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1 / 1)

月亮和六便士 毛姆 516 字 2個月前

對於其他大師的繪畫藝術看法如何,是一件相當重要的事;什麼好笑的了。我應該說,思特裡克蘭德並不是一個智力超群的人,他對於繪畫的見解也絲毫沒有什麼獨到之處。我從來沒有聽他談論過那些繪畫風格與他類似的畫家,例如塞尚,凡·高等人;我很懷疑他是否看過這些畫家的作品。他對於印象派畫家似乎不怎麼感興趣,這些人的技巧留給他一定的印象,但是我猜想他也許認為他們對待藝術的態度是平庸無奇的。有一次施特略夫正仔細評論莫奈的卓越藝術,思特裡克蘭德突然插口說:“我更喜歡溫特爾哈爾特(弗朗茲·伊可薩維爾·溫特爾哈爾特(1805?—1873),德國宮廷畫家。)。”我敢說他說這句是有意氣一氣施特略夫;如果他確實有這個意思,他算成功了。我感到很失望,不能寫下他在評論一些老派畫家時的謬論。他的性格既然如此怪異,如果他在品評繪畫時也有一些奇談怪論,我筆下的這個形象就更加完美了。我覺得我很需要叫他對過去的一些畫家發表些荒誕的理論,但是我還是得講老實話,他同一般人一樣,對這些畫家也是讚不絕口,這叫我非常失望。我看他根本不知道誰是埃爾·格列柯。他對委拉斯凱茲相當敬佩,儘管懷有某種厭煩不耐的情緒。他喜歡夏爾丹,倫勃朗則使他感到入迷。他給我講倫勃朗的繪畫給他的印象時,用的語言極其粗鄙,我在這裡無法引述。誰也想不到他最喜愛的一位畫家竟是老布魯蓋爾(彼得·布魯蓋爾(1522?—1569),佛蘭德斯畫家;其子揚·布魯蓋爾(1568—1625)亦為畫家。)。我當時對老布魯蓋爾不太了解,而思特裡克蘭德也沒有能力表達自己。我之所以記得他對布魯蓋爾的評論是因為他這句話實在太詞不達意了。“他的畫不錯,”思特裡克蘭德說,“我敢說他發現畫畫兒是件受罪的事。”後來我在維也納看過彼得·布魯蓋爾的幾幅畫以後,我想我才懂得為什麼這位畫家引起了思特裡克蘭德的注意。這是另一個對世界懷著自己獨特幻覺的畫家。我當時作了大量筆記,準備將來寫一本關於布魯蓋爾的書,但是這些材料後來都遺失了,留下來的隻是一種感情的回憶。在布魯蓋爾的眼睛裡,人們的形象似乎是怪誕的,他對人們這種怪誕的樣子非常氣憤;生活不過是一片混亂,充滿了各種可笑的、齷齪的事情,它隻能給人們提供笑料,但是他笑的時候卻禁不住滿心哀傷。布魯蓋爾給我的印象是,他想用一種手段努力表達隻適合於另一種方式表達的感情,思特裡克蘭德之所以對他同情,說不定正是朦朧中意識到這一點。也許這兩個人都在努力用繪畫表現出更適合於通過文學表達的意念。思特裡克蘭德這時大概已經四十七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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