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沉默。懷裡的人身子柔軟,呼吸勻稱。晉安郡王忍不住抬身,是又睡著了嗎?“沒有。”程嬌娘說道,轉頭看著他笑了笑。晉安郡王忍不住也笑了,再躺下來身子有些僵硬。剛才伸手抱她過來是順手所為,現在是鬆開還是……“我也不知道對錯。”程嬌娘的聲音在懷裡響起。一向淡然到有些木然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聽起來反而帶著幾分柔和。“我想大概最後不後悔,就是對的吧。”後不後悔。晉安郡王將懷裡的人抱緊了幾分,貼著柔軟清香的頭發。宮裡傳消息說太子又胖了很多,說太子連太後宮門都不讓出了,說吵鬨聲也少了很多。他們為了讓他安靜不吵鬨,給他吃了藥湯。“那幾個從慶王府跟著去的內侍都已經被打發走了。”“昨日有人偷偷的到太子宮裡看了一眼,說,太子坐在屋子裡,一動不動。”抱著自己的身子微微的抖動,程嬌娘伸手握住了攬在腰裡的手,那隻手反手握住她。“你是知道的,六哥兒他是不會安靜的坐著的…”埋在脖頸裡的聲音有些哽咽。“他們到底給他吃了多少藥….”“程昉我該怎麼辦?”程嬌娘閉著眼嗯了聲。“我不知道你該怎麼辦。”她說道,“因為我不是你啊。”其實有時候聽起來她說話跟小孩子賭氣似的。晉安郡王不知道為什麼忍不住又笑了。小孩子麼?其實小孩子說的也是實話啊。“你啊。”他說道,胳膊再次收緊。玲瓏柔軟的身子似乎怎麼抱也抱不住似的。語氣帶著幾分嗔怪的埋怨。“就是怕麻煩,有什麼話就說,好不好我聽。”“好不好的你自己心裡有數,我何必還要說?”程嬌娘說道。晉安郡王就更笑了幾聲。“可是,我還是想聽你說。”他低聲笑道,貼著程嬌娘的脖子,噴出的熱氣又被蕩回來撲在自己臉上隻覺得熱烘烘的,聲音便變得有些奇怪。就在鼻尖處。是小小的耳垂,暗夜裡在烏黑的長發間泛著柔亮的光澤。晉安郡王隻覺得喉嚨有些發乾,呼吸也急促起來。他手一緊,頭便湊了上去。懷裡的人頭一歪移開了。“你真想聽我說?”程嬌娘問道,身子半起,脫開了他的懷抱。是故意的回避麼?晉安郡王一怔,心裡有些亂跳,又有些情緒複雜。“雖然說了其實最後做決定都是自己,但是,人總是願意找個借口。寬於待已,苛刻待人。”程嬌娘的聲音繼續說道。晉安郡王收起了心思。收回手支起身子,笑了。“要是彆人或許我會。”他說道,“你的話,就不會,因為彆人是從他們自己的角度來說好壞,但是你是從彆人的角度來說好壞的。”程嬌娘笑了。“不用你誇我,我既然要說就會說,至於人怎麼怨我謝我,我會在乎嗎?”她說道。語氣裡帶著幾分驕傲。晉安郡王看著她,不知道是不是夜色的渲染,眼前的女子眉眼微挑,帶著幾分從未見過的神采飛揚。他不由怔了下,就好似是另外一個人,那種鮮活的亮麗的璀璨的神采。又似乎一眨眼,眼前的人恢複如常。“夫人請說。”晉安郡王坐起來,端正的說道。“你想守護六哥兒還是六哥兒的天下。”程嬌娘問道。這兩者還有區分?“以前有,現在沒有了。”程嬌娘又說道,似乎才反應過來出了口誤。晉安郡王卻是神情一黯。現在的確已經沒有區彆了,要想守護六哥兒,就要守護他的天下,六哥兒沒了天下,那就是沒了性命….“既然如此,你要怎麼守護他的天下?”程嬌娘說道,“在這京城裡困籠裡就能做到嗎?”晉安郡王抬頭看著她。“你的意思是,走?”他說道。程嬌娘沒有回答他的話。“方伯琮。”她說道,“你知道什麼是天下嗎?”什麼是天下?晉安郡王看著她。“天下,不是那個位置,而是那個位置以外。”程嬌娘說道,“你看到過天下嗎?”晉安郡王點點頭。“我看到過。”他說道,微微一笑。那巍峨的大山,大大小小的城鎮,汲汲而生的百姓,繁忙的街市,或貧瘠或肥沃的耕田,川流不息交錯從橫的江河。“你看到了,但是還沒跳出去。”程嬌娘說道,“你所謂的能力不是守著一個人,而是要替這個人守著天下,不用我說你心裡也是明白的,他這樣的人登基,朝堂必然紛爭不斷,天下也必然動蕩,你要做的應該做的是壓住這天下的動蕩,替他震懾宵小,替他安撫百姓,江山百姓安穩,這才是天下安穩,才是穩住他的江山。”“你要自己變得強大,這個強大不是為了一個人強大,而是為了很多人。”“這個強大要錢要人要能力,更要緊的是要有施展的天地。”“京城,不是你的天地。”………………………………………………….