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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