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一次課堂討論(1 / 1)

《宣言》這個書太小眾了, 雖然也是老馬的心血之作, 甚至是他渴望建功立業的最大一塊基石, 但真的太小眾了,完全沒有他的另一部著作出名。楊玉燕拍出這部驚世奇書之後,收獲的是眾人迷茫不解的眼神。但作者的大名還是引起了注意,很快有人想起了《資本論》這部大作。《資本論》就像是對準資本主義的一個重拳,很早就有英譯版了。在這座大學中也有不少人讀過, 一看老馬的名字, 立刻就有人說起了《資本論》。作為受過九年義務教育荼毒的楊玉燕, 意味深長的背誦出了那段響徹千古的名言:“……當資本來到世間, 每一個毛孔都流著肮臟的血……”由於背誦的記憶太深刻,楊玉燕當堂背誦出來時,那真叫擲地有聲。而這段話之所以能被小學生們一代代的去背誦, 因為它確實揭露了資本的真理。資本沒有國家、法律、民族,沒有人性、尊嚴、羞恥,不信奉任何一個神明。它唯一的真理就是錢。錢就是他的皇帝,他的主宰, 他的信仰, 金錢所指的方向, 就是他前進的目標,他必永往直前,永不退縮。楊玉燕的表演震住了學生, 連祝顏舒都覺得自己這個小女兒脫胎換骨, 要位列仙班, 得道成仙了。畢竟再多人去讀《資本論》,也沒有當年政治課本上的總結一針見血,那畢竟是凝結了無數學者心血與智慧的結論。她把這結論拿出來哪怕一點點——隻要她記得住——都令人忍不住拍案叫絕。有《資本論》在,老馬的《宣言》也成了學生手裡的無價之寶。何況這玩意整個城市也未必有十本,祝家這一本還是當年祝老爺子跑德國去聽沙龍演奏時拿回來的呢,物以稀為貴。祝顏舒不記得這本書,但記得祝老爺子當年的事,她就坐著對同學們講故事。在科技革命興起的時候,西方各國的國力都大輻增長,人民向城市聚集,工廠越開越多。當肚子不餓了以後,思想與藝術的花就開始開放了,像遇到了春天的雨水,蓬勃發展。沙龍,就是聚會。為了吸引更多的人參加沙龍,為了讓沙龍更有人氣,沙龍裡一定不會缺少年輕的女人與小姐。哪怕是隻接受紳士們參加的純男性的沙龍,也會邀請歌唱家前來演唱,或彈奏鋼琴來助興。當然,煙與酒肯定是不會少的。祝老爺子坐著輪船走遍整個西方大國,他一邊看著這些國家換上了鋼鐵的心臟,一邊參加他們的沙龍,品味他們的生活。祝顏舒講了兩件祝老爺子在英國和法國的沙龍中的小趣事,還有他在德國的見聞之後,就看到代教授坐在教室後麵在偷聽。她馬上不說了,笑著招呼學生們:“代教授來了,讓他給大家講一講。”學生們扭頭看到代教授,馬上紛紛提問題。“代教授,你也去過英國,祝教授說的是真的嗎?”“代教授,你讀過《資本論》這本書,你給我們再講講吧!”“代教授,這本書你看過嗎?”一個學生立刻舉起《宣言》。代玉書接過《宣言》,拿在手上,走到祝顏舒身邊站著,對教室裡壓一壓手,等教室裡安靜下來了,他才笑著說:“這本書是祝老爺子的珍藏,我沒有讀過。不過前幾日我在小楊同學那裡看到過,是一本非常有啟發性的書。”祝顏舒講的外國見聞與他的經曆不同。因為他與祝老爺子根本是兩個階層的人。雖然兩人當時都是留學生,但祝老爺子是帶著仆人,以官家名義去上學的,他們注定看到的是不一樣的世界。他見過的西方世界充滿著中國沒有的知識,他想把這些全都學會,全都帶回來教給自己的國人。而祝老爺子見到的是港口巨大的輪船,晝夜不停的運輸著;渾身都被煤染成黑色的工人一刻不停的工作,直到死為止都不能停下來;無數的工廠在夜晚也繼續開工,巨大的煙囪不停的向天空噴吐著煙霧,空氣中都是落下的灰霧。不止英國,不止法國,不止德國。他乘坐輪船走到的每一個地方,都已經換上了鋼鐵的心臟與鋼鐵的骨骼,城市正在以極快的速度發展著,人民被鋼鐵的心臟輸送到了整個國家,甚至外國,他們正在越來越強大。所以,祝老爺子回國以後,不求官,不求富,不開工廠,隻收學生,資助他們讀書,不管他們是想在國內讀還是想出國讀,他都願意幫助他們完成心願。隔著數十年,代玉書像是與祝老爺子隔空握了一下手。他們都知道自己的國家已經落後了,而他們都把希望放在了下一代身上,更多的下一代,永遠的下一代。救國已非單人支臂能做到的事,他們需要的是更多的人與更多的力量。在這之前,他們願把一切都花在培養下一代身上。一個男學生問:“代教授,外國真的有那麼多工廠嗎?那他們為什麼還要來我國辦工廠?”前麵這個問題,楊玉燕不知道,但後麵這個她可以答!於是她搶答道:“因為我們這裡的工人隻需要很少的工錢。”她周圍的學生立刻看向她,在這段時間裡,她證明了自己不是一個小孩子,雖然比他們小幾歲。“工錢越少,他們的成本就越少,賺的就越多。”她說,“就像包身工,連錢都不必給,那工廠老板要掏的就隻要原料費和電費水費這些錢了。”