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林暈倒了?”皇宮裡皇帝驚訝的坐起身子,看著麵前的內侍。“是啊,剛剛的。”內侍說道。“怎麼好好的暈倒了?”皇帝問道,“叫太醫了嗎?”“叫了,叫了,太醫親自護著送回府上去了。”內侍忙說道,“說沒有大礙,休息一下就好了。”皇帝這才鬆口氣坐回去。“朕就說讓他歇息歇息,偏偏不聽。”他說道,一麵抬手按著額頭,“這些直臣忠臣最愛作踐自己得好名,卻讓朕背上刻薄之名。”“陛下,馮中丞好像不是累的。”內侍說道。皇帝看向他。“好像是嚇的。”內侍遲疑一下說道。嚇的?什麼人能嚇到這個鬼判官?“馮中丞是在宮門口遇上韓大人和程娘子了。”內侍說道。皇帝一怔。不會吧…..不會又跟這個程娘子有關吧?適才已經有個官員見到她激動的失態了,不會再有一個官員見到她就嚇暈了吧?這叫什麼事!韓昌跟著太醫一並去馮林家中了,那位引著馮林的內侍被叫了進來。“奴婢也不太清楚….”他跪著說道,“當時韓大人先跟馮大人打了招呼,馮大人跟韓大人還禮,原本是要走的,後來看到了程娘子,馮大人就說了句是你….”是你?又是這句話?“然後又說你是程娘子了嗎?”皇帝忍不住問道。內侍愣了下,忙搖頭。“沒有,沒有。”他說道。“然後程娘子答了句是我。”“再然後呢?”皇帝問道。“再然後馮大人就施禮。上前跟他們說話去了。奴婢..奴婢回避退開了。”內侍說道。皇帝瞪那內侍。彆的時候你們最慣於窺視,怎麼正經時候反而知道回避了?“後來那程娘子就走了,馮大人和韓大人說了兩句話,不知道說了什麼馮大人變得很激動,然後韓大人又指了指程娘子離開的方向,馮大人就,就暈倒了。”內侍一口氣說道。真跟程娘子有關?皇帝皺眉,看來隻有問問韓昌了。“傳韓昌來。”他說道。內侍忙應聲是退下了。而在此時。馮林暈倒在宮門前的事已經風一樣傳開了,尤其是當得知在場的還有程娘子,事情頓時變的更熱鬨了。“看來鬼還是怕神仙的。”“這一照麵,鬼判官竟然活活的被嚇暈了。”官廳裡的官員小吏雖然不敢明麵論鬼神之事,但拿來開玩笑還是很正常的。一時間滿廳各廂都在論鬼神。這事也的確太可笑了。高淩波聽到了也是有些好氣又好笑。“還不如劉校理呢。”他拂袖說道,“真是廢物一個,枉我為他搖旗呐喊添風添火。”“那程娘子到底說了什麼?就嚇的他如此?”“大人,傳出來的隻有馮林問是你,程娘子答是我。”一個下屬說道。“這有什麼嚇人的?”高淩波皺眉問道。“至於彆的話就隻有當時在場的韓昌知道了。”下屬說道。“韓昌?”高淩波皺眉,“這又是什麼人?”“是盤江縣令。就是那個預測日食的縣令。”下屬說道,“因為修建水渠有功。擢升太倉轉運司,今番是覲見來了。”預測日食,卻因修建水渠有功得升,這話說的很巧妙,高淩波也明白了。“他不會跟這程娘子也認得吧?”他問道。這個韓昌小人物一個,大家都沒注意,自然也不知道今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下官這就去打聽。”下屬忙說道。“他倒無關緊要,要緊的是這個馮林還中用不中用。”高淩波說道。“大人,要是馮林真死了,那這程娘子便也是徹底完了。”下屬笑道。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氣死或者嚇死一個當朝禦史中丞,且還是正要治她罪的大臣,這跟私下算計劉校理不一樣,光天化日之下,有因有果,明明白白,隻要被有心人善加利用,那朝廷不可能容她,百姓中也必然駭然懼怕。“那要這麼說,我還真期待馮林死了算了。”高淩波說道,和下屬對視一眼,二人都大笑起來。