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貴嬪直挺挺的跪著,臉上卻絲毫沒有怯懦之色:“娘娘心中,必然是以為我巧言令色,是為了保全這孩子,才如此委屈求全……”“哼……”皇後冷笑,再不說話,她以為梅貴嬪必然要知難而退,誰知,對方竟是嫣然一笑——“娘娘,您可知道,皇上他,並不想讓您受孕呢!”皇後一聽這話,悚然一驚:“你怎麼會知道……?”梅貴嬪笑得婉約:“這地上太涼,若是傷了我腹中的龍裔,卻是不好呢!”皇後深深皺眉,實在看不慣她故弄玄虛,冷聲道:“起來吧!”梅貴嬪盈盈站起,輕聲笑道:“看您的神情,便知此話不假,若是如此,您真要為自己好好打算啊!”皇後聞言,怒道:“本宮的事,自己會料理,無須他人過問!”“如今有太後在,您當然能料理,說句不恭敬的,若是她有個萬一,您難道想如漢時廢後一般,退守長門冷宮嗎?”此話一出,皇後的臉色驀然蒼白,她欲要狂怒,卻又露出欲哭的淒然神情。梅貴嬪見火候到了,趨前道:“太後是林家的支柱,將來,您會如她一樣,成為天朝真正的女主人,您所需要的,隻是——”她輕輕撫摸著小腹:“隻是這一個皇子,他將成為未來的天子!”皇後正要反駁,卻被她眼中的鄭重光芒刺中,她細細想了一會,道:“你未免一廂情願了,本宮若是需要,多的是嬪妃可以選擇——”“隻是她們都沒能生子,娘娘,您隻有我可以選擇……”“當然,您可以選擇一兩個可靠忠心的,讓她們懷上龍裔,比如說,前頭的雲蘿雲貴人,可是,您連她,也不甚信任——在這個後宮裡,忠心這種東西,實在是飄渺無稽。”皇後被她說中了心事,不再譏諷,隻聽梅貴嬪繼續道:“雲蘿實在是八麵玲瓏,皇上的寵愛,也並不很盛,您雖然想用她,卻是心存疑慮,也沒逢上時機,才蹉跎到了如今。”皇後聽到此處,冷笑道:“本宮若是對她有疑慮,難道會對你放心?”“您確實應該對我放心!”梅貴嬪款款道:“我所要的,不過是天子之母的無上榮光,而您想要的,是母儀天下的玉座權柄,我們可以如前朝一般,兩後並尊!”這近乎狂妄的話,卻讓皇後眼中放出光芒。前朝,曾有兩位太後並肩臨朝,一為皇帝生母,一為先帝中宮,她們齊心協力,創出了一時盛世,被後世稱譽。在這口蜜腹劍的宮中,皇後早已學會,不把任何人的承諾當真,可是梅貴嬪的諾言,因為狂妄,才更顯真實——她不過出生小戶殷實之家,若真是兩後並尊,便是把玉座珠簾分去一半,那至高權柄,卻也仍歸於林家!皇後想像著,太後薨後,自己成為林家的實權者,那份不受拘束的威權,不禁怦然心動。她望著窗外,初升的朝日,不由心中唏噓——天可憐見!她要求的,不過是如普通女人一樣,有夫君眷愛,有兒女繞膝,可是,在這瓊樓玉宇的深宮之中,這也不過是,最最可笑的夢幻!她想起那日,她滿心怨憤,離開乾清宮之時,發下的誓言——從今以後,我不再是你的妻子,隻是你的皇後!那日的心死絕望,仍縈繞不去,皇後露出一抹冷戾的微笑:若是無愛,那隻有執掌權柄,才能告慰於己!她優雅起身,對著梅貴嬪問道:“你讓本宮,如何相信你呢?”梅貴嬪早有預料,沉穩答道:“這孩子一出生,我就奏請皇上,道是我八字與他有衝克,把他寄予您撫養,若我有叛離的舉動,您儘管把這孩子千刀萬剮便是!”“要是個帝姬呢?”“我預感,這胎是個男兒——”梅貴嬪眼中放出狂熱的光芒:“若是個帝姬,我自己養著便是,也不勞煩您費心了!”兩人又閒談了幾句,梅貴嬪才嫋娜離去,望著她的身影,皇後意甚躊躇,思量半天,仍是決斷不下,於是吩咐道:“擺駕慈寧宮!”她乘著輦輿,不多時便來到慈寧宮,穿過庭院,來到廊下,卻隻有幾個麵生的侍女,原先一班人等,都被皇帝以侍奉不力的罪名,貶謫到了宮外。經過“毒藥事件”,葉姑姑仍是身體虛弱,而皇後身邊的鄂姑姑,也不宜再待在禦苑之中,隻得回到靖安公那裡,好在靖安公也中了“韃靼刺客”的毒,雖然經過郎中救治,卻也需要懂得醫理的人照料。她走到廊下,幾個侍女見是皇後親至,正要入內稟報,卻被皇後製止了。皇後此時很有些杯弓蛇影的樣子,見殿門緊閉,心中又啟疑竇,她笑著對侍女說道:“太後好似有什麼事,我也不急進去,想去殿後小院裡看看今年的桃花。”她逕自來到殿後,見無人經過,才繞到殿後的窗欞之下,以指甲上的鑲套,劃破窗上紗絹,弄出一個小洞,來一窺究竟——殿內仍是昏暗一片,一個熟悉的身影,倚坐在塌上,正摩挲著掌中翡翠雙球,皇後一眼便認了出來,這是太後無疑。太後一邊調理活血,一邊在和對麵一人低談。皇後耐不住好奇,又將洞開得大了些,才勉強聽見——“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隻是皇兄的所做所為,也太讓人寒心了!”那人輕輕歎道,皇後在小洞的微光中,依稀看到,他腰間珠玉,閃爍的五彩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