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秀才與牙郎辦妥了銀票交割,已是喜不自勝,正說要離開,忽然有人在他肩頭上拍了一下。回頭一看,是一個比自己年紀稍長的人,從衣著穿戴上看似乎是大戶人家的管家。“先生,樓上有人請。”那人說。“誰?”金秀才問。“我家老爺。”“誰是你家老爺?”“七彩霞的老板。”“是郝老板?”“正是。”“我不認識他。”“這又有什麼要緊,上去必然就認識了。”金秀才還有猶豫,那人瞧了瞧四周,壓低聲音說:“你以為這一萬兩銀子好賺麼?外頭不知有多少人等著收拾你。”金秀才抬眼望去,果然發現周圍有許多不懷好意的目光,遂說了一聲“好吧”,隨那人上樓進了靠裡的一個房間。屋子裡頭坐了三個人,是那日在淮揚酒肆的原班人馬郝一標、徐爵與遊七。三人圍桌而坐,桌上放著幾碟精致的茶點。這三個人,這些時經常混在一起。平素還算老實的遊七,自認識郝一標後,短短十幾天時間,已是吃喝嫖賭樣樣都經曆過。張居正治家甚嚴,家裡人若在外頭滋事,他從來都是嚴懲不貸。去年,曾有一個家丁收受人家十兩銀子的賄賂,打著他的牌子,跑到房縣去乾涉一樁官司,被他知道了,先是痛打一頓,然後送到官府治罪。如此一來,的確起到了殺雞嚇猴的作用。張居正當了首輔之後,默許遊七與徐爵交往,為的是建立管道,保持他與馮保的密切聯係。至於郝一標,則是因為胡椒蘇木折俸需要他幫忙。這樣一來,遊七經常離家與這兩個人鬼混,便有了堂而皇之的理由。今天下午,徐爵差人送信到張大學士府,要遊七晚上到秋魁府見麵,說是有要事相商。遊七向張夫人告了假,如約乘小轎來到這秋魁府。當小廝把遊七領進秋魁府二樓這間雅室時,郝一標與徐爵已先到了。三人坐定,遊七問:“兩位老兄怎會在這裡,未必你們都有鬥蟋蟀的雅興?”“閒來無事,這裡也是京城找樂子的最好去處,”郝一標笑哈哈地說,“何況咱也曾言明,凡京城有名兒的玩賞之地,都要讓你遊兄從容領略。”“總是讓你破費。”遊七客氣了一句。“老遊,兩天沒見,怎麼背也彎了?”徐爵一雙魚泡眼在遊七身上溜來溜去,遊七被他看得不自在,反唇相譏道:“我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哪有你徐總管快活,夜夜笙歌,快活得像神仙。”“嗨,你瞧瞧這老遊,”徐爵手指著遊七,眼看著郝一標,嬉皮笑臉地說,“把天底下最苦的事兒,卻當成了神仙日子。夜夜笙歌有什麼好,那一夜,你給妙蕙開包,累不累?咱在隔壁,聽得那個小道姑殺人似的嚎叫,就知道你老遊使了多大的勁兒,一夜下來,底氣都掏空了,腰不彎才怪呢!老郝,今兒晚上,你弄點什麼給老遊補補?”徐爵一向好捉弄人,他看準了遊七是個好捏的柿子,因此一見麵就拿他開涮。遊七肚子裡的餿主意雖然不少,但天生一條呆舌頭,打嘴巴官司不是徐爵的對手。受了徐爵這一頓嘲弄,除了搖頭傻笑也彆無他法,虧得郝一標出麵解圍,換了話題說道:“遊老兄,鬥蟋蟀的活兒,玩過沒有?”“小時候玩過。”“來京城以後呢?”“沒有,”遊七搖搖頭,“這秋魁府的大名,我是早就聽說了,今兒還是第一次進來。”“這門道兒裡,也有大學問。”郝一標說著,便以行家的口氣,大侃了一通蟋蟀經。遊七本無心緒,又怕他們笑話他“老土”,隻得裝出饒有興趣的樣子。