“韓昌從馮家離開了,正向皇宮裡來回陛下的話。”門外有親隨低聲提醒道。下屬便收了笑對高淩波躬身,高淩波點點頭看著他退了出去。大冬天裡,又臨近傍晚,陰沉的天北風呼呼的吹,韓昌卻還是抬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這叫什麼事啊,他心裡再次說道。“韓大人,您快點。”前邊的內侍回頭催促道,“陛下等了好半日了。”韓昌忙應聲是,在禦街上加快腳步,眼角的餘光看到左右兩側無數窺視的視線。想來自今日後,他韓昌在京中朝廷裡也算是人人都知了吧。這成名成的可真是….韓昌搖搖頭心裡苦笑一下,迎著風跟著那內侍邁進宮門。勤政殿裡溫暖如春,已經點燃了宮燈。“韓大人與馮大人是舊相識?”皇帝問道。“在進京途中有一麵之緣。”韓昌答道。“馮中丞的病是什麼病?”皇帝話頭一轉問道。韓昌心裡歎口氣,他不是太醫,馮中丞什麼病皇帝也不該問他,既然問了那就問的不是病。“陛下,馮中丞這次是心病。”他說道。果然….皇帝眯起眼。“陛下,馮中丞與程娘子是舊相識。”韓昌接著說道。皇帝一怔。“舊相識?”他問道。韓昌點點頭。“不止舊相識。而且還是。救命再生的恩人。”他說道。什麼?皇帝愕然。………………………………………………….“…..說是舊相識。且有大恩…”“…怎麼大恩了?”“…韓昌也不清楚,他隻是聽馮中丞這樣說,具體要等陛下問馮中丞了….”“…馮中丞一直尋找恩人報恩,沒想到自己喊打喊殺的竟然就是恩人…”“…怪不得暈過去了….”夜色蒙蒙,隨著北風門外嘈雜細碎的不斷的傳進來,盧正放下手裡的公文,站起身來拉開門。門外的人立刻都閉口。“盧禦史。”他們施禮說道。“今日風大,各處都看緊點。當值要有當值的樣子。”盧正淡淡說道。眾人應聲是,忙你推我我推你走開了。盧正沒有進屋,站在廊下看著近在眼前的宮殿。想必皇帝今晚是睡不著了。不過睡不著的何止皇帝一個人。韓昌不知道怎麼大恩,議論紛紛的眾人也不知道,但他是清楚的知道的,而且就在一日前還再次聽到過。“而我馮林如今還能活著,這條命已經不是我自己的了….以回報那位恩人的大恩。”“而且,她不僅是救了我的命,還教會了我怎麼說話怎麼做官。”“她怎麼能與我的恩人相比?”“我的恩公灑然大義,豈是這個靠著鬼神之說招搖的女子能比!”想到這裡。盧正搖搖頭苦笑一下。“這真是天意弄人。”他喃喃說道。………………………………….馬車得得的行駛在街上,兩側的燈火在風中忽明忽暗。讓白日肅穆的禦街變的更加幽暗。街上的人並不少,離宮回家的官員的車駕隨從不時而過。韓昌放下車簾,有些疲憊的閉上眼。“父親。”耳邊傳來焦急的喊聲,韓昌猛地睜開眼,入目燈籠明亮晃眼,他忙閉了閉眼,再睜開燈籠已經移開了,夜色裡韓元朝焦急擔憂的麵孔在眼前。“我竟然睡著了。”韓昌說道,一麵搭上韓元朝的胳膊下車。冷風撲麵,韓昌不由打個寒戰。韓元朝將鬥篷忙給父親披上,一手撐起傘。“下雪了嗎?”韓昌問道,一麵抬起頭伸出手。寒風夾雜著冷冷的冰渣子砸在手上臉上。“果然下雪了。”他喃喃自語。“父親,快些進去吧。”韓元朝提醒道,一麵將傘放低,擋住勁風。從冰冷的室外走進室內,撲麵的溫暖讓韓昌再次寒戰,韓元朝已經收了傘,接過小廝遞上的茶湯捧來,韓昌一口喝乾身子才從裡到外都暖和起來,他舒暢的吐口氣。雖然很焦急,但韓元朝還是伺候父親洗漱更換衣裳,等收拾完出來,幾案上的飯菜也擺好了。因為早晨要覲見,怕君前失儀沒怎麼吃飯,結果遇上這事,午飯在馮林家自然也顧不得吃,出了馮林家又趕到皇宮,皇帝可沒有留他吃晚飯,此時此刻,韓昌覺得真是餓了。但看著飯菜,偏又沒有胃口吃,便飲了口酒,略吃了幾口菜。