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侯府的戒備森嚴,興許是荀洛事先就打好了招呼,蘇落雪很容易就出府了,晃蕩在人聲鼎沸的大街上,又是一陣重重地歎氣聲:“荀洛一個人孤立無援的,我就這樣離開了侯府會不會太不仁義啊?不會,荀洛的事與我有何乾係啊……”心煩意亂的甩掉腦海裡的思緒,跺了跺腳:“乾嘛要突然對我那麼好,害得我走都走的不安心,感覺欠了你一個大人情似地。”“不能回去了,應該想辦法通知父親南昭侯的野心,以保蘇家萬全。”她點點頭,正準備出城,忽見一個身著黑袍華服的背影,她的目光忽閃一陣光彩,邁步便朝他衝了過去,卻在小跑數步後猛然停住,神色黯淡。如今她是一個被匪寇劫持的新娘,這樣貿然衝上去,不是向蘇後昭告著這一切都是自己的設計嗎?可是……姐夫。她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遍這個她從來不曾喚過的字眼,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雖然這八年她一直默默地關注著他,但她從來未曾與他說過一句話,每回都是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從他身邊走過,他是否記得自己是蘇落雪都還是一個未知數……都是姐夫了,何必念念不忘,苦苦追逐到頭來隻會是一場空罷了。既然八年不曾相識,那現在又為何要相識?驀然轉身,悄然離開。出潼城之前,她找了個隱蔽的地方重新將人皮麵具貼回臉上,換回了一身青衣男裝,依舊是那樣風度翩翩。自覺打扮無異樣便安心地要出城,卻見城門口圍了許多百姓,竊竊私語。蘇落雪疑惑地隨著人群一同湊上去探聽,隻見潼城的城門已經關閉,四周的守衛比往常多了幾倍。“南昭侯有令,戒嚴三日,任何人不得外出。”一名副將對著竊竊私語的百姓們放聲吆喝著:“大家不必恐慌,此次戒嚴隻為抓出隱匿在潼城的奸細,大家隻要問心無愧便沒有事,該喝的喝,該睡的睡,一切照常。”眾人不再竊竊私語,紛紛散開。這倒是讓蘇落雪滿臉不解,潼城可是三大城池之一,要戒嚴三日,竟然無人反他?她可是記得三年前蘇後下令洛城曾戒嚴三日,百姓紛紛暴動,此事鬨的滿城風雨,可這潼城,太不正常了。這南昭侯到底用了什麼手段,竟然讓潼城如此和諧?如今潼城突然戒嚴說是要找奸細,難道她才出府就被荀夜發現蹤跡,認定了她就是那夜中箭的刺客?或許……她是被荀洛算計了!辛王!猛然想起剛才見到的辛王,他不會無緣無故地從洛城跑來潼城,又或者他們要找的刺客是辛王?與那日府中刺客毫無乾係?不是辛王倒罷,若真是辛王,此次他孤身前來潼城,縱使武功再高強,若是南昭侯要抓他的話,他必難逃此劫。南昭侯不敢輕舉妄動的,辛王畢竟是帝君的親弟弟,即便他權勢滔天。※※※夜微冷,潼城鳳凰樓內,笙歌婉轉,華彩照人。自今日潼城城門關閉後,滿城客棧熱鬨異常。蘇落雪在尋遍多家客棧後,終於尋到了在廳堂靠窗而坐的辛王,夜風由窗外吹入,卷起他的發絲,更顯他風雅不羈,讓人目光流連不去。看到安然無恙的他,蘇落雪心中似乎釋懷了許多。若辛王真的是南昭侯府要找的刺客,他又怎會光明正大的坐在鳳凰樓內等人來抓。她如此苦苦追尋,隻因放不下吧。“公子幾位。”忙的不亦樂乎的店小二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蘇落雪,忙上前招呼著。她回過神,聞著陣陣菜香,摸摸自己空空的肚子,才發現自己饑腸轆轆,忙說:“一位。”店小二在廳堂四處張望,皺了皺眉,今個生意太好了,竟連一張空桌也沒有了,卻還是笑嗬嗬地將她引到一張靠窗的桌前:“今個店裡生意好,爺不介意和這位公子共一張桌吧?”店小二很是恭敬地問一位穿著貴氣地男子,可這位男子還沒發話,一直立於他身後的一名少年卻是長劍一揮,冷道:“介意!”店小二被這名少年的冰冷震懾住,支支唔唔地還想說些什麼,蘇落雪卻是笑著說:“既然這位爺不喜與人同桌,那找彆桌吧。”說著就要轉身離去,那位男子卻淡淡開口道:“同桌也無妨。”“爺!”少年低聲提醒著。“既然這位爺不介意的話,公子您就坐這吧。”蘇落雪在店小二眉開眼笑的邀請下於他對麵坐下,隨口叫了幾個店小二推薦的招牌菜,然後側著頭看著窗外的月色,可思緒卻在飛速轉動著。涼風拂過,吹得蘇落雪全數束起的馬尾微淩,而她也在此刻打破了滿桌的寂靜:“這位爺不是潼城人吧,聽口音帶點京味兒。”隻見對麵的人嘴角扯出一抹淡笑:“公子的口音也帶京味兒。”