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些日子忙碌, 翌日寧姝起得晚些。收拾妝發的時候寧姝便發覺宮女神色有些不對,似是頻繁打量她的眼色。後來她在外麵舒展筋骨的時候內侍頻繁往這處打量,宮外一有人過去,桐枝就忙不迭的衝出去瞪著人家, 鬨得旁人隻好快步離開爍望宮的地界。這感覺好像宮裡的人都知道了什麼天大的秘密, 隻有自己被蒙在鼓裡。寧姝收拾妥當,宮人送了清淡早膳進來, 就聽見琺琅彩杏林春燕圖碗細聲細氣地說道:“這處便是爍望宮呀, 我還是頭一次來呢, 以往這兒都沒人, 旁人都說爍望宮裡麵多麼漂亮,如今一見確實如此。瓷瓷都說寧嬪娘娘如今正是盛寵,不然爍望宮怎麼會落到一個嬪位手裡?”和她配對來的白瓷勺子回道:“盛寵歸盛寵, 但盛極必衰,上坡路也得看人走到什麼地方。有人走到一半,不及山頂就原路掉回去了, 有人卻能一往無前,最後攀到頂峰。”“這是什麼意思?”琺琅彩杏林春燕圖碗問道:“怎得聽著好似在說喪氣話似的。”“這不是喪氣話,這是看得明白。”白瓷勺子被寧姝捏在手裡,以為寧姝如他人一般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隻管大大咧咧地繼續說道:“自打寧嬪入宮, 外麵傳言紛紛。加上寧府遭出來的事兒,大臣言官們沒少遞折子讓皇上將寧嬪娘娘一並處置了呢。”多寶閣上的秘葵聞言有些不悅,忍不住開口道:“我最看不慣的就是這些人了, 這和他們有何關係,又不是他們娶媳婦,管得忒寬。自己家務事兒搞清楚了嗎?夫人姨娘小妾之間的關係和睦嗎?嫡子庶子都教育好了嗎?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青叔在旁幫她說道:“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對!”秘葵應道:“就是這個。”白瓷勺子:“說是這麼說,但皇上的家事兒就是國事兒,更何況皇上如今一無所出,連皇後的位置都是懸空的。這民間沒什麼事兒念叨了,總不好讓這些言官不說話了吧,那不是顯得他們白吃空餉,無能得很嗎?這就變著法子鬨出新事情來唄。”琺琅彩碗輕嗤道:“可那也隻是他們的一廂情願,你看還不是接著就升了寧嬪?聽聞連著寧府剩下的女眷子嗣都還留了條命呢,可見皇上還是十分看重寧嬪的。”“怕也是被煩到了。”白瓷勺子沉吟一聲:“人好歸好,但耐不住這麼多人在皇上麵前計較啊。這不,咱們都知道這陣子寧嬪娘娘為了那個布莊的事兒勞碌,聽聞掙來的一般銀子還是要歸到宮裡內庫的呢。介貴妃和秋昭儀雖然也跟著忙,但不過是占了小頭。”“能者多勞,會賺銀子又會伺候人的女子誰不喜歡?”琺琅彩碗說道。“對。”白瓷勺子繼續說道:“但是你猜怎麼著?昨天晚上外麵回來,皇上竟然掀了介貴妃的牌子,去了介貴妃那兒。”秘葵驚訝問道:“住下了?”“住下了。”白瓷勺子又說:“你看,所以說這宮裡還是介貴妃的天下。寧嬪娘娘忙碌了這麼久,結果還把皇上送到旁人床上了,之前這段時日皇上可是隻來寧嬪娘娘這兒的。所以說啊,女人就不應該搞事業,你看看,每天忙著忙著,把相公給忙沒了。”“這話我甚不樂聽!”