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王希烈的大轎子剛抬到禮部,立刻就有司務官紀有功上前稟報童立本上吊自儘的消息。“死了?”他問。“死了。”紀有功答。“死在哪?”“家裡。”“唉,尋短見乾嘛。”王希烈嘟噥一句,再不說二話,背著手走向自己的值房。前幾日呂調陽入閣後,雖然名義上他仍掛著禮部尚書,但每日到內閣上班,已不大過問這邊的事兒,王希烈這個左侍郎又臨時負起全責來。這名不正言不順一會兒管事,一會兒“讓賢”的堂官,不曉得讓王希烈幾憋氣,他直感到石頭縫裡射箭——拉不開弓。隆慶皇帝病重期間,王希烈就被高拱派往天壽山督修隆慶皇帝的陵寢。按本朝慣例,這是一個升官的信號。其時高儀已入閣,他所擔任的禮部尚書照例不應兼任。已擔任禮部佐貳官三年的王希烈,自以為督修陵寢歸來,即可升任尚書。誰知其間高拱去職,高儀去世,禮部尚書一職竟給了本無競爭力的呂調陽。王希烈因是高拱線上的人,對張居正本就沒什麼好感,這一來意見更大。那天晚上假座薰風閣聚飲,就有意聯絡魏學曾尋釁滋事,鐵定了心與張居正作對。這些時他可沒少活動,一是聯絡一班官員湊份子給武清伯李偉送禮,慫恿這個見錢眼開的老國丈入宮告刁狀,這一招可說是收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那道給王侯勳戚免去胡椒蘇木折俸的諭旨到了戶部,王希烈可謂欣喜若狂。與此同時,他又利用鄉誼去信勸說南京戶科給事中桂元清上折彈劾王國光,這折子也送進了宮中。其間,他還與魏學曾一起去王崧家中撫慰,痛罵章大郎的凶蠻無理,激起王崧之子王岩的憤怒,在章大郎出獄之日,不惜以身試法,替父報仇刺死了章大郎。這一連三件事的發生,的確給張居正帶來了巨大的麻煩,他的目的就是要離間君臣關係,讓李太後與小皇上對張居正產生懷疑,從而達到把他逐出內閣的目的。前幾天,魏學曾向他透露,呂調陽入閣後,吏部議薦了三個人接替他,打頭第一個就是他王希烈;第二個是從詹事府詹事的任上已退下來十八年的陸樹聲,此人是士林中清流領袖,這是吏部推薦的理由;第三是現任南京禮部左侍郎的萬士和。和後兩人比,王希烈覺得自己有優越之處,這就使得他的本來已經落寞的心情重又興奮起來。但他知道皇上幼小,此中起決定作用的還是張居正,因此又不作多大指望。他的一幫朋友與部屬,卻勸他暫忍一口氣,把職務扶正再作打算。他想想也有道理,大丈夫能屈能伸,該低頭時就得低頭。前天夜裡,他坐一乘小轎,攜了貴重禮品偷偷摸摸來到紗帽胡同張學士府邸拜謁。原想捐棄前嫌重新修好,以期能得到令他久已垂涎的大司伯一職。沒想到張居正拒見,讓管家遊七丟出一句話來:“若談公事,明日去內閣朝房,若談私事,首輔無私事可言。”說罷,狗眼看人低的遊七,也昂頭一丈轉身離去,把他堂堂一個禮部佐貳晾在轎廳裡。他當時氣得四肢冰涼,五官挪位,吼了一句:“回轎!”自吃了這個閉門羹,王希烈已是去儘最後一點僥幸心理,發誓要同張居正拚個魚死網破。因為他知道,這次京察帶給自己的下場,不外乎兩個,輕則外謫,重則削籍。從對高拱的處置來看,這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事情既到了這個地步,想不通也得通。