代教授說:“因為我國現在還有賣身為奴的事。”他暗歎一口氣,走過去把教室關起來,壓低聲說:“因為我國是奴隸製社會,我國是可以公然蓄奴的。”學生們也都配合的壓低聲。一個男生問:“可是外國不是也有奴隸嗎?他們有黑奴。”一個女生反駁他:“因為他們自己國家的人民沒辦法當奴隸才要從外麵劫黑奴啊。”這真的很沉重。所有人的心裡都沉甸甸的,他們的國家沒有反對蓄奴,這就給了外國人可乘之機。一個男生站起來大叫:“我們應該廢除現在所有的奴隸製!讓所有的人都不能再用家仆、下人!這樣……”楊玉燕很敏-感,馬上反駁他:“你知道美國林肯廢奴後發生了什麼事嗎?”她不反對廢除奴隸製,但她反對一刀切!要是強迫張媽離開祝家,那她肯定沒辦法活下去了。美國的黑奴曆史很漫長,所以他們也有著漫長的廢奴曆史。林肯廢奴的曆史課這些學生都上過,楊玉燕也不是第一次在課堂上反駁這個問題了,她都不用再多說,跟她一起上過課的小夥伴們就七嘴八舌的替她反駁了那個男生。楊玉燕隻需要在最後說:“如果你沒有辦法創造那麼多的工作崗位,那就是在送他們去死。”這裡其實有一個活例子,就是馬天保一家。但楊玉燕猶豫了一下沒有說。楊玉蟬沉默片刻,說:“我曾經有一個很好的朋友,他的父母都在做下人。他是一個很優秀的人,他的朋友們沒有一個歧視他或看不起他的。但後來出了事,他的父母被趕了出來。他們沒有房子,沒有工作,也沒有收入,很快就變得窮困潦倒。”在座的學生中有的人家裡沒有下人,有的人家裡是有下人的,他們或多或少都聽說過家裡下人的事,有雞犬升天的,也有全家出事的。或許各家的情況不同,但一樣的是所有被趕出去的下人,隻要是青壯年,都會很快再次賣-身為奴。不是他們想做奴仆,而是這是他們唯一熟悉的工作,除此之外,他們沒有彆的地方可以找工作,可以養家活口。祝顏舒是這裡麵最有發言權的,因為祝家曾經家大業大。她說:“祝家曾經有許多下人,在江南有許多紡織工廠,在山西有曬鹽廠,這些工廠多的有幾百年曆史,少的也有幾十年。當祝家沒落以後,這些工廠都必須賣出去。工廠裡的許多工人都是當地的百姓,他們祖祖輩輩都是做著同一種營生。當然,他們都是雇奴。工廠給他們發工錢,但他們也簽了賣身契。所以當我們祝家賣掉工廠的時候,是連工人也一起賣掉的。”她頓了一下,歎了口氣說:“但是當時,在江南有幾個紡織廠賣的時候,買主不要那麼多紡織女工,他們打算在工廠使用美國的紡織機,隻需要一些年輕的會操作機器的女工,年紀大的女工就都不要了。”教室裡有的感情豐富的女同學已經在哭了。楊玉燕和楊玉蟬都沒聽過這些事,她們很驚訝,但以前也不會在家中聊這個。也隻是現在,祝顏舒當了教授,她才會在課堂上講起這些事。這些事,她不必告訴兩姐妹,因為這對她們沒有用。但她卻可以告訴這些學生,讓他們對世界有更多的體會。那個男同學受到了震動,他說:“祝教授,那後來呢?”祝顏舒搖了搖頭:“剩下的事,我就不知道了,當時我還沒有出生呢。聽家裡人說,每個被辭掉的女工,祝家都給了二十兩銀子讓她們安家,但這是比不上一份工作的。這些女工隻能再去其他的紡織廠找工作。假如所有的紡織廠都要用美國機器呢?他們都不要這些年紀大的紡織女工呢?”男同學坐了下來,陷入了沉思。祝顏舒說:“廢除奴隸製是一件看似簡單,實則一點也不簡單的事。它需要很多的準備工作,才能避免更大的傷害。”她對所有的同學說,“我們每一個人都需要一份工作,不止是男人,還有女人,還有街上千千萬萬的人。工作才能養活自己,養活家裡人,才能吃飽穿暖。”一個女學生說:“那就是還是要辦工廠嗎?實業救國才是對的嗎?”另一個學生反駁她:“工廠現在也不要不識字的工人了,年紀大的,肢體殘缺的都不要,不能操作機器是沒有工作的。現在哪家工廠都是機器操作的。”第三個學生馬上說:“政府辦過掃盲班!我們學校也辦過,要掃盲,要讓大家都學習知識才行!”更多的議論加入了進去。“學習要學到猴年馬月?外麵街上那些人,一輩子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寫,你告訴他們找工作先要上一年學,那這一年他吃什麼喝什麼?他家裡人吃什麼喝什麼?要養老婆孩子的。辦過的掃盲班好多都失敗了,不行不行,這是空中樓閣,是不切實際的。”楊玉燕也加入進去,熱情的說:“可以有針對性的。比如想當剃頭匠的,就教他剃頭,想當工人的,就教他怎麼操作機器,想學什麼就教什麼。”“你這個說的倒是有道理!”“法不輕傳,藝不輕授,哪有那麼多師傅願意將自己壓箱底的技術白教給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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