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悔否(1 / 1)

嬌娘醫經 希行 1573 字 2個月前

徐四根走進院門,一個年輕婦人含淚迎過來,懷裡還抱著一個嬰童。“四叔,你來了。”她哽咽說道。“大哥還那樣?”徐四根問道。婦人抬手拭淚。徐四根的視線落在婦人懷裡的嬰童身上。“七弟妹躺著起不了身,孩子我先帶著。”年輕婦人說道。“她娘家來人了?”徐四根問道。年輕婦人臉上閃過一絲愧色。“幫著料理一下。”她低聲說道。是幫著料理還是勸嫁就不一定了。這種事也不稀奇,徐四根看著眼外邊。“四叔,你拿個主意吧。”年輕婦人低聲說道,“按說七弟妹該守三年…”聽到這句話徐四根鼻頭一陣酸澀。什麼時候弟兄們中間輪到他來拿主意,他們七個弟兄,一向是徐茂修拿主意,範江林點頭招呼大家,他們兄弟隻要跟著做就行,有苦一起吃,有難一起扛,有福一起享….可是現在…..“彆守三年了,年輕少壯的,何必苦了人家。”他深吸一口氣微微抬頭說道,“嫁妝她帶走,當初的彩禮也不要了,留著她傍身,將來也不會受苦,棒槌定然也是高興的….…”他說到這裡說不下去了。年輕婦人早已經哭起來,懷裡的嬰童不懂事反而被逗笑了,伸著手抓她的胳膊。婦人更是哭的厲害。“這孩子就有勞大嫂了。”徐四根嗓子沙啞說道,“好歹也是留下一個根…”可是其他人…徐四根再也說不下去了抬腳向屋子裡而去。屋子裡彌散著藥味,還有微微的腐臭味。臥榻上躺著範江林。側身向內不知是睡還是醒著。一碗湯藥擺在一旁,一動未動。“大哥,我喊你一聲大哥,都覺得丟人!”徐四根撩衣坐下,哽咽說道。“你這樣像做大哥的樣子嗎?”範江林一動不動。“你躺夠了沒有?”徐四根說道,“你該不該起來做你該做的事了?”“我該做的事,就是去死。”範江林木木的說道,“和他們一起死。”徐四根抓起臥榻邊的藥碗砸在地上。“你的意思是我也該去死是不是?”他喊道。“我們七個說過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現在是我們該踐行諾言一起死的時候是不是?”“老四,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何必糟踐自己來逼問我?”範江林依舊木木說道。“那你這是在糟踐誰?”徐四根喊道,“你要讓誰看?他們看不到了,你是要讓我看?讓大嫂看?讓世人看?讓妹妹看?”聽他提到妹妹二字,範江林的身子動了動,但旋即麵更向內。“四叔,四叔。”院子裡傳來婦人的喊聲。“江州府妹妹派人來了。”此言一出,徐四根立刻不再理會範江林抬腳就出去了。臥榻上的範江林也撐著起身,聽得外邊傳來說話聲。“…郎君節哀,小的代娘子送喪禮…”從窗戶裡看出去,見院子裡的來人帶著孝,行家仆禮。範江林神情哀戚又躺了回去,將身子卷縮起來。還有什麼臉麵,有什麼臉麵去見…..外邊的說話聲聽不清了,過了很久,又也許沒用多久,徐四根又進來了,重新坐下來,將程嬌娘遞來的禮單一一念。範江林一動不動。徐四根念完了放下來,看著他。“妹妹還有一封信。”他說道,“隻寫了一句話,我知道我自己的回答,但我不知道你的。”範江林依舊沒有動。屋子裡沉默一刻。“後悔嗎?”徐四根忽的說道。範江林身子微微一僵。“妹妹的信上就這三個字,後悔嗎?”徐四根又重複一遍。後悔嗎?“我們是逃兵,逃兵都是殺頭的,能得命實屬幸運,已經洗刷了冤屈,脫了逃罪,便隻剩下兵,既然是兵,所以我們還得回去。”“不,原本也可以不回去的,我給哥哥們準備三份大,這便是第一份。”“我沒有問你們,就私自替你們做主了,不知道做合不合哥哥們的心意。”“你們習慣了風雨無阻熬練筋骨,習慣了握著刀槍隨時備戰,習慣了就算躺在歌舞升平之地,隨時豎起耳朵待聽的也是進攻的鑼鼓….”“虎在山林才是獸,龍藏深潭才得靈,哥哥們的弓箭,隻有在戰場上,隻有在射入敵人的胸膛,才是價值千金的弓箭”“…..虎寧願餓死在山林,也不會在鐵籠中飽食,所以我才想送給哥哥們一個禮物,不是坐擁金山做個一生太平翁,而是去建功立業洗刷恥辱,哥哥們從哪裡跌下就從哪裡爬起來,就在哪裡拍下身上的汙泥。”“我送的這個禮,不知道哥哥們可還喜歡?”