待郝一標話音一落,他便問道:“聽說玩蟋蟀的一套行頭也大有講究,僅一個蟋蟀盆子,便宜的三兩個銅板,貴的,就得好幾兩銀子。”“好幾兩銀子,”郝一標哈哈大笑,“遊老兄,改天我請你到寒舍,看看我收藏的十幾隻宣德窯的蟋蟀盆子,最貴的,值二百兩銀子。”“我的天,”遊七驚得一伸舌頭,“這純是抬起來的,就是金盆子,也不值這個價。”“我收藏的最好的宣德窯蟋蟀盆子,產自蘇州,”說到這裡,郝一標把腦殼一拍,像突然記起了什麼似的,瞅著遊七說,“提到蘇州,愚弟有件事,想請遊七兄靜I亡。”“什麼事?”遊七問。“事情倒不大,隻要遊兄肯幫這個忙,就易如反掌。”“啊,這麼簡單。”遊七摸了摸臉上的朱砂痣,眯眼兒笑著,等候下文。郝一標斟酌著說:“眼看就要換季,咱從杭州、蘇州等處置辦了一些衣料,擬運來京師,想請遊老兄靜忙弄三條船,杭州兩條,蘇州一條。”“讓我弄船?”遊七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郝老兄,你這是開的啥玩笑,我上哪兒弄船去。”“老遊,郝老弟既開了口,就知道你一定弄得到這三條船。”徐爵插話道。“我上哪兒去弄?”“找你家老爺,首輔大人。”“找他?”遊七一驚。“對,找他!”徐爵回話乾脆,“京杭大運河上,管理漕運的,是衙門設在揚州的操江禦史。眼下正是夏糧起解,運河上的漕船有幾千條,隻要首輔大人給操江禦史寫封信,讓他調撥三條船給郝老弟用用,還不是小菜一碟?”遊七猶豫著問:“運河上不是還有商船麼,乾嗎非得用操江的漕船呢?”徐爵見遊七問這等蠢話,又好氣又好笑:“老遊,你到底是裝傻呢,還是真的不懂?”“真的不懂。”遊七一口咬定。徐爵隻得解釋:“那二千多裡的京杭大運河上,南來北往的船隻有上萬條,但沿途靠船吃飯的官匪,更是多如牛毛。如果是一條普通的商船,從杭州出發,沿途要經過蘇州、揚州、濟南衛、通州、張家灣五處榷關,這都是朝廷的稅關。過一關就得交一次稅,四次稅下來,一船貨的價值已被弄走了一半,這還算是輕的。若碰上雁過拔毛的家夥,興許一船貨都給你沒了,這是官卡。還有匪,一路上,江中不知什麼時候會冒出一股子強盜來,殺人越貨,不劫了船去,押船的人連命都得搭上。所以,一般的商人,絕對不敢雇船運貨。但運河上有兩種船非常安全,一是驛船,這是運送官員的;還有就是漕船,專為運送糧食和官辦貨物駕這兩種船的,都是由兵部管轄的漕軍,都是吃皇糧的兵大爺,哪個敢惹?郝老弟之所以弄幾條漕船運貨,一來是為安全著想;二來是,咱明人也不說暗話,單是那四處榷關,就能省下一大筆稅銀。”徐爵說的這些,遊七早有耳聞。南北商人常常托京城裡有權有勢的大臣給操江禦史寫條子弄漕船,一年要掙不少的黑錢。他之所以裝糊塗,就是想逼著郝一標說出實情來。當性急的徐爵和盤托出後,他就在心裡盤算:每條漕船大號的能裝上萬石糧食,即便是小號的,也能裝六千石。郝一標弄三條漕船,裝載的肯定都是上等絲綢麵料。取個中價,一條船的貨也值十萬兩銀子,不說彆的,單是那四道榷關,得要多少銀子打發?想到這裡,遊七心裡有了譜,於是撇了這話頭,宕開一句問道:“徐兄知道麼?王篆手下一個檔頭,叫蔣二旺,前幾日被拘進了刑部大牢。”徐爵點點頭表示知道,說:“聽說他吃空額,咱今天看了王篆給皇上的折子,說是要嚴查這事。”