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三十六萬種(1 / 1)

鴻說:“因此畫圖一道,實為文人情之所發。觀山浩然仰止之情;觀水流花謝,則有世態興廢之歎。畫上一山一水,無非情之所係。因此盧鴻做畫,不求形似逼真,不求金壁輝煌,但求其筆意流露,自然淺淡罷了。”盧鴻此時所說的文人畫觀點,雖然涉及仍淺,但廳中諸人聞來,已然是如醍醐灌頂,一時感受頗深。尤其是立本,他本來天性癡迷畫藝,不能自拔,雖然心中每以此為恨,但就如同中毒的一般,就是不能離開繪畫。今天忽然聽了盧鴻之言,忽然覺得茅塞頓開,一下子雲消日出,直照得心中亮堂堂的。上官玥靜靜地聽盧鴻說出這番話,麵上略有羞色,上前對盧鴻道:“盧公子果然大才。前時曾聞公子以朱砂為竹,玥尚以為是強辯之詞。今日聞了高論,方知竟有深意。”盧鴻一笑道:“塗鴉做竹,不過聊寫胸中逸氣罷了,豈複計形之似與非,葉之繁與疏,枝之斜與直。他人便視以為麻為蘆,又有何言?”:_連點頭。上官玥臉上紅暈更甚,看了盧鴻一眼,卻未作言,轉身恭恭敬敬地對立本施禮說:“大人馳譽丹青,雖然世人無解,而不改雅好。適才小女子言語無禮,得聞盧公子高論,方知己謬,即此致歉。還望大人原諒。”:_忙稱是不敢,但臉上的歡喜卻儘人都能看得出來。此時隻聞衡陽公主也輕歎一聲。過來對盧鴻及立本道:“不想得聞今日盧公子之畫論,遠過時人。怪道公子兼通諸藝,這般心胸識見,確非常人能及。往日衡陽雖然口未曾言,於畫藝實亦有偏見。適才上官姐姐之言,雖非出自我等之口,其實心中,又何嘗不是做如此之想。自今日始。再不敢加白眼於畫圖。此前對大人或有得罪之處。還望大人莫怪。”衡陽公主以金枝玉葉之尊。講出這些話來,一時驚動眾人。立本因這畫藝,本就受了無數嘲諷,遭過多少白眼,心酸卻無人可說。今日先是聞盧鴻宏論在先,又有上官致歉在後,再見連衡陽公主居然也為此出言表示歉意。一時心中百感交集,又是辛酸,又是喜歡,又是激動,連聲說道:“不可,不可,公主與上官姑娘萬莫做此言,立本怎敢。怎敢。”說著說著。竟然哽咽不能言。眾人儘皆慨歎衡陽氣度,唯獨盧鴻心中暗自嘀咕。不知為什麼,他總對這位衡陽公主頗覺忌憚。就拿剛才來說。自己說了半天,也沒落多大好處。這位衡陽公主簡單幾句,姿態一擺,便讓立本感激涕零,眾人心中敬佩。待明日傳揚出去,這待禮賢下士、謙和真誠地名聲又不知賺得多少。如此看來,這位公主確是極不簡單。見立本猶自激動不已,衡陽公主淡笑著說:“大人也不必如此激動了。今日之會,乃是賞石而來。主人是不是也該將寶石請出,讓我等得以一鑒真容了?”褚遂良嘿嘿笑著說:“公主請莫急。此次為臣收的這件石頭,著實有些大,因此弄了個小花樣,用遮了,矮幾上擺的便是。還請公主移步為大家揭去布,那石頭方可得見。”衡陽公主笑著說:“褚大人果然風雅,倒也是件趣事。且讓我等看看,究竟是何等樣佳石,需如此什襲而藏。”眾人一聞,這才回過神來,隨著衡陽公主一同走過來。隻見這矮幾上的石頭,蒙在布之下,足有一人多高。若這便是褚遂良口中佳石,可真是塊大家夥了。眾人紛紛論說,衡陽一笑道:“如此衡陽便動手代主人揭了。諸位共賞。”說罷便動手,輕輕將布揭去。布才去,盧鴻不由大吃一驚,顯些叫出聲來。此時眾人眼睛都盯在石頭上,因此無人發現盧鴻吃驚的神色。隻見這塊石頭,玲瓏剔透,高有一人有餘,寬在三尺左右,擺放在矮幾之上,遍體滿布蒼翠的石皮石花,中間有一片透出內中石色來,翠綠盈盈,極為鮮豔。眾人見了,都不由納悶。看此石顏色,既非岫玉,也非荊州玉,更不象青田綠凍。以手撫之,堅硬冰涼,看那石色便如同透明一般,偏又綠得清明透亮,實在是無比誘人。盧鴻心中暗歎,看著這石頭,心中不由暗問:“你怎麼跑到這來了?”原來這塊石頭,並非尋常佳石寶玉,而是一塊翡翠。翡翠原產於緬甸,自清以後方大量進入中土。此時乃是唐時,如何會有這樣大宗的翡翠出現?何況盧件翡翠的質地,大似傳說中一件著名翡翠,實在令人解。眾人先是為此石美豔所懾,悄然無語。