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字已改*************************天子寢宮內燈火昏昏,似乎比先前還暗淡了一些。門外班直肅立,值夜的內侍一個也看不到,更添了幾分陰寒。“殿下來了?”聽到回稟,坐在天子臥榻前的皇後有些驚訝,又轉頭看了眼臥榻上的皇帝,昏昏燈下神情有些複雜又有些欣慰。門外腳步聲響,方伯琮疾步而進,帶著了一陣寒氣。皇後從簾帳後走出來。“陛下怎麼了?”方伯琮顧不上施禮問道。皇後看著他欲言又止。一旁的內侍們立刻退開了。“都過了這麼久了,你怎麼還跟當初宣文太子出事的時候一樣。”皇後說道。方伯琮一怔。是跟當初六哥兒出事當眾責問是不是懷惠王謀害一樣,還是跟拒絕皇後讓他放下六哥兒離宮一樣?前者是指他以身涉險有勇無謀,後者是指他意氣用事自尋艱難。總之都是不讚同他進宮來。“娘娘何嘗不也是如此?”他說道,“娘娘還是要護著孩兒。”就像當初六哥兒出事她第一時間趕來攔住了自己的話,避免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皇後也笑了笑。“不過兒臣自來依照本分本心行事,坦蕩無懼。”方伯琮說道,再次施禮。就算他不進宮來,皇帝駕崩的話。那些流言難道會少嗎?流言總是不會少何必在意。皇後看著他。“陛下醒了。”她說道。方伯琮驚愕的抬起頭。不是死了。是醒了?這應該是好事啊。但是……他看著皇後昏昏燈下神情晦暗不明的神情,麵容也肅然起來。皇帝是怎麼病的?貴妃謀害安妃,懷惠王要挾求情被雷劈死,而後才又發生了那麼多事,如今貴妃瘋了,懷惠王死了,高淩波死了,陳紹死了。六哥兒死了,太後被囚禁,皇後掌管後宮,曾經的晉安郡王成了太子,這樣的變化,皇帝他可能接受?而且他如今還是皇帝,皇後也好,太子也好,都有皇帝來決定,昏迷的皇帝可能不被大家在意。但一個醒過來的皇帝就不一樣了。“陛下剛剛睜開眼。”皇後低聲說道,抬頭看著方伯琮。“也許,是本宮看錯了。”方伯琮看著皇後。皇後說也可以是她看錯了,皇帝也可以沒有醒。他環視殿內,這個天子寢宮說是天子寢宮,其實也可說是皇後的寢宮了,不止這裡,整個後宮都已經在皇後的掌控之下。宮門一關,誰生誰死,皇後一個人說了算。其實他們現在已經不需要這個皇帝了。昏迷的皇帝不需要,清醒的皇帝更不需要,因為那是一個清醒的掌握著生死大權的皇帝。清醒的皇帝能不能清醒的接受現實?能不能不遷怒此時看起來得利的他們?能不能忍受權利被太子和皇後分走?能不能抵擋各種蜚短流長的衝擊?太多的不確定了。而一旦以上的事發生一件,等待他們的結果就隻有死路一條。“我們輸不起。”皇後低聲說道,轉頭看向後,層層簾帳之後就是天子的臥榻。所以最好的結果就是皇帝永遠不要醒來了,這才是最萬無一失的。“燭光斧影又如何。”皇後低聲說道,看著方伯琮,“難道你還想要被逼著去做燕懿王嗎?”室內的氣氛陷入凝滯,本就昏昏的燭火更加不明。僅有的幾個內侍努力的將自己貼入黑暗裡。“兒臣想看看陛下。”方伯琮說道。皇後看著他,方伯琮也看著她。“你想好了?”皇後看著他,“看了不如不看。”方伯琮點點頭,抬腳邁步,皇後垂下視線側身讓開。簾帳其後更為昏昏,方伯琮走進去投下一大片陰影遮住了臥榻上的皇帝,根本就看不清形容。“舉燈來。”他說道。一盞燈被舉過來。“再舉。”