“父親,到底出什麼事了?”韓元朝這才問道。原本說是覲見短則一刻鐘,長也不過一個時辰,而且按照大家的猜測,韓昌就是屬於短的哪一類,卻沒想到這一去就足足半日長,還前後三次入宮麵聖。韓昌歎口氣,放下碗筷看著兒子。“元朝,出的事,不算大事,而是可笑的和可悲的事。”他說道。可笑,可悲?韓元朝看著父親。“他們說是馮中丞出事了?”他問道。“馮中丞的事,跟我們的事是一回事。”韓昌說道,“我猜對了,這個程娘子,就是那個娘子,我今日在宮裡見到她了。”韓元朝一怔,旋即明白了。“父親。”他神情也有些複雜,父親對那個娘子感激不儘,當初在太平居聽到那個婢女說不是的話,他心裡真是鬆口氣,隻沒想到……父親在宮裡與這娘子相見,如果是沒有他去太平居辭股份的那件事的話,可以說很歡喜,但偏偏辭股份在前,而且還是當著這娘子的麵辭的,父親這心裡該是怎麼樣的……悲喜交加啊。“父親,是孩兒不孝,讓父親您受苦了。”韓元朝推開幾案,俯身施禮說道。“孩兒明日就去程娘子麵前賠罪。”聽他這樣說,韓昌笑了。“我也給那娘子說了這句話,你猜她怎麼說?”他說道。韓元朝抬頭看他,遲疑沒有說話。“她說你沒有把她當惡人。”韓昌說道,“所以不用賠罪。”韓元朝坐直身子,麵色變幻,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她,倒是明白自己……室內一陣沉默,燈花爆結。“不是賠罪,也該是去道謝的。”韓元朝最終說道,抬起頭視線清明坦然。韓昌看著兒子,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一絲讚歎。道不同不相為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和選擇,雖然做出抉擇很難,但還是要選擇的。“哦對了,她說,你對她有大恩。”韓昌想到什麼說道,“這是怎麼回事?”“我對她有恩?”韓元朝皺眉,搖頭,“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就算得了太平居的股份,也始終隻是她的婢女與我相見,我這幾年幾乎沒有離開肅州,除了親朋往來,就隻有來京城….她是江州人士…她是神醫….神醫!她姓程!”說道這裡他恍然坐直了身子。“父親,是她!”他喊道,“是姑母的救命恩人!”姑母!韓昌一怔,旋即也恍然大悟。“原來是她,原來是她。”他連連說道,說到這裡又抬手相捶搖頭歎氣,“哎呀,哎呀,那她何止是我的恩人,還是你姑母的,一家兩親都得其助,這,這這…….”說到這裡一停。“不對啊,她說是你對她的恩。”他說道。我對她的恩?韓元朝再次凝神思索。我何曾見過她?又哪裡來的恩?姑母……“韓郎君,韓郎君,你們為什麼都這樣對娘子!你們為什麼都這樣對娘子!”耳邊浮現那小丫頭的大哭,以及淚眼急問。“郎君,郎君…多謝郎君相助…”一個小丫頭從門前跑來揚手喊道,漸行漸近,終於看清麵容,也與那位大哭的丫頭融合一體。是她!韓元朝猛地抬起頭。“問他姓名,恩情來日相報。”一個瑟瑟的模糊不清的聲音慢慢的在耳邊閃過。是她!我的天,是她!一切的一切,原來都是這句話!“敢問郎君高姓大名?”“那元朝,是公子的字麼?”“郎君俠義,令人佩服。”原來是為這個!一切的一切,原來如此!“公子當的。”眼前那女子衝自己微微一笑,屈身大禮。原來如此!竟然如此!竟然做到如此!韓元朝伸手扶住幾案,隻覺得頭皮發麻,一陣顫栗。怎麼做到的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