“你能看折子?”遊七冒失問道。“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徐爵白了遊七一眼,“凡是皇上能看的折子,咱家老爺都能看,隻要咱家老爺能看,咱就能看。”“這麼說,咱們徐老兄,也算是半個皇上了。你遊老兄,也是半個首輔。”郝一標說句玩笑話,本是討好的意思,沒想到兩位大管家一齊變了臉,遊七趕緊說:“郝老弟,這玩笑開不得。”“是啊,這話有欺君之罪,咱擔當不起,”徐爵也附和了一句,又接了先前的話頭,對遊七說,“王篆那道折子,內閣擬了票,明日諭旨就會出來,要各衙門按五城兵馬司那樣去做,嚴格清查本署貪墨官吏。”“這是京察的主要內容。”遊七答道。“也是首輔大人的神來之筆,”徐爵忽然有點悻悻然,“不過,鑼做鑼打,鼓作鼓敲,京城十八大衙門反貪墨,並不妨礙你遊七做這個人情。”遊七不說為難也不說不為難,隻是笑著問:“徐老兄,你說,明兒個皇上聖旨一發,咱家老爺還能給操江禦史寫信麼?”“有啥不能?”徐爵理直氣壯,“前些時,京官們為胡椒蘇木折俸鬨事,你家老爺要郝老弟掛牌收購胡椒蘇木,郝老弟沒說個不字兒,第二天就照辦了,現在請他老先生寫個條子,也算是回報嘛。”遊七就知道徐爵會提這檔子事,他也覺得這的確是找老爺寫條子的正當理由,但他仍不肯爽快答應,敷衍道:“咱老爺規矩嚴,不要說我是個下人,就是他的親戚,也從不敢開口求他辦事兒。”“遊老兄真有難處就算了,”一直在旁邊靜聽談話的郝一標,這時開口說道,“不過,如果這事兒辦得成,我郝某絕不會讓你空勞。”“郝老弟這話就見外了,”遊七嘴上埋怨,心裡要的就是這句話,“明日得便,我將這事兒向老爺婉轉表達。若辦得成,是你郝老弟的運氣,辦不成,你也彆怪我。”“行,有你這句話,郝老弟就吃了定心丸。”徐爵說著伸了個懶腰,怨道,“乾嚼了這半天舌頭,該弄點酒來吃了。”小廝篩了一壺熱酒,掇了幾樣茶點上來,三個人剛喝上一盅,忽聽得樓下一片聒噪,原來金翅大將軍與黑寡婦的搏殺,已到了緊要關頭:金秀才剛一進門,郝一標就起身朝他打了一拱,說道:“恭喜金先生,今晚上大獲全勝。”“這就是咱府上郝老爺。”管家介紹。“啊,認識郝老爺很高興,”金秀才拱手還了一禮,說道,“雕蟲小技,不過爾爾,哪用得上郝老爺恭喜。”郝一標請金秀才入座,指著徐爵與遊七說:“這兩位是鄙人的朋友。”徐爵與遊七都欠欠身子以示歡迎。郝一標與徐爵都有養促織的嗜好,雖算不得一流高手,卻也在圈子內小有名氣。今夜裡忽然冒出個誰也沒聽說過的金秀才,把在京城促織場中稱王稱霸十幾年的畢愣子拉下馬來,倒真是讓兩人吃驚不小,因此一定要把金秀才請上來一會。至於遊七,雖然是個門外漢,但既然坐在這屋裡,也隻能逢場作戲。金秀才入座,四個人正好各占一方,郝一標的管家退出去重新把門掩好。金秀才把手中提著的竹筒放上桌麵,徐爵睜著魚泡眼,乾笑著說:“金先生,那隻黑寡婦可在竹筒裡?”“在。”金秀才點點頭。“能否讓咱們見識見識?”“有何不可。”金秀才說著就把竹筒推到徐爵麵前。徐爵雙手捧起,透過草隙朝裡細看,隻見黑寡婦此刻又是十分的懶意,伏在筒底一動也不想動。徐爵於是又把竹筒遞給了郝一標,郝一標弄根草伸進去撥弄,黑寡婦也隻是稍稍挪了挪身子。“這黑寡婦,怎麼讓人看不出個大王相來?”郝一標問。