琺琅彩碗嬌叱一聲:“依你所言,女子都得在家待著素麵朝天不成?”白瓷勺子回道:“對啊。”琺琅彩碗“哼”了一聲:“把我賣了能買一百個你呢!素麵,你自己才是素麵呢!你怎麼不和燒瓷的工匠說給你塗點色兒呢?和你配一對兒給人吃飯我還不樂意呢。”寧姝聞言,沉默的把白瓷勺子拿起來放到一旁,端起琺琅彩碗直接喝起裡麵的粥。“我就是好言好語幫這寧嬪娘娘想,怎得還說起我的不是了?”白瓷勺子有些不樂意:“再說了,女人可不就是附庸著的,看看自古以來哪個女子當官當皇上的?”秘葵冷冰冰地說道:“沒見過代表你見識少,孤陋寡聞而已。”“就是!”小白跟著附和:“身為一個男瓷,要先學會如何尊重女瓷!你簡直就是給我們白瓷丟臉。”小花拿出自己最喜歡的電視劇舉起例子:“《星際迷航》裡麵還有女子當艦長獨當一麵呢!外星人都當艦長了,人類都走向異種族的星際大同了,你還在這裡糾結性彆?”汝奉有些委屈:“看見汝奉的底兒沒有?汝奉的底兒就是自大男性給刻上去的,汝奉好難過噠!”朗唫聽了汝奉這句,難得開口問了句:“汝奉所言,莫非是胤禛那審美異變的兒子?”“就是!”汝奉就算生氣起來也是軟綿綿的。朗唫也不知道怎麼安慰汝奉,隻好對白瓷勺子說道:“汝之愚,不可化。”寧姝在一旁沉默的喝完粥,又沉默的等宮人將勺子碗端走,自己坐在屋子裡發愣。瓷器們心裡大多有數,便都在這個時候跟著安靜下來。寧姝想了想,抱起孔雀藍釉罐,從裡麵拈了顆糖出來放進嘴裡。接著,她麵不改色的伸了個懶腰,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前些日子種的海棠結果沒。”“結什麼果啊。”青瓷虎子開口道:“姝姝,你才種下沒幾天,花兒都沒開呢,就像皇上似的,外麵看著挺寵愛你的,實際上連個‘種子’都沒種,誰知道是不是想讓你幫他包養個孩子回來。聽說還有好多言官拿皇嗣說事兒呢,就讓皇上從旁支裡麵找個男孩兒帶回來養。你看看,昨日都那麼晚了那麼累了還往介貴妃那兒跑呢。”“就你話多!”秘葵罵了一句。“你不知道為什麼我們一直往男女性彆上做文章嗎?!”小白歎了口氣。青瓷虎子傻乎乎的:“為什麼啊?”小花:“我要是有一把激光槍,現在先衝你來一槍。硬核如我都知道,你竟然不懂?”小八:“虎子哥哥,我有一句話你聽聽是不是這個道理。”青瓷虎子:“什麼話?”小八:“好好活著不行嗎?為什麼長了張嘴呢?”小白:“喲,不說不要緊,一說看到青瓷虎子的嘴,是挺大的。”“你們人身攻擊!”青瓷虎子委屈說道:“不能因為我有一張大嘴就這樣欺負我!我要哭了!”“好了好了。”秘葵將眾人的話頭打斷:“姝姝出去了。還是又吃了一顆糖出去的。姝姝一遇到鬨心的事兒就會吃糖,這一會兒兩顆進去了。”“唉。”小兔十分深沉地說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小白哥哥,是這麼說的對吧?”“是這麼說的沒錯”,小白回道:“但這個暫且不是用在這兒的。”小兔:“那應該用哪一句?”秘葵乾脆利落的說道:“男人都是大豬蹄子。”過了片刻,秘葵又幽幽地歎了口氣:“這可怎麼辦?其實咱們都知道,姝姝對皇上是有點好感的。眼看著皇上除了生理上有點問題,其他的都還成,後宮也挺和諧的,沒想到他突然來了這麼一出。