顧先生等人進來時,天色才亮,屋子裡晉安郡王已經在了。這麼早?顧先生愣了下。“天不亮已經來了。”景公公低聲說道。天不亮?“又跟王妃鬨彆扭了?”顧先生挑挑眉低聲問道。景公公撇撇嘴。“哪裡舍得。”他說道。這邊二人低語幾句,看著晉安郡王始終粘在屏風前不動。那裡掛著一幅輿圖。“殿下?”顧先生走過去說道。晉安郡王伸手指著一點。“鬆平是在這裡吧。”他問道。鬆平?顧先生愣了下,旋即含笑點點頭。“是。就是這個方位。”他說道。晉安郡王便伸手在輿圖上丈量一下。“從這裡到這裡…”他的手指停在京城。微微一笑。“也不算很遠啊。”顧先生眉頭一跳。“有時候遠的不是距離。”他說道。遠的是機會。晉安郡王轉過身。“準備準備,我們離開京城。”他說道。“離開?”顧先生等人驚訝的看著晉安郡王,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一大早就把他們叫進來還以為是繼續安排進京的人呢,沒想到竟然是出京。“隻是我出京城。”晉安郡王說道,“那些人還是要進來的,正因為我要走了,京城才一定要留更多的人,而且是城防要留足夠的要緊的人手。”自來城防是要務。就如同京城的咽喉。顧先生點點頭,不過,現在要說不是這個。“不過,為什麼要走?”景公公急道,“且不說他們會不會放我們走,就說這一走,路上可是十分的凶險。”離開京城,漫漫路途,遇上個意外簡直太稀鬆平常了。“沒有為什麼,隻是該走了。”晉安郡王笑了笑。“不是嗎?阿景,四年前我們就該走了。”“可是…”景公公皺眉。四年前能走的時候不走。現在想走卻已經沒那麼容易了。“我知道。”晉安郡王說道,目光看過屋中的人,“雖然遲了些,但也還算不晚。”景公公要說什麼,顧先生先開口了。“不晚,那有什麼晚不晚的,隻要殿下想做,咱們就做就是了。”他整容說道。“可是,現在走太危險了。”景公公急道。顧先生看向他搖搖頭。“錯了景公公。”他說道,“我們從來都很危險。”既然都危險,也就沒有什麼過去曾經現在的區分。景公公一愣。“殿下,殿下。”門外有人急匆匆進來,屈身施禮。“高淩波被罷黜了。”什麼?屋中的人皆是一驚。不過旋即大家又冷靜下來。高淩波被趕出朝堂一直在說,隻不過偏偏次次都沒有成功。“陳相公說的嗎?”顧先生皺眉,“他還有什麼理由要驅逐高淩波?”以前以外戚擅權,現在呢?他自己都成了外戚了。“不是陳相公。”來人說道,抬起頭,“是秦侍講。”秦侍講?屋中的人再次驚訝。“而且,用的是皇帝上諭。”來人接著說道。這一次連晉安郡王都露出驚訝。皇帝上諭?……………………………………….“他娘的胡說八道信口開河!”此時的高小官人正大聲的喊道,在屋裡揮舞著手。“哪裡來的皇帝上諭,睜眼說瞎話呢!皇帝要是能上諭,還輪到他們在朝堂上吵鬨不休!”“小官人,是起居注上所載。”一個幕僚說道,帶這幾分苦笑,“秦侍講拿出了皇帝的起居注。”……………………………………“起居注算什麼上諭!”皇宮內太後一把扯開簾子喊道。“那不過是陛下的口頭閒語,還有玩笑話也有氣話,怎麼能當上諭!”“玩笑話?”秦侍講麵容一沉,握著手中的幾卷冊子,“陛下聖人金口玉言,不管是前朝後堂,遵從禮儀,從不虛言笑談,起居注記載也絕非是什麼口頭閒語,娘娘這樣說置陛下於何處?”他說罷展開一卷。“陛下曾親口說出,待太子得定,高淩波當歸去,娘娘如果不信,臣就將起居錄念一遍,娘娘以及大家都來聽一聽,看看陛下論朝中人事是否是隨意玩笑。”開什麼玩笑!朝臣們麵色微變,誰知道還能念出什麼皇帝說哪個大臣的話來,好話也就罷了,壞話豈不是敗壞了名聲。如今皇帝不醒,太子癡傻,太後又鬨出幾場笑話做出無知婦人狀,那秦侍講手裡的起居注相比起來,倒是最有分量的話了。死道友不死貧道,當下便有好幾個朝臣站出來讚同秦侍講的話,認為起居注不是戲言,更多人則選擇了沉默。“哀家不同意。”太後氣的瞪眼說道。陳紹在一旁端正而立,拱拱手。“既然太後不遵從陛下的旨意,那日後太後的懿旨,中書門下也不能遵從,隻能一概封還了。”他淡淡說道。太後氣結,指著陳紹。你,你,這不是欺負人嗎?陳紹神情木然。欺負人,誰不會啊。************************************二更在晚上,謝謝大家支持,(*^__^*)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