蘇落雪拂了拂額頭,狀似不經意地問:“最近潼城是非多,今個城門又關閉三日,也不知發生何等大事。隻聞是搜捕奸細,不會牽連到咱們外城來的人吧……”“不做虧心事,自然不用擔心牽連之事。”他身後那名少年輕哼一聲,隨即道:“瞧你一副擔心的模樣,莫不是你就是潼城搜捕的奸細!”蘇落雪不動聲色的笑著,仿佛沒聽見少年說的話,猶自繼續問:“敢問這位爺如何稱呼?”“我家爺的名字豈是你一個市井草民配知曉的!”少年的語氣咄咄逼人。“立羽。”他那淡雅的聲音在少年凶煞的口氣極為清晰。“立姓的我倒還是第一次聽說。”蘇落雪笑著,可心中卻很明白,立羽二字合起來不正是辛王元翊的翊字嘛,他倒是會取名兒。“你叫什麼?”元翊突然問。“我?”沒想到他會反問自己,蘇落雪頓時愣了一下,想著“蘇三”這個名字已經不能用了,便低頭瞧著自己一身青衣,立刻答道:“我叫青衣。”對麵的人突然笑了,瞅著她那一身青衣點頭道:“果真很青衣。”蘇落雪看著元翊那淡淡且真實地笑,突然很滿足,從來不敢奢望有朝一日,他的笑容竟然也會給自己。原來拋棄了蘇家三小姐的身份去接近他,竟然是那麼容易靠近。一個衝動湧上心頭,也沒多想,便脫口而出:“羽爺,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若不嫌棄,青衣願與你交個朋友,今後隻要青衣能幫的上忙,一定鞠躬儘瘁死而後已!”語罷,猛然覺得自己巴結套近乎地意思甚濃。於是尷尬地偷看了一下元翊的表情,發覺他看自己的目光依舊是那淡淡地笑意。卻聽他道:“若三日內,我還能見到青衣兄弟,就說明咱們有緣,立羽定然結交你這個朋友。”蘇落雪似怕他會後悔般,立刻道:“好,一言為定。”語罷,店小二已經將菜端了上來,她立刻動筷吃飯,隻覺得這一頓飯格外香。※※※潼城雖然戒嚴,可夜晚的大街上依舊人來人往,熱鬨異常,孩童依舊拿著風車在街上追逐嬉戲,街道兩旁小販吆喝聲聲不斷,有情男女依稀在“定情河”旁共放河燈,絲毫不見百姓對此事有任何的恐慌之態。明朗手持長劍,麵色冰冷地跟隨在元翊身後,定情河漣漪蕩漾著河燈的光芒,隱約晃著人的眼中,明媚如陽。明朗悶悶地問:“爺不覺得今天那個青衣很古怪嗎?”元翊似不經意地應了聲:“嗯?”明朗道:“那麼刻意的接近爺,您不能看不出來吧。”聽罷,元翊突然笑了起來:“除了刻意接近,你還看出了什麼?”明朗沉思片刻,一時語塞,隻道:“爺明示。”元翊卻不語,閒散地走在定情河畔的小道上,飄忽的目光忽地定格在對岸的某一處。明朗發覺異樣,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對岸一名青衣男子正蹲在河畔放著河燈:“是他?”蘇落雪蹲在河畔,將掌中的河燈緩緩放入水中,漣漪陣陣,載著河燈緩緩流淌至河中央,她的眸子被河燈的光芒照耀地熠熠生輝,口中卻在默念著河燈上的十個字: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順著流淌至河對岸的河燈,卻與一雙熟悉的眸子對上,一時間她竟也忘記了移開目光,隻是怔怔地看著他。元翊。八年了,無數次放的河燈,終於迎來你的一次凝眸了嗎?可她是青衣,如今的她隻能是青衣。多少年後,他們依稀記得就在潼城的定情河畔,香花樹旁,一醉,凝眸。“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他蹲下身子,凝視河中燈,不大不小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蘇落雪的耳中。蘇落雪避過他這句疑問地重複,笑著說,“羽爺,沒想到,咱們又見麵了。”“青弟。”元翊平淡地喊了一聲,也算是遵守之前的約定。她揚眉一笑:“大哥。”明朗瞪圓了眼睛看著元翊和蘇落雪,滿臉的不解與疑惑,多次張口想什麼,最終還是吞回了肚子,立於一旁默不作聲。蘇落雪丹田凝力,腳尖輕點河麵便飛身至對岸,立罷便問,“如今潼城戒嚴,你這是要去何處?”“本是欲去莞城,路過潼城天色已晚,便借宿此處,不曾想一進潼城就戒嚴。”元翊歎了聲,隨即道:“也罷,就在潼城逗留幾日,看看景色也不錯。”“好啊,既然大哥有此雅興,青衣就介紹幾個潼城的明地給你,明個兒就帶你去觀賞。”“青弟對潼城很熟?”蘇落雪聽到這句話,愣了一愣,底氣不足地答道:“熟,當然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