若是放在平時也就罷了,非得放在市集開了之後,姝姝心裡得多不舒服啊。”“沒事兒。”青瓷虎子還稀裡糊塗的,說道:“和虎子一樣一直單身就可以!”秘葵直接無視了青瓷虎子的話,說道:“要是塞拉同在就好了,塞拉同看過的故事多,這時候還能出點主意。”“問題是出主意給咱們沒用啊。”小花在旁說道:“這不是皇宮嘛,那不是皇上嘛,這麼多嬪妃難道就是養在後宮裡乾看著的嗎?”“確實。”青叔說道:“他畢竟是個皇上,怎麼選擇就看姝姝自己的了。”寧姝走出殿門,這才明白為什麼一早上宮人的眼神都有點不對勁兒,甚至連帶著桐枝都不對勁兒。但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知道這種事兒竟然是從瓷器這兒聽來的。寧姝想了想,還是按照往常先去給太後娘娘請安,太後娘娘正拿著新話本看的津津有味,看見寧姝來了連連稱讚昨夜的市集,這邊還在哀苦要是這些話本都看完了可怎麼辦,那賣話本的攤主看她買的多,還給她便宜了許多呢。說著說著,太後娘娘拉著寧姝的手上下看看,說道:“姝姝這麼辛苦,哀家自然有東西賞賜,姝姝想要些什麼?”太後其實也有自己的心思,她本來脾性也是這樣,自然喜歡寧姝多些,一想到要是日後介貴妃那嚴苛不苟的性子給她生了皇孫,還要教導起來,這孩子豈不是一點天真爛漫都沒了?想想昨晚在集市,那冰棍兒上寫的字兒她還真的就去做了,耍個賴不行嗎?說翻跟頭就翻跟頭,平日怎麼沒見她有這麼大本事呢!一早宮人便來同太後娘娘說了,昨晚皇上去了介貴妃那處。太後想著寧姝忙活了這麼久,怎得自己這個兒子就在人家開業大吉的當晚去了彆的女人床上,換誰心裡也不舒服啊!不行,還是得讓姝姝給自己生皇孫!鐘妃身子不好;介貴妃太迂腐;秋昭儀看不清東西,誰知道會不會傳給孩子;良嬪脾性太大;劉昭儀難道要生個木匠嗎?陳妃倒是好的,就是模樣不如寧姝;柳美人太厲害,打牌的時候老壓自己牌!思來想去,這宮裡當然就是寧姝一個最合眼緣。太後:這笨蛋兒子,還得讓老娘來安撫你的女人嗎?這麼想著,太後才讓寧姝挑個東西,連帶著把話也往旁處說,讓寧姝高興些。寧姝也不客氣,裝摸做樣了一番,指著那擱在架子上的百花不落地花觚,說道:“臣妾想要這個,行嗎?”“有何不可?”太後娘娘笑道:“這原本就是秦王送哀家的,但是這花觚太熱鬨了,哀家不喜歡這麼熱鬨紛繁的東西,正好姝姝拿走,也是為哀家解憂了。”說罷,便讓袁嬤嬤將百花不落地花觚取了去包好,送到寧姝的爍望宮去了。寧姝從太後娘娘那兒出來,按照往常再去介貴妃那兒請安。結果這一請安不要緊,門口的宮女看著寧姝笑道:“寧嬪娘娘,我們貴妃昨夜累著了,如今還在床上歇著呢,方才說了免了後宮各位嬪妃的請安,寧嬪娘娘請回吧。”寧姝:累著了?!介貴妃此刻正趴在床上,唉聲歎氣:早知道就不讓皇上來了!昨晚難得皇上沒在戌時半入眠,拉著自己切磋武藝打了大半宿,自己哪裡敢對皇上下狠手?那還不是隻有挨打的份兒?!腿都青了好幾塊!結果皇上走的時候還來了一句:介涼功夫退步了啊。介貴妃:我為了你們的事情,犧牲我自己!你竟然還打我?!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