方伯琮說道。兩盞燈,三盞燈舉過來,臥榻前變得明亮。方伯琮矮身跪在臥榻前,看著其上的皇帝。皇帝的眼閉著,麵色帶著病態的蠟黃,似乎與往日並沒有不同。“陛下。”方伯琮喚道。皇帝的眼皮動了動,慢慢的睜開了。“陛下!”方伯琮拔高聲音喊道,人也向前傾身。皇帝的眼卻又閉上了。“把燈拿開一些。”方伯琮立刻說道。兩個內侍忙從臥榻邊退後,床頭的光線便暗了幾分。皇帝慢慢的睜開眼,看向方伯琮。“陛下。”方伯琮再次喊道,帶著幾分期盼,“您認得臣是誰嗎?”皇帝的眼神有些迷茫,他的嘴唇動了動,發出一聲乾乾的啞聲。“陛下,我是瑋郎啊。”方伯琮看著他,伸手握住皇帝的胳膊,“陛下,是瑋郎啊。”皇帝看著他迷茫的眼神漸漸凝聚,張開嘴,卻還是隻發出一聲毫無意義的乾啞嘶聲。“陛下!”方伯琮卻猛地拔高聲音,同時低下頭,看著皇帝的胳膊慢慢的抬起來,伸向自己,他下意識的伸手就握住了皇帝的手。乾枯的比實際年齡要蒼老很多的手。這隻蒼老的手顫抖著握住了這隻年輕的修長的光潔的手。“啊!”皇帝說道。終於發出一個聲音,方伯琮伸手另一隻手將皇帝的手握住,貼上嗚咽一聲。“來人。”他抬起頭轉頭喝道。“傳太醫!”站在簾帳外的皇後猛地轉過頭。方伯琮站了起來。“傳太醫。”他再次說道。聲音朗朗。“傳中書張純、嚴昭、林澤,傳當值翰林。”伴著他的聲音,殿內的燈光似乎變的更亮了,臥榻前的簾帳已經被拉開了,方伯琮站在那邊,燭光將他的身影拉的更加高大。皇後輕輕歎口氣,疾步向臥榻走去。“陛下。”她抬手掩麵哽咽說道,跪坐下來。......................................張老太爺屋子的燈亮了起來。“老太爺。”老仆急匆匆而進。看著披衣起來的張老太爺,低聲說道。“宮裡的人。”能半夜叫開張家大門的,除了宮裡也沒彆人了。張老太爺點點頭。“無妨。”他說道,“時候也不短了。”他的話音才落,聽得外邊腳步響,張老太爺和老仆都驚訝的看過去,見散著頭發的披著衣衫的丫頭站在了門外,門上的燈籠映照下,麵色慘白。“老太爺。”她顫聲說道。“半芹,不是你家娘子的事。”老仆忙說道。“彆擔心。”丫頭這才扶著門抽乾了力氣一般跪坐下來。張老太爺的神情卻沉沉。“皇帝有事,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他說道。才鬆口氣的丫頭猛地抬起頭。跪行進來幾步,麵色驚恐。“不,不。”老仆忙說道,“老太爺,不是皇帝有事,是皇帝醒了。”皇帝醒了?張老太爺驚愕的看向老仆。“是,皇帝醒了。”老仆低聲再次說道。張老太爺神情恢複下來,看向丫頭。“那,你家娘子暫時沒事了。”他說道,視線又看向外邊,微微皺眉,“那對他來說就不是什麼好事了。”第一句裡的她是指程嬌娘,第二句裡的他指的誰?丫頭一麵胡亂的擦淚一麵閃過一絲疑問。……………………………………………….天色漸漸亮起來,皇城外值守的禁軍發現,今日宮門前上朝的官員似乎比往日早了很多,但這也很好理解,昨夜宮城門打開內侍們進出,另有幾個重臣夜半進宮,這種事肯定瞞不住。“皇帝陛下怎麼樣了?”有官員低聲說道。“大行了吧?”一個官員低聲答道。“大行的話怎麼會這樣安靜?鐘鼓樓都該敲響了。”另一個官員低聲說道。“那半夜的鬨什麼?七八個大臣都被叫進去了呢。”“難道是皇後?是太子?”“彆逗了,怎麼可能。”“我看肯定是陛下出事了,隻怕病情惡化,夜裡不好說,等白日在宣布。”