這兩日他像吃了狂藥似的,不知疲倦地四下活動,還真不能小瞧他,京師大臣中,像他這樣能夠興風作浪的,委實沒有幾個。卻說他前腳剛進值房,紀有功後腳就跟了進來。他本是王希烈的心腹,所以被安排到司務一職,負責本衙各司間的協調,一應上傳下達的事兒也都該他負責。因這層關係,他見堂官的禮節也就隨便一些。“你還有啥事?”王希烈坐下問。“有,”紀有功站在案前,請示道,“有兩件事,一是泰山提點楊用成昨日到京,他是來京向戶部交納泰山的香稅錢。有些賬目,在同戶部核對之前,想先征詢部堂大人的意見。”賬目有問題嗎?”“大問題也沒有,但有一筆開銷,大約有五千多兩銀子掛在賬上,一時還無法衝銷。”“做什麼用的?”“是今年四月,李太後派慈寧宮邱公公前往泰山為先帝禳災祈福,花掉的禮品錢。”“啊,有這等事?”“楊用成就這麼說的。”王希烈覺得這裡頭有戲,當即下令:“你去告訴楊用成,今兒下午,到這裡來見我。”“是。”紀有功點頭哈腰,接著說,“第二件事,是朝鮮國的特使,昨日已在京南驛宿下,陪同官派人來請示,何時進京麵聖。”卻說萬曆皇帝登基後,鄰近一些外域的國王或番主都派特使前來恭賀。此前安南、西涼等地番王已先後進京,盤桓幾天就打發走了。聽說暹羅、老撾等國的特使也已上路,正在進京路上。這朝鮮國仰我天朝,世代友好,睦鄰關係更進一層。該國特使每次進京,皇上都要接見兩次,並贈送諸多禮品。這次前來朝覲恭賀,更是不能怠慢。循常例,外國特使到京,禮部都要派專員陪同,住專門接待外國使者的會同館。吃皇上恩賜的鴻臚寺大宴,然後遊覽名勝,置辦禮物,一應開銷,由禮部報單戶部撥款。這次也不能例外。王希烈把這事兒掂量一番,覺得這裡頭的“戲”,比楊用成那裡還要足,於是興奮問道:“特使來了幾個,帶了些什麼?”“特使就一個,但跟班兒的有二十多個人,禮物有兩大車,有馬尾絲、螺鈿、老山參什麼的,都是朝鮮的特產,聽說還有一隻貓。”“貓?什麼貓?”“小的隻是聽差官言說,也未見過。這貓也沒啥好名字,直直兒就叫貓王。”“貓王?它何以稱王?”“聽說每日夜間,把關著貓王的籠子搬到屋子裡來,第二天早上起來一看,這籠子四周,密匝匝兒都是伏著的死鼠。”“這是咋回事?”王希烈驚愕。“這就是貓王的厲害,”紀有功雖是道聽途說,卻像真的看見過一般,起勁兒渲染道,“它根本不用出籠去捕抓什麼的,隻要蹲在哪兒,附近的老鼠都會主動跑到籠子跟前來,見著它就死。”“這才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王希烈感歎道,“這禮物送到小皇上跟前,他還不要喜得跳起來。”“是啊,朝鮮特使會辦事。”紀有功隨聲附和。王希烈興奮得滿臉通紅,示道:“你去告訴差官,今天就讓朝鮮特使進京。一應如儀,接待費用嘛,你詳細造個單子,到戶部要去。”紀有功搔搔腦袋,憂心說:“聽說戶部沒有錢,裡裡外外演的是空城計。”“這不是你管的事兒,”王希烈橫了紀有功一眼,“你的任務是造好報單,到戶部要錢。”“是,小的這就去辦。”紀有功挪轉身,剛要出門,王希烈又把他喊住,說道:“給我備轎,去童立本府上。”半上午時分,秋高氣爽的北京城熙熙攘攘熱熱鬨鬨一如往昔。王希烈乘著八人大轎,帶著禮部一幫官員各乘官轎像示威似的,浩浩蕩蕩來到童立本家。頓時間,童立本所住的羊尾巴胡同被各色官轎塞滿,引來不少街坊鄰裡駐足圍觀。