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操莽(1 / 1)

北齊帝業 拙眼 1684 字 2個月前

皇帝“三日入長安”的命令一下,最先感到意外的當然便是近在眼前的段德操,其人方才還在心裡腹誹皇帝“薄情”,轉眼皇帝便給了他如此大的一份驚喜,不過這驚喜實在太大了,大到讓他有些惶恐起來,於是倉促撩袍拜道:“陛下殊恩,臣感激涕零,縱粉身碎骨亦不足以報答……隻是,隻是看眼下形勢,周國尚有反撲餘力,恐怕不是說拿便能拿下的。三日入長安,實在倉促了一些,若因此招致我軍戰陣不利,恐怕我父在天之靈也不得安生。請陛下收回成命!“高緯眼帶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卻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朕太過冒進,打了一場勝仗就不曉得天高地厚了?”段德操心裡明白,方才的那陣子腹誹,恐怕早便被皇帝察覺了,故而拿話來揶揄、敲打他。於是惶恐道:“臣不敢,隻是……隻是……”他撐住了腰杆,暗暗咬住後槽牙,“隻是這份方略,實在是太過急迫了一些,大軍已克渭南,奪下長安是早早晚晚的事情,陛下何必限定非三日不可呢?”他抬頭偷偷看了看皇帝的臉色,皇帝的表情還是萬年不變的摸不清想法,“臣雖然沒有打過幾場仗,在左相帳下之時,亦時常聆聽教誨,曉得沒有常勝不敗的道理,越是大勝,便越要小心謹慎。”“嗬嗬,”皇帝輕笑兩聲,抬手示意段德操起來,看向他的目光之中沒有半點被忤逆的怒意,有的僅是欣慰而已。“段太宰千好萬好,但有一點朕不喜歡……遇事他總喜歡站中間,誰都不得罪,做一個老好人,從來不責罵那些與他意見相左的人,也自然就少有勸諫君王的主動。而你這一點倒是與段太宰不一樣,朕希望有朝一日,你也能成為我大齊的棟梁支柱。”說到這裡,高緯的話鋒又是一轉,“你的意思朕明白,你覺得宇文邕還有鹹魚翻身的本錢,所以才認為朕不宜冒進。可朕自付還是與高皇帝相去不遠,他宇文邕卻遠不如其父宇文泰,朕反倒覺得快一點好,遲則生變!”段德操聽得這句話,本還要勸諫,可望見皇帝沉重的麵色卻終究沉默了下來,皇帝並不是聽不進勸的人……要麼皇帝真的是被接連的勝利衝昏了頭腦,要麼……除卻父親去世之外,後方又發生了什麼大事?當皇帝的命令下達下去的時候,大部分將官都持樂觀態度,以目前的形勢而言,三日入長安在他們看來還算是保守了一點,也許不用兩日,大軍便能進入長安了!與年輕軍官相比,一些宿將並沒有他們那麼樂觀,先是渭水邊上的幾場截擊戰,王軌讓他們看到了北周尚且有決死一戰的本錢。齊軍兩路並進一路過涇水,並遣劉方與慕容三藏追擊逃亡廣陽後行蹤不明的宇文邕,偏軍則屯於渭南。齊軍幾次乘舟過去,都被王軌截擊,浮橋短時間內也架不起來,楊素出奇兵,也原樣去截擊王軌退路,不料被周國邏騎所探得,計不得行。同時,卻是劉方與慕容三藏二人戰陣不利的消息,他們沒能截住宇文邕,反而教宇文邕脫逃了出去,據報,周軍正在高陵,櫟陽還孤懸於齊軍包圍之中,將陷未陷,正是齊軍的眼中釘、肉中刺!諸重將更是個個麵色肅然,毫無疑問,要取下長安不會太過輕鬆。而陛下此時誤判形勢,要全軍出擊,無疑讓他們茫然無措的同時,覺得陛下有些冒進,甚至有些一廂情願了,於是紛紛上奏諫言。而最該為此發聲的左相慕容儼卻罕見的沒有發表任何態度,反而有意無意的站在皇帝這一邊,這太不尋常了……楊素咂摸了好半天,這才鼓足膽氣前去質問老慕容,老慕容此時正在與諸將弈棋,閒暇如常,絲毫不見大戰在即的緊張感,楊素見此眉頭微微一蹙,隻站在眾人麵前,略一拱手而後就一言不發了。老慕容見他麵現不滿之狀,歎口氣便命諸將出去,不待其詳說,便與語道:“汝之來意,我已知曉。你也彆急著罵我,我隻說兩件事與你聽,其一,段孝先昨日已經歿於軍中,是陛下下令秘不發喪。”楊堅神情頓時一凜。還不待其有所反應,慕容儼又伸出一指:“其二,前日,後麵就頻頻有急報過來,你知道是那裡來的嗎?”楊素搖頭,老慕容麵色微訕,苦笑道:“是淮南來的,揚州刺史盧潛親筆所書,南朝蠢蠢欲動,有遣軍伐我之態,王琳已經動身去壽春了,能不能擋得住還看天意……更不必說,辛威回師洛南,玉璧還未打通,隨時威脅我大軍後路。這便是陛下與我為何如此急迫的緣故所在,現在你知曉否?”楊素澀聲道:“末將明白,隻是……不知道為何左相如今又願意跟我說了?”老慕容倒是麵色坦然:“因為你已經察覺到,再瞞著你沒意思,畢竟接下來你還有大用。