金秀才呷了一口茶,問道:“請問郝老爺,大王相應該是什麼樣子?”郝一標答道:“畢愣子的那隻金翅大將軍,論顏色是一絲不雜的蟹殼青,翅子金晃晃,鉗子紅彤彤,嘴像獅子嘴,頭像蜻蜓頭,腿像蚱蜢腿,而且毛燥燥的,一看就讓人眼熱。可是你這隻黑寡婦,老是這麼萎萎縮縮無精打采。咱真不知道,它如何就能把金翅大將軍打敗。”金秀才淺淺一笑,回道:“郝老爺大約是中了賈似道的毒太深。”“此話怎講?”“方才郝老爺品評促織是否王者相,用的都是賈似道所著《秋蟲譜》裡的原話。這賈似道稱得上南宋的第一大玩家,對促織之精通,實乃集前人之大成而又有獨創之見,時人無出其右。但賈似道畢竟死去近三百年,這期間滄海桑田該有多少變化?蟋蟀雖為微末之蠢,也不可能一成不變。況且蟋蟀之幽微,賈似道也有發掘未儘之處。”郝一標與金秀才對話時,徐爵一直專注傾聽。這時插嘴問道:“依金先生之見,黑寡婦勝在哪裡?”金秀才答:“畢大爺的金翅大將軍,的確是神品,但一看它的動靜,就知它產自敗窯。”“敗窯?何以見得?”徐爵問。“一座窯敗後,窯火儘淬於磚中。雖天長日久雜草漫生,但磚中燥氣仍是旺盛。在這種磚縫兒裡長成的促織,具純陽之氣,且青色身子紅色鉗子金色翅膀,處處都如火燎油潑,呈現一派英勇之氣。畢大爺的金翅大將軍,正具備這些特點,說它萬裡挑一還有些虧,說它可遇而不可求則庶幾近之。從品相上看,金翅大將軍的確有王者風範。”“既是這樣,它為何會死於黑寡婦之手?”“這就叫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金秀才眨眨眼睛,狡黠一笑說,“在下那隻黑寡婦,產自古塚。”“什麼古塚?”徐爵一時沒聽明白。“就是年代久遠的老墳。”遊七幫著解釋。金秀才看了遊七一眼,繼續說道:“這位先生說得不錯,古塚年代久遠,凝至陰之精。產於其中的促織,顏色偏暗,四肢偏短,以通體黑色為上品。由於穴中至冷,促織似醒似眠並不喜動。一旦捕捉到手,順其性以養之,養其鋒蓄其勇,使之投入搏殺,可收奇效。”“你這黑寡婦捉自何處?”“香山。”“唔,那裡的老墳多,”徐爵點點頭,又狐疑問道,“老墳之產就能鬥過敗窯之產,這不一定吧?”“如果都是上品,古塚之產就一定會勝過敗窯之產,以陰克陽雖屬道家言,卻也是兵家大法。”金秀才侃侃而言頭頭是道,聞者無不折服。趁徐爵呷茶時,郝一標又問:“方才金先生說順其性以養之,這究竟是如何一個養法?”金秀才看眼前這三個人是真心請教且無惡意,也就和盤道出真經:“養法因蟲而異,不可拘泥。就說這黑寡婦,既出自古塚,又屬雌,可謂陰上加陰。首先要設法給它治懶病,激發其鬥誌。對症下藥,又分水療與食療。先說水療,黑寡婦初逮上來,從冷沁沁的地穴到驕陽普照之地麵,一下子熱不可耐,致使倦怠加倍。為了讓它適應地麵熱度,須得以青草擂碎絞汁,人蜜糖水調勻,再滲入河水慢慢給它洗浴。這裡頭要緊的一點,是必須用河水,井水泉水都不行。因這兩種水太涼,澆上去蟲身難免悚栗,輕者得寒症,重者甚至會丟命。河水性溫,一次一次澆過,不消三日,黑寡婦對地麵就適應如常。再就是食療,黑寡婦長處地穴,多吃陰涼小蟲,如果一味順其所好,則仍不能培養鬥誌。正確之法是取旱蓮草嫩花喂飼,每餐再配以四五隻繞飛於乾糞上的蒼蠅。餐後,取男嬰便水雜以清水調合讓其啜飲。