童立本的侍妾桂兒,早已哭啞了嗓子,這會兒躺在床上起不來。坐在木圈椅上的童從社,傻乎乎地嚷著“餓”,並不明白父親的死是怎麼回事。內內外外,隻蒼頭老鄭一個人忙。以至王希烈一幫官員湧進門來,既無孝子還禮,也無半點哭聲。這情形反倒比合規合矩的喪禮更覺淒慘。這些官員雖然都是童立本的多年同事,但誰也沒有來過他家,乍一看這股子窮酸光景,四壁蕭然,蛛網聯窗,裡裡外外沒有一件像樣具,頓時心裡都酸楚得不得了。再聽老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說了童立本尋死的前後經過,大家更是難過。王希烈當即倡議大家湊份子錢來幫助料理童立本的喪事,並帶頭捐了二十兩銀子。眾官員不拘多少,你十幾兩,他三五兩,竟也湊出了一百兩銀子。王希烈又指示禮部儀製司的幾位吏員說:“你們是童大人的屬下,童家沒有人,這喪事就由你們來操辦。我看先布置個靈堂,讓前來吊祭的人有個落腳處。你們還要花錢請幾個哭婆子來,本官聽說,哭是很有講究的,你們務必請幾個會哭的,要哭得昏天黑地、撕肝裂肺那才叫好,並且要保證一天十二時辰哭聲不斷。另外,再請一班吹鼓手,有人來祭奠,就大奏哀樂。童立本在禮部這些年,沒過幾天舒心日子,因此喪事儘可能辦得隆重,以慰他在天之靈。”想了想,王希烈又補充說:“當下最要緊的還有一件事,就是以他兒子的身份寫一份訃告,遍告在京各衙門官員。要把童立本的苦處寫得淋漓儘致,以爭取更多官員的同情,都來捐助點銀兩,給童立本留下的孤兒寡母弄點贍養費,使他們不致於凍餒而死。這些事都務必做好。”王希烈說完,準備起轎回衙,忽見蒼頭老鄭把半死不活的桂兒扶了出來,朝王希烈麵前一跪,氣若遊絲地說道:“部堂大人,奴家有份東西給您。”“什麼東西?”王希烈俯身注目。桂兒從懷中摸出一張紙,王希烈接過,原來是童立本的絕命詩。王希烈吟哦一遍,頓時如獲至寶,讓在場官員傳閱。眾人看了,好一陣竊竊私語。王希烈看出大家的不滿,趁機抖著那張紙說道:“你們看看,這是胡椒蘇木折俸以來,死的第三個人。第一個是儲濟倉大使王崧,第二個是章大郎,童立本童大人是第三個。這是誰的罪過,誰的呀?”屋子裡鴉雀無聲,大家心裡明白王希烈矛頭指向的是誰,但誰也不敢接這個茬。這時候,一直跪在地上的桂兒又嗚嗚地哭起來,王希烈趕緊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關切地問:“童夫人,童大人死時,除了這首絕命詩,可還有遺言。”桂兒木訥地搖搖頭。蒼頭老鄭在一旁小聲答道:“部堂大人,咱家主人死時,是把那兩小袋胡椒蘇木掛在脖子上的。”“看看看,這就是遺言,”王希烈情緒激動,義憤填膺說道,“童大人遺囑,要把胡椒蘇木退還給戶部,咱們不能拂死人之意,王得才!”“小的在。”一個四十來歲的矮胖子從人縫兒站了出來。此人是一個老典吏,在禮部司務手下當差多年。王希烈盯著他,說道:“你現在就把童大人的這兩袋胡椒蘇木,送還給戶部。”“這……”王典吏知道這是個麻煩事,怕惹火燒身。王希烈看透他的心思,譏道:“你怕擔乾係是不是?拿著童大人的絕命詩去給他們看,就說是咱王希烈讓送的,你怕什麼!”“小的遵命。”王典吏退回一步,這時有人小聲插話道:“聽說七彩霞的老板郝一標,今兒早上貼了告示,大量收購胡椒蘇木。”