王軌、宇文邕如此布置,你可瞧明白他們想乾什麼沒有?”提起這個,楊素頓時目露精光,答道:“有些不尋常,王軌要接應宇文邕大軍,大大方方出兵迎接便是了,何必把人家懸在高陵,弄個不上不下的……這番大費周章,拚命要把我們的注意力吸引過去,背後定有圖謀。”老慕容含笑點頭:“不錯,看來陛下倒是沒看錯人,你小子還真是個帥才,我也是這般想的,宇文邕定不在那裡,也不會去那裡,你猜一下他們下一步想乾什麼?”“我大軍主力屯於涇陽、櫟陽一代,若是我,絕不會去招惹那裡,我要打,一定打薄弱點。”“比如呢?”“比如……渭南。”“哈哈哈哈,”老慕容拊掌大笑,“如此一來,是不是都說得通了?我以為大齊就我和段孝先、王琳、斛律光寥寥幾個宿將看得出來而已,沒想到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了不起……”笑著笑著,他逐漸收起了笑容,“奪取了渭南,他隻消讓人在渭水接著拖延便又能進逼潼關,端的是好算計……哼,雕蟲小技也敢來賣弄,他爹當年玩過的把戲,早就被老夫琢磨透了!我才不上這個當。”“左相的意思是,我們去渭南。”“區區渭南而已,憑什麼他們去了我也非得要去,這豈不是被他們牽著鼻子走?他們打他們的,我們打我們的,我已經安排好,你不用擔心,我們……接著攻長安!”老慕容斬釘截鐵道。慕容儼估計的一點不錯,周軍明麵上和齊軍對峙,暗地裡卻悄悄潛到了昭應,而迎接他們的不是預料之中毫不設防的城關,而是聲勢浩大的齊軍陣列……當宇文邕看清楚眼前陣勢之時,一種眩暈感頓時湧入腦海:北齊不屑於和他玩這種小打小鬨、偷雞摸狗的勾當,就是要憑借強大的國力,一戰摧毀周國。十七日,齊軍在下邽鳴鼓,激蕩的鼓聲當中,登山高地觀看齊軍陣列的周國文武,莫不有膽寒之色——齊軍儘數出城為戰,隻留些許人馬守城,接著就讓三軍共一萬三千人,沿著起伏的山崗列陣,他們的目的很明顯,主動要和周軍決戰。眼前的齊軍都是華陰調來的,都是段韶舊部,儘數在額上係上白色麻帶,鎧甲的鱗光反射著寒光……他們很嫻熟地展開了攻擊陣型,長矛兵之後,是數不清的弓弩手,他們按照大軍收縮陣型布陣,正中央更有千餘重甲兵壓後,身披重甲,高大的身軀儘被重甲包裹,隻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麵,望之生寒。在雪後的陽光下,威武異常,甲胄曜日。當“段”字帥旗出現在中軍之後,周軍上下更是亂成一片,連聲驚呼道:“段韶來了!”這支周軍接二連三敗在這麵旗幟下,段韶的老奸巨猾給予他們的心理陰影實在是太濃重了,當看見這支雄壯大軍之後,本能膽怯,待看見這麵帥旗,直接開始軍心動搖起來,以為又是一個必敗之局。宇文邕勒馬四處大喊:“不許後退,穩住陣腳,兩軍為戰,正當與他對壘,殺他一個下馬威,豈能未戰先怯?”然而這並沒有多大用,周軍膽氣已喪,不敢向前,宇文招隻好苦勸:“陛下,我軍潛至渭南,原本便是打算打他一個出其不意,而今碰見這支大軍,絕不是湊巧!陛下,齊軍兵甲正盛。今日實在是不宜再戰了,早早撤離為好,不然我數萬大軍將儘喪於此!”宇文邕大怒,怒斥宇文招:“不拔渭南,長安必定不保!汝等如此畏戰,懼怕齊人,國家白養你們了不成?豈不知國難之時,當舍身報國嗎?!”“長安已然是保不住了陛下!”宇文純此時也垂淚苦勸道:“我等率師而來,打的是出其不意,如今為齊軍知曉,戰機便不複存在……至於長安,再守下去也並無多大意義了,不如聽王沙門的話,棄守長安,走蜀道入蜀地,蜀中坐擁天險,人口亦有百萬之眾,足可支持大周東山再起!”“退到蜀地,據天險而守,將來又是三國鼎足的局麵……便是由齊人奪了長安又如何?長安人口也不過數十萬,我們堅壁清野,高緯隻能得到一座孤城。”楊堅也來插上一嘴,“陛下,存人失地,人地兩存,存地失人,人地兩失。當下保存大周國祚才最要緊,長安隻是一座城,代表不了什麼!陛下若到蜀地,養精蓄銳,圖謀發展,將來一樣能打回來!”宇文邕用一種殺人的眼神盯著他們,但神色間的猶豫已經出賣了他,於是楊堅乘機進言道:“陛下應該馬上回長安安排好一切事宜,隻求陛下留給臣數千兵馬,臣願為陛下斷後!”司馬消難聞言眉心一跳,難以置信地望向楊堅,心裡暗忖:此人居心叵測呀。若僥幸不死,將來必成操、莽那樣的奸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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