如此數日,黑寡婦表麵上雖然還是懶洋洋打不起精神,但體內已是元氣大充。一遇戰鬥,三兩回合之後就能擺脫惰性,且愈戰愈勇,必欲置敵蟲於死地而後快。”金秀才不疾不徐,從容不迫道出這一番高論,在座的玩家們無不佩服得五體投地。郝一標又把那竹筒兒拿起再把黑寡婦仔仔細細瞧了一遍,歎道:“如此一隻好蟲,可惜斷了一條腿。”“這也無妨,隻要調養幾天,它仍是蓋世英雄。”“請問如何調養?”“用籬落上斷節蟲,再配上扁擔蟲,一起烘乾研和喂之,再用薑汁濃茶配以銅壺中浸過三日的童便作為飲品,如此調養七日,黑寡婦仍驍勇如初:”“可他畢竟斷了一條腿。”“人之斷臂而為英雄者,不也屢有出現麼?”“這倒也是,”郝一標啞然一笑,旋即試探問道,“這隻黑寡婦,不知金先生能否割愛?”“怎麼,郝老爺想買?”“是呀,金先生若有意,可出個價。”金秀才又把在座三人瞅了一眼,說道:“郝老爺既然有心購買,理當由您開價。”郝一標舉起一隻手,說道:“五百兩銀子,你看怎樣?”金秀才笑不作答。郝一標愣了愣,性急地說:“上回畢愣子的金翅大將軍,咱出過八百兩銀子他不肯讓出。黑寡婦既然戰勝了它,我索性再加二百兩,一千兩銀子,你賣不賣?”金秀才突然哈哈大笑,在座三人都讓他笑蒙了。“你笑啥?”徐爵臉一板,問道。金秀才收住笑,說道:“郝老爺財大氣粗,肯出一千兩銀子買隻蟲兒,也算是豪氣乾雲,隻是我金某不肯賣!”徐爵見金秀才張狂起來,便威脅說道:“金先生大概不知道郝老爺的名聲吧?”“我金某雖才疏學淺,但郝老爺的名聲還是曉得的,富可敵國揮金如土。前幾天還張貼告示大量收購胡椒蘇木,以解戶部之困。京城十八大衙門,內監二十四司局全都有哥們朋友,是個通天人物。”“你既知道這些,為何不肯賣?”“賣了,在下就得罪了在座諸位。”“啊?周瑜打黃蓋,一個願九*九*藏*書*網打,一個願挨,哪有什麼得罪?”郝一標問。相比之下,他倒顯得彬彬有理。“方才我金某賺了一萬兩銀子,那是賭。賭桌上隻有輸贏,沒有道義。現在你郝老爺要花一千兩銀子買黑寡婦,這是買賣。既是買賣,就得講公平交易。一隻從破棺材裡逮著的蟲兒,哪兒能值一千兩!縱是你郝老爺肯出這個價,我金某若是要了,豈不是坑你?”“金先生是讀書人,講道義。”遊七歎道。“那你說值多少,總得開個價。”郝一標催促。金秀才把竹筒兒往郝一標跟前一推,大度地說:“我看郝老爺是道中人,有千金買馬骨的俠士遺風。也罷,這隻黑寡婦就送給你了。”“這……”金秀才如此慷慨,倒讓郝一標不好意思。沉著臉的徐爵又勉強擠出笑容,讚道:“金先生畢竟是爽快人。”“這位老爺不必誇獎,金某奉送黑寡婦,也有一個小小的條件。”郝一標手一抬:“請講。”金秀才說:“在下進這間房之前,承蒙郝老爺管家提醒,說金某贏了這一萬兩銀票,恐怕出門就有危險。因此請求郝老爺,能否派人護送在下回到寒舍。”“這有何難,不用郝老爺,咱老徐就可以做到。”徐爵大包大攬答道,接著一拍巴掌,喊了一聲,“來人!”應聲門響,隻見東廠那個“刮刀臉”走了進來,徐爵對他說道:“你派幾個弟兄護送這位金先生回家,如有閃失,我拿你是問。”“是。”謝刀臉應諾退到門外等候。金秀才立忙站起身來,對在座三人拱了拱手,說道: “多謝諸位,金某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