商人有幾個是好東西?”王希烈沒好氣地斥道,“咱寧可丟到糞窖裡去,也不賣給他。”“部堂大人說得對,無論無何,不能讓銅臭熏染士林。”有人大聲附和,“有種的,就學童大人,把這胡椒蘇木,退還給戶部!”“對,退回去,為童大人伸冤!”眾官員的情緒終於被撩撥起來,童家小屋裡,已是一片沸騰。第二天,在京各衙門官員,幾乎都收到了如下這份訃告:諸世伯世叔:家父禮部儀製司六品主事童立本因所領俸祿兩斤胡椒、兩斤蘇木不能變為現鈔,生活無著,求借無門,萬般無奈,隻得含恨於昨夜懸梁自儘。嗚呼,六品烏紗,舉家如同乞丐;廿載宦海,到頭三尺白綾。豈不悲哉,豈不慟哉!不孝之子童從社童從稷泣告這份訃告由吏員起草,本司郎官修改,最後送給王希烈親自審定再行謄抄,然後送達京城各大小衙門。訃告雖短,卻相當煽情。許多官員讀後都動了惻隱之心,莫不相邀前往童立本家祭奠。按京城吊儀,每位前往的官員都會送去一道挽幛。靈堂裡放不下,就擺在院子裡,院子裡擺不下,就擺到大門外,到後來,整個一條胡同都擺滿了靈旗挽幛。前來吊喪的人絡繹不絕。被請來哭喪的十幾個哭婆子特彆賣力,隻要人一來,她們就撕肝裂膽地乾嚎,加之吹鼓手們也各儘其責,吹吹打打弄得氣氣勢勢,特彆是那一隻嗩呐,時而嗚咽時而淒厲,直聒噪得幾條街都不得安寧。這天上午,在祭吊的人中,來了兩個顯眼的人物,一個是吏部左侍郎魏學曾,另一個則是張居正的親家刑部右侍郎劉一儒。兩人都是三品大員,到目前為止,前來祭吊的官員就數他倆品秩最高。一看九*九*藏*書*網到他倆的轎子抬進胡同,在現場指揮操辦喪事的王典吏趕緊讓吹鼓手們大奏哀樂,在嗚哩哇啦的嗩呐聲中,十幾個哭婆子尖著嗓子,一齊放了悲聲:哎喲——我的童大人嘞,我的童大人,你憑什麼這樣的狠心,丟下傻子兒,丟下苦命的老婆一腳踏上奈何橋,要去陰曹會閻羅,滿街的人都在說,這是胡椒蘇木惹的禍……哭婆子們個個嘴巴滑溜,編詞兒應景都是高手。加之哭功到了家,嘴一癟就哭,一哭就有眼淚。聽得她們淒淒慘慘的哭訴,前來的吊客有幾個不動情的。卻說魏學曾與劉一儒兩人在哀樂聲中一前一後進了靈堂,祭拜完畢,早有人把靈堂中擠滿的挽幛挪走了兩副,臨時把他們的挽幛換了上去。挽幛上照例都書了挽聯,眾人擠上前來吟讀,劉一儒寫的是:天下斯文同骨肉人間涕淚動參商魏學曾寫的是:〖HT5F〗〖GK2!〗赴黃泉已無告,管不得社稷生死賣胡椒而不售,又遑論官帙榮衰這兩副挽聯,劉一儒純粹是舉哀,其心也沉,其情也殷。魏學曾則不然,字裡行間,都是借題發揮的怨氣。劉一儒做人一貫拘謹,不巧在這裡碰上了京城裡有名的“魏大炮”,且知道他專門與自己的親家作對,心知再呆下去會惹出是非來。連忙把隨身帶來的十兩銀子放在操辦喪事的王典吏手上,拔腿就出了門,正欲登轎,後麵傳來重重的一聲喊:“劉大人,請慢走一步!”一聽就知道是魏學曾的聲音。劉一儒無法,隻好放下剛剛撩起的轎簾兒,回轉身來,魏學曾已站在對麵了。這些時,魏學曾雖然不像王希烈那樣上躥下跳幾近瘋狂,卻也不曾閒過。一是就京察之事向王希烈通風報信,二是凡來吏部拜會他的人,一概接待毫不閃躲。這個人同王希烈不同,他不搞陰謀,但“陽謀”卻一天也不曾停止。王崧死後,他本著對太監內侍天生的仇恨,一次次到王崧家裡慰問,正是受了他的影響,王岩才鋌而走險為父報仇。