如今沒有建的功業喪了性命,你們,後悔嗎?我應該後悔嗎?如果知道結果是這樣,他們是不是更願意坐擁金山做個一生太平翁,是不是更願意此時此刻在京城繁華地穿錦衣飲美酒,是不是更願意如今隻是一場夢。悔不該當初…嗎?“範江林!”徐四根猛地拔高聲音喝道,“你後悔嗎?”“我不後悔!”範江林喊道,撐身坐起來,嘶啞喊道,“我不後悔,他們也不會後悔,沒有人後悔!”虎寧願餓死在山林,他們的弓箭隻有在戰場上才稱得上是弓箭,不管是射入敵人的胸膛,還是自己的胸膛。徐四根看著他。範江林也看著他。“既然不後悔。那就快些好起來。”徐四根一字一頓說道。“去建功立業,去洗刷恥辱,去報仇雪恨。”“阿李,阿李!”範江林衝外喊道。門外早已經等候的年輕婦人抱著孩子就進來。“大郎。”她哽咽說道。“去請王醫官來…”範江林說道。年輕婦人哭著笑了,一麵擦淚一麵應聲是轉身就跑出去了。“老四,你回去吧,這裡有我呢,你去忙你的吧。這些日子了,也耽擱不少了。”範江林說道。徐四根應聲是。“大哥,功賞已經報上去了,這次是大功,想必很快就批下來了。”他說道。“到時候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範江林說道。室內一陣沉默。“七弟妹那邊,我想還是讓她彆守著了。”徐四根說道,將自己的安排說了。範江林點點頭。“你做的對,就按你說的來吧。”他說道。徐四根看著他。“大哥。”他喊道。範江林看著他,等他問話,徐四根卻沒問又喊了聲。“怎麼?”範江林問道。徐四根笑了。隻不過笑中帶淚。“大哥你回來了真好。”他說道。範江林看著他呸了聲。“你給妹妹,回個信。”他說道。“我也不會寫字。”徐四根點點頭。“彆的也不用說,老三臨死前,給她留下一句話。”範江林慢慢的一字一頓的說道。還留了話?那個眨眼而沒的時候,給她留了話?徐四根有些驚訝,更多是心酸。三哥….“我說劉媒婆,這些庸脂俗粉你就彆往我三哥這裡送了,我三哥可看不上…”“那三爺到底喜歡什麼樣的?老婆子我就不信找不到…”“你找不到,我們妹妹那樣的人物….”“..棒槌閉嘴…”徐四根忍著發酸的鼻頭火辣辣的眼眨了眨。“大哥,你說,我這就寫。”他說道。五月末的江州府城門又被疾馳的信兵引得一陣亂。“又來了又來了…還是西北兵….”“程家從這裡直行到街口往右沿河…”城門的守衛不待馬上的人詢問就自作主張大聲說道。那信兵看他一眼果然沒有張口詢問沒停留片刻去了。“大郎君的信。”曹管事疾步而進,對半芹說道。半芹很是高興,忙伸手接過向後院而去。後院裡樹蔭下,程嬌娘挽著臂繩,正對著三十步外的草靶子拉開弓弦,嗡的一聲,箭離弦命中靶心。兩個伺候的小丫頭立刻驚喜歡呼。“娘子好厲害。”聽聞半芹的話,程嬌娘將手中的弓遞給小丫頭,伸手接過拆看。半芹站在一旁,從背麵看到信紙上隻有一行字,她不由有些不解。這麼遠又這麼急從那邊送來,就是一句話?是什麼話?一句話,娘子竟然也看的這麼久….盛夏的後院裡似乎風都凝滯了,日頭斑駁投在拿著信紙的女子身上,似乎是嘩啦一聲,程嬌娘收起手中的信,疊好遞給半芹,嗯了聲,又轉過身伸手。半芹後退一步,看著小丫頭將弓箭再次遞給程嬌娘,程嬌娘握住弓箭卻又停下。“去讓曹管事取一石弓來。”她說道。聽了小丫頭的話,曹管事有些驚訝。“一石弓?”他說道,“娘子能拉的開?”雖然口上疑問,但他還是立刻去庫房取了一把來,親自送過去,看著那娘子接過站定拉弓。行不行啊…曹管事微微皺眉,看著那女子纖細的手腕胳膊。“這邊用力,來,拉弦。”似乎有人握住了她的弓箭。程嬌娘用力,絲麻絞弦顫巍巍的彎曲,弓弦拉開,羽箭穩穩扣住。嗡的一聲,羽箭離弦,穩穩的射中草靶子,雖然未中紅心,但也沒有脫靶。小丫頭們不知弓箭的分彆,覺得沒射中靶心還不如適才,曹管事在一旁脫口叫了聲好。“妹妹慢慢來,將來能拉開五六鬥弓已經很好了。”看,何止五六鬥,我如今能拉動一石弓了。程嬌娘將手中的弓箭垂下,看著遠處的靶心一刻,垂目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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