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出了一口氣(1 / 1)

代教授喝醉了。這不太常見, 所以唐校長帶著幾個同仁一起靜靜的圍觀,一位姓張的教授還即興來了一幅速寫,就起名為《醉倒的代教授》。畫中的代教授靜靜的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上半身倚著窗台, 額前的頭發被風吹得飄到了鼻子上,他嘴唇微微張開,圓圓的眼鏡一邊已經塌拉到了下巴處, 隻有一條腿仍掛在耳朵上。他在早上五點激動不已的衝來教授休息室, 將值夜班仍未睡醒的王教授、劉教授都叫起來, 從唐校長的會客室裡偷來法國的葡萄酒,就著醃蘿卜條喝。等到食堂早上開飯了,他們又去拿了包子雞蛋回來繼續喝。教授們昨晚都在祭典上做勞工,早上都起晚了,幸而學生們參加祭典玩樂, 也起晚了, 上午的課,師生競相打哈欠,不過下課後學生可以趴在桌子上補覺,老師卻隻能回到休息室裡再睡覺。一進休息室,就入了狼窩。唐校長找過來的時候, 酒醒的教授都去上課了,酒醉的都躺著睡著了,隻有代教授與眾不同,他是坐著睡著的。唐校長看著滿桌的酒瓶子, 心疼的直嘬牙。山東來的教授孫先生是個喝酒的行家, 從頭到尾隻有他還清醒著。孫先生說:“校長彆生氣, 玉書這是歡喜的。”唐校長:“他歡喜什麼?他孤家寡人一個, 有什麼好歡喜的。”孫先生:“玉書以前是孤家寡人,以後可不是了。他啊,跟咱們的祝教授馬上就要結婚了。”唐校長啊呀一聲,險些扔了手裡的酒瓶子——酒瓶子回去灌上點彆的酒,也能冒充一下名酒。唐校長忙問:“他昨天晚上犯錯誤了?”孫先生:“哎喲,校長,你也太高看玉書了。”唐校長仔細想了想,點頭:“確實,他是沒那份本事。”孫先生:“昨天晚上不知是不是月色太好,祝教授就對玉書說要是他看她條件合適,兩人就做半世夫妻,玉書今天就歡喜的找不著北了。”唐校長:“還是女方先求的親?”孫先生:“可不是。”唐校長:“這沒用的東西。”沒用的代教授在下午五點才醒過來,唐校長聽說他醒了,趕緊過來,拉著他去跑回校長辦公室。“給。”唐校長取出一隻信封。代教授接過來一看,裡麵是一萬塊錢,大驚:“校長,你還有小金庫啊?”唐校長:“唉,這是我壓箱底的錢了,彆叫人聽見。這個你拿去,給女方做聘金,再辦些首飾衣裳,不要失禮了。”代教授一聽,原來是給他的結婚基金,連忙推辭:“不用不用,我跟小舒講好了,我們簡單辦一辦就行,這些俗禮都不講究了。”唐校長:“那是人家看你沒錢,特意體貼你的。你父母不在這裡,我就像你家長輩一樣。這禮數,不能缺,這事聽我的。”代教授猶豫一番,還是不願意要。實在是因為唐校長為了辦學校,已經把家底都掏乾淨了,彆人辦學校是賺錢,他辦學校是賠錢。代教授:“我已經想好了,我決定給小舒寫一篇散文,把這篇文章當做我們二人的定情信物。”從昨天晚上起,代教授滿腔的情思無處可寄,已經快要暴發出來了。要是現在給他一支筆,他能寫三天三**書給祝女士。唐校長見多了學校裡的老師寫酸文,沒想到代教授也有這一天,頓時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再想起他剛有了名分就叫人“小舒”,更是酸倒牙。唐校長收回錢,道:“你那樓就讓你結婚吧,學校裡讚助你一套新家具,想辦婚禮,學校大禮堂可以借你,食堂也可以借你宴客。就這樣吧。”然後就把人給趕走了。代教授年近四十,頭一次談戀愛結婚,仿佛老樹發新芽,整個人都不太正常了。祝女士雖是二婚,卻仍抱著一股天真之愛。要不是她與代教授彼此之間都有一股不可言之的默契在,她就是再發愁兩個女兒的事,也絕想不出結婚這個辦法來。——大不了帶著兩個女兒走嘛。現在水到渠成,她自己回憶起來,都不知道當時到底是怎麼會想到這個辦法來的。她跟張媽講,說:“我竟然假公濟私到了自己的頭上。簡直像是昏了頭。”張媽說:“女人不昏頭怎麼會結婚的?自古以來都是要蒙著新娘的眼睛才能把她嫁出去的,可見男人也知道,女人睜著眼睛是絕不肯嫁過去的。”不然怎麼都說做姑娘的時候好?嫁人以後侍候公婆小姑子,那日子肯定不好過。“不過你現在既沒有公婆也沒有小姑子,我看代教授也不是個會折磨人的,這就挺好的。”張媽是這麼誇人的。祝顏舒不樂意了,“張媽,你也誇兩句好聽的。我覺得代先生身上還是有那麼幾個優點的。”張媽:“哦,那我看,他長得挺好,容長臉,鼻子挺高的,眼睛又有神,額頭也挺寬的。”