或者說就算是夜裡已經大行了,也應該拖到日光下人前再說。朝臣們議論紛紛猜測著,晨鐘敲響,宮門終於打開了。今日是大朝會,百官雲集在大殿內,雖然有禦史們來回走動,但還是隱隱有嗡嗡的議論聲響起,隨著太子出現的越來越延遲,這種嗡嗡聲音更大。另一邊天子寢宮內,張純等幾位重臣都在,帶著幾分疲憊看著方伯琮。“殿下,您真要這麼做?”一個朝臣靠近幾步,壓低聲音問道。方伯琮點點頭。“孤一直等著這一天,終於等到了。”他說道,一麵回頭。身後一架軟轎上皇帝躺坐著,微微睜著眼看似有些無神。“請陛下上朝。”方伯琮躬身施禮朗聲說道。見他如此,其他朝臣也忙躬身。“請陛下上朝。”當看到軟轎子抬著皇帝伴著樂聲進入朝堂的時候,朝臣們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釋然。看來皇帝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樣,但也沒有多想,他們都認為這是為了安撫人心所以特意讓皇帝來大朝會。但當看到太子沒有像以往那樣站在殿上,而是站在了朝臣隊列前,大家稍微驚訝了一下。不過還是沒有多想。覺得這也不過是太子給予皇帝的尊重。就像太子會將奏章念給皇帝聽一樣,給予一個昏迷的皇帝尊重並不是什麼為難的事。直到太子躬身率眾臣向皇帝施禮,樂聲停下,恭祝聖安的聲音落定,就等內侍宣平身的時候,大殿裡響起顫巍巍的一個聲音。“平。”沙啞的乾澀的還有些語音模糊的聲音,在安靜的大殿裡如同炸雷落在朝臣的耳邊。有人失聲,有人失態。所有人都看向殿中高台上,看著軟轎上睜著眼的皇帝。皇帝醒了!皇帝醒了!朝臣頓時亂了起來,禦史們的嗬斥也不管用,有哭的有笑的,最終朝臣們躬身跪下高呼萬歲。一聲聲的萬歲撲麵而來,令人全身發麻。這就是令人眩暈癡迷的天子權利,坐上那個位置,享受眾人的頂禮膜拜,一旦嘗過這種滋味,還能輕易的戒除放棄嗎?跪地的朝臣激動過後。視線若明若暗的看向前方,在所有朝臣都跪拜之下。站在的太子就格外的顯眼,與高台上的坐著的皇帝形成一上一下鮮明的對比。軟轎上的皇帝慢慢的抬了抬手,一旁的內侍忙躬身上前。“說。”皇帝吐出一個字。朝臣們已經平身鎮定下來,也看清楚了皇帝雖然醒了,但是身子依舊僵硬,僅僅能抬一抬手,眨眨眼,而話也似乎隻能說一個字。“陛下有話說。”內侍高聲傳達皇帝的旨意。朝臣們再次施禮。“朕。”“病。”低著頭聽著皇帝蹦出兩個字,雖然隻有兩個字,但能讓朝臣們看清楚皇帝的意識是清楚的。喝醉酒的人不知道自己喝醉了,瘋了傻了的人不知道自己瘋了傻了。能知道自己病了的人,雖然是病人,但是是清醒的病人。清醒的啊,那皇帝可知道如今是怎麼樣翻天覆地的變化?朝臣們抬起頭神情複雜,目光再次都落在太子身上。這個不是皇帝選出來的太子,清醒了的皇帝會如何待之?原本亂哄哄的朝堂陡然安靜下來。……………………………………………………….天子寢宮內,皇後端正的坐著,神情有些木然。“娘娘,您放心。”來回踱步的安妃停下腳說道,“一定沒事的。”“有事沒事,最後不都是一死。”皇後說道,“本宮隻是不喜歡這種感覺。”“什麼感覺?”安妃問道。“等的感覺。”皇後說道。她的話音落,外邊有雜亂的腳步聲。“娘娘。”一隊內侍走進來,衝皇後施禮,“陛下讓來取玉璽。”皇帝昏迷,太子監國,但玉璽還是在皇後手裡。