片刻後才回過神來,窮思苦想,都想不出是什麼佳石,竟如此美麗運人,均一臉茫然。褚遂良看眾人都是搖頭不知,再看盧鴻,卻有些心神不屬,不由高聲說:“盧公子!這究竟是塊什麼石頭,你可知道?”眾人都注視盧鴻,看他如何說法。在眾人想來,若連盧鴻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怕這天下也再無人識得此石了。盧鴻上前幾步,伸手輕撫這塊石頭,感受著掌心地清涼,兩眼凝視其中清透地底子,說道:“此石本非中土所產,乃是產自極南之地。前代偶有所見,但多為零星小件。其顏色或為紫紅,或為翠綠,故人稱之為翡翠。”褚遂良一聽若有所思道:“翡翠?盧公子說地,可是比之翡翠鳥的翡翠石麼?”盧鴻點頭稱是。褚遂良所說翡翠鳥,據傳乃是一種奇鳥,雄鳥為紅色,其名為翡;雌鳥為綠色,其名為翠。隻因翡翠石與傳說中翡翠鳥一般,分為紅綠之色,且鮮豔異常,故得此名。上官玥聽了,輕聲說道:“如此說來,漢時班固《西都賦》所言‘翡翠火齊,流耀含英,懸黎垂棘,夜光在焉’,指的便是此石了。”盧鴻道:“上官姑娘果然博聞。隻是前代翡翠,多為小件,製為飾品,似這般大石,從未得聞。在下觀這件翡翠,極似傳說中的一件名石。其名頗為奇特,稱作‘三十六萬種’”。盧鴻所說的“三十六萬種”,本是其前世記憶中一塊極有名的翡翠,其來曆頗為神秘,或說出於清宮,或說傳於前代,不一而足。而其去處也是眾說紛紜,有人說被解為四塊,雕作國寶;也有人說被攜去台灣,秘不示人。因此今日在這裡見到這塊名石,盧鴻也是大惑不解。眾人聽了這名字,均覺十分怪異,怎麼一塊石頭,會起這樣一個名字?褚遂良便忍不住道:“三十六萬種?怎地這石頭有這麼一個名字,卻是何來曆?”盧鴻道:“這天下名玉,怕不有千種萬種。就算是這翡翠,其顏色質地,也種類繁多,因此人有‘千種翡翠萬種玉’之說。翡翠雖然名種眾多,但質地佳者,多為無色;顏色翠綠大好的,質地又難為極品。便似老天安排,不欲使諸美集於一身,人稱‘有種無色,有色無種’。而此石卻是會翡翠佳種佳色於一體,色既翠綠純淨,底子又是這般透明無暇,故前人認為其集萬種優粹於一身,稱之為‘三十六萬種’”。眾人圍著這塊佳石,又細細查看了其色其質,果然儘皆為極品。再思前人起地這個名字,愈覺佳妙,不由均嘖嘖稱奇。那褚遂良更是樂得合不上嘴,就差抱著石頭笑了。就連盧鴻這淡然之人,也不由有些嫉妒褚遂良這家夥的運氣,忍不住打擊他道:“這翡翠還有一宗特性,便是質地極其堅硬。前時褚大人還說因為石質極美,未敢試著分解刻鑿。其實便是你想刻,彆說手中的篆刻刀,就算是扛了那一麻袋攻玉刀來,也是休想啃動它分毫。唉,褚大人,隻怕你也隻能抱著石頭看看了。”褚遂良聽了,不由一臉苦色。如盧鴻所言,這石頭這般堅硬,卻又如何開解製作?不由口中喃喃道:“這卻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眾人聽了,也都感到為難。衡陽公主見褚遂良沮喪的神情,不由給逗笑了,連忙說:“褚大人卻是糊塗。這翡翠既然前代曾有製作,必然是有辦法的。若想知道詳情,隻要你問下盧公子,不就行了。”褚遂良見盧鴻似笑非似地看著自己,這才恍然大悟,連忙過來拉了盧鴻說:“原來又是在逗我!還不快說說,到底有什麼辦法來對付這硬家夥?”盧鴻說:“這翡翠雖硬,也不是無法製作,但確實比較麻煩。前人製作翡翠,都是以金鋼砂反複打磨,方可成形。隻要將這石皮磨去,就能露出其下的地子來。如果慢慢切割,可成多塊佳料,隻是不能如青田石、壽山石般自己動手刻製成印罷了。”褚遂良一聽大喜,忙說:“好些甚好。我這便尋找工匠,將其解開來,看看是何情形。”此時那上官玥忽然出聲相阻道:“褚大人且慢。”眾人眼光不由都集中在上官玥臉上,不知她有何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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