祝顏舒就甜蜜蜜的笑了。張媽:“說到你心裡是不是?你也就是看他臉長得好才樂意的。”祝顏舒:“他學問也挺好的。”張媽:“你這看人的眼光都不帶改改的,這又是個長得好會說話的,幸虧代教授不是個小人,不然你早晚要再被騙一回。”祝顏舒:“要不是遇上他,我才不會再嫁呢。我日子過的好好的,乾什麼要自找罪受?就是因為我知道,我嫁了他就會過得比現在更開心,我才嫁人的。”明知過得不好還嫁,那是傻子。可要是嫁了這個男人,你會更開心、更快活,那又為什麼不嫁呢?張媽:“那倒是,你嫁這兩回,都是順著你的心意挑的人。”頭一個楊虛鶴再如何,當時也是祝大小姐自己挑的帥氣年輕嘴甜乖巧。這一個還是她挑的,年輕是沒有了,長得俊嘴巴會講話卻是更上一層樓了。等到探過楊玉燕與楊玉蟬的口風,祝顏舒就再無顧忌,隻等著黃道吉日,再把自己嫁一回。楊玉燕對換個爹的事不在乎。都說父母不是自己挑的,可祝顏舒和代教授勉強算是她自己挑的父母了,她都挺喜歡的。她就是擔心楊玉蟬心裡不自在,晚上特意跟姐姐開個臥談會,兩姐妹談談心。楊玉蟬難得冷酷的說:“我沒有意見。楊虛鶴那麼壞,他落到現在這個下場是活該。你我都改了姓,他就沒有後代繼承了,這怪不得任何人。”楊玉燕還從未想過楊虛鶴還需要後代繼承姓氏。但轉念一想,這確實是這個時代的特色。在她那個時代裡,還有許多人在叫囂著祖宗之法什麼的呢。楊虛鶴僅有的兩個女兒都改了姓,他的那個兒子也被彆人家收養了。他的姓氏確實無人繼承了,這對一個男人來說,一定是很嚴重的打擊吧。楊玉燕在心裡轉了轉,興奮的恨不能登報周知眾人,好氣得楊虛鶴吐個血什麼的。不過楊先生現在還在大牢裡蹲著,未必能看到報紙,還是算了,省錢。可她想省錢,祝女士不想。祝女士登報了。彼時離婚,是楊先生登報,祝女士從報上得知。如今祝女士再婚,也是登報,勢要讓楊先生從報上看到這個好消息,普天同慶!祝女士買了好大一個版麵,先是講她與代玉書先生鴛鴦比目,將要共攜白首。跟著誇一誇代玉書先生幾幾年生人,長得是玉樹臨風,英俊瀟灑,學識淵博,博古通今。再述一述她上一段婚姻是如何的有眼無珠,楊虛鶴現在正在大牢裡蹲著呢,足以證明這是一個無恥小人。最後說為了兩個女兒的名譽,不叫她們被父親的失足連累,特此決定給兩個女兒都改姓。長女從楊玉蟬改成代玉蟬,日後代教授會像親生父親那樣疼愛她保護她送她出嫁給她撐腰;次女在出生時曾與其父有約,要繼承祝家姓氏,所以次女改姓祝,自此以後就稱祝玉燕。祝女士還嫌不夠刺激,還在下麵登了她和代教授的合照。看前麵都以為是失婚少婦嫁一個落魄窮書生,沒想到是照片中的俊男美女,叫看客們大跌眼鏡。等報紙發行,祝女士自己捧著報紙讀個沒完,看個沒夠不提,還買下了二十多份,寄給各處親友,要他們跟她一起高興。祝女士帶著兩個女兒艱難時沒再嫁,現在竟然再嫁了,眾親友都大為驚歎,紛紛打來電話探聽虛實。祝顏舒又霸占了小紅樓的電話機,一坐一整天,跟人聊電話。“我也是沒有辦法,兩個女兒都大了,要談婚論嫁,一提我是離婚女人,彆人都要小看的。”“他啊,他是個頂好頂好的人,又體貼又溫柔,天天給我寫情書。”“工作啊,工作很好的,他是大學教授,領政府特殊津貼的,好多軍官都要來上他的課呢。”“留學啊,他是留學過的,去英國留的學,英文呱呱叫。”“哎喲,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就是個普通小市民。”祝女士捧著電話機聊到電話線都發燙,無意中就忽略了自己才新婚的丈夫。新婚丈夫代先生毫不在意,捧著施無為剛磨好的綿綿冰過來孝敬太座大人。太座掛掉電話剛喊一聲口渴,他就捧著冰碗過來,親手喂給太座解渴。祝女士第二次新婚,時間長了,前事忘了個精光,有些不熟練,還有些羞澀膽怯,客氣一句:“我打電話太吵人了吧?”代先生笑著說:“我聽著不吵呢,像在聽彈詞,悅耳的很。”祝女士品著這迷湯味道實在是好,飲得高高興興,嗔了他一句:“你可真會說話。我不信,真就一點都不生氣?”代先生搖搖頭,“隻有一點。”他望著祝顏舒,笑著說:“你把我講的太好了,我有些不好意思。”過不多時,張媽過來收碗,見桌上一隻冰碗已經化了半碗的水,屋裡兩個大活人不見蹤跡。張媽嗬了一聲,把碗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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