現在,皇帝清醒了,玉璽就該歸還真正的主人了。皇後微微閉眼,再次睜開眼,抬了抬手。一旁內侍便忙轉身進去,不多時捧著玉璽出來。來的內侍伸手接過,施禮告退而去。安妃忍不住追出去,扶著門看著內侍們漸漸走遠。……………………………………………………….玉璽被高高的舉起來,在朝臣的注視下送到了皇帝麵前。皇帝的視線看著玉璽。“朕。”他說出一個字。“病。”“陛下龍體定能痊愈。”有朝臣高聲喝道,一麵躬身施禮。安靜的朝堂內頓時又是一片恭祝聲。待這些聲音平息後,皇帝抬了抬手。內侍立刻將玉璽捧上,皇帝的手撫住了玉璽。天子的終於重新得到了他的權利。大殿裡安靜下來。天子得到他的權力之後,第一件事要做的是什麼?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皇帝的手上。似乎一眨眼,又似乎過了很久,皇帝的手慢慢的抬起來,指向一個方向。眾人的視線也看過去。太子。皇帝指向了太子。“來。”皇帝說道。方伯琮看向皇帝,神情淡然的躬身施禮,抬腳邁步上前幾步躬身。“來。”皇帝再次說道。方伯琮愣了下,便再次抬腳邁步,在皇帝三四步前停下,再次施禮。“來。”皇帝還是說道。方伯琮再次邁步,這一次直到了皇帝的麵前,他撩衣跪下。“拿。”皇帝說道,將手中的玉璽一推。拿!大殿裡響起倒吸涼氣的聲音。內禪!是內禪!內禪啊!方伯琮看向皇帝,神情有驚訝又有不可置信也有激動。皇帝看著他,僵硬的手再次推了推玉璽。“瑋。”“郎。”他說道。“拿。”“好。”方伯琮伸出手高舉,重重的俯身叩頭。“臣遵旨。”“太上皇聖明!”張純高聲說道,躬身跪下。伴著他的跪下,朝臣們紛紛下跪。“太上皇聖明!”“太上皇聖明!”再抬頭,看著方伯琮接過了玉璽。“陛下萬歲。”“陛下萬歲。”…………………………………………………….“內禪?”這個消息風一樣的傳遍了全城,又隨著驛馬的疾馳傳向各地。“真沒想到,陛下竟然會內禪。”京城的酒樓茶肆喧鬨紛紛,無一不再說這件事。“這個太子真是運氣好,這一下,名聲清正了。”“也沒想到太子瑋竟然敢請陛下上朝,還以為昨夜……”如果皇帝大行了,昨夜的事可以隨便的說,但現在以及以後,都沒有可說的了。有人笑了聲。“這有什麼不敢的。”散座的幾人便看過去,見是一旁有個披著鬥篷的年輕人站起來,兜帽遮住了他的臉看不清麵容,大家的視線也不在他的臉上,而是落到他的腋下。兩個拐杖正支撐著他的身子。但說了這句話之後,他就轉過身撐著身子慢慢的向外走去,並沒有再說話。這邊散座的人便也不在意了,繼續說笑閒談。“……那登基定在什麼時候?”“…..用不了多久吧?肯定是年前了。”蹬蹬的拐杖頓地的聲音讓他們的說笑聲變得間斷。拐杖聲走出門停了下。“他當然敢了,如今的他已經勢成。”他慢慢說道,回頭看了眼室內,“皇帝難道還有彆的選擇嗎?皇帝又不是傻子,與其魚死網破,還不如換的一個安穩餘生。”他說到這裡又看向外邊,大街上人來人往。“敢當皇帝不算什麼,他要是敢冊封皇後,才是真有膽。”敢讓一個病重勉強清醒的皇帝上朝,你敢不敢冊封一個活死人為皇後?你敢不敢?他的手攥緊了拐杖,青筋暴起。你敢不敢!****************************************五千字啊可是~~~~(>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