今日來吊唁童立本沒想到會遇到劉一儒,便想通過他把自己的怨氣傳給張居正,於是攔住了他。“啊,魏大人,”劉一儒彎身一揖。喊了一句,竟沒有了下文,隻站在那裡乾笑。“劉大人,舉哀一完,你就趕緊撤身,是怕咱魏大炮把你吃了?”魏學曾開口就嗆。劉一儒仍是乾笑著,答非所問地說:“童立本實在可憐,所以下官略具薄儀,前來一奠。”“現在的京官,又有幾個不可憐呢?如果不拿胡椒蘇木折俸,童立本會死嗎?”魏學曾說著,抬頭望了望高遠的藍天,長歎一聲,接著說:“以實物折俸,國朝一百多年來,僅有那麼幾次,沒想到我輩會輪上。先帝在的時候,寧可減後宮嬪妃的頭麵首飾,也不肯虧欠外廷官員們的俸銀。如今大行皇帝音容猶在,高閣老愴然離京,你那位親家江陵先生輔佐幼主開展新政,原也無可厚非,但令人大惑不解的是,這個令百官萬民舉世矚目的新政,竟從蘇木胡椒折俸開始。劉大人,你如何看待這件事情?”劉一儒是荊州府夷陵縣人,與張居正既是同鄉又是同榜進士,因此兩人過從甚密結為親家,張居正唯獨一個寶貝女兒張若蘭嫁給了劉一儒的大兒子劉勘之。劉一儒向來居官自守頗有清名。張居正入閣數年,他從來不攀附,不結納,隻是老老實實做自家職位份內之事,因此在京官同僚中頗有好評。魏學曾正因為這一點,才敢在劉一儒麵前潑辣說話。劉一儒聽了魏學曾夾槍夾棒一席話後,心裡頭頗不是滋味。但問上臉的話不答又不行,隻得敷衍道:“聽說國庫空虛,胡椒蘇木折俸,實不得已而為之。”魏學曾指著滿巷的懸幛,悻悻說道:“首輔這一個不得已,害得童大人丟了一條命啊!”劉一儒一言不發,他從來就是遇到是非三緘其口。魏學曾也不指望他有什麼表態,又換了個話題說:“劉大人,先不與你談胡椒蘇木的事兒,目下外頭有些傳言,對你不利啊。”“啊,有何傳言?”劉一儒問。“如今的刑部,堂官王之誥,佐貳官你劉大人,都是首輔張江陵的兒女姻親。因此有人說刑部成了首輔的私囊之物。”魏大炮這一“炮”轟得劉一儒麵紅耳赤,嘴唇嚅動了幾下,說道:“高閣老的姻親曹大人,不是也在刑部麼,怎好說這是張江陵的私囊之物。”“曹大人尚在刑部不假,但這次京察,他恐怕同我魏大炮一樣,都是第一批遭受清洗之人。”魏學曾話音一落,劉一儒馬上回答:“魏大人放心,我劉某恐怕比你們走得還早。”“啊?”劉一儒的回答多少令魏學曾有些詫異。還不及理論,忽見得巷子口又落下一乘官轎,內中走下一名身穿雜色文綺白鷳五品官服的半老官員。魏學曾一眼認出這是都禦史衙門的僉事李大人。李大人也認出了眼前兩位三品大臣,忙拱手行禮。魏學曾抱拳一揖,問:“李大人也來祭吊?”李大人恭謹回答:“葛大人委派卑職前來代祭。”“是都禦史葛大人?”魏學曾問。“正是。”李大人答罷,便命掾吏將手中挽幛送進靈堂,隻聽得哀樂齊奏,哭婆子又一陣乾嚎。魏學曾與劉一儒禁不住好奇,又一齊回到靈堂觀看。隻見靈堂正中最顯眼的位置,已是高高懸起了左都禦史葛守禮送來的挽幛,上麵也書了一對挽聯:任上清官,瘦骨蒼顏形影隻胸前遺物,蘇木胡椒袋子雙這一聯寫得冷峭,寓意深沉,自不可以同情憐憫指斥時事等簡單解之,魏學曾玩味再三,不“終於有一個大九卿出麵了,劉大人,這聯句如此老辣,可見葛老彆有襟抱。”話說完,卻不見有人應聲,掉頭一看,卻不知劉一儒何時已經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