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麵容,在月光輝映下,晶瑩如雪,透出一種虛幻的光暈,元祈緊緊搖晃著她的肩,卻覺得手下沁冷,宛如握了一團寒冰。草原的花香中,混染了一道淡淡的血腥,在這月下靜夜幽幽傳來,更覺詭譎莫名。元祈凝視著她,卻見晨露緩緩抬起頭,眼中燃熾的,是不可錯認的冰焰殺意——那眸子甫一接觸他的眼,便從凝滯中驚醒,波光一閃,不似平日的清冷,竟是幽藍闇冥的深不見底。少女的眼眸如貓一般眯成一線,那幽藍詭異卻更見高漲,她直直凝視著皇帝,不複平日裡的恭謹守禮。元祈隻覺得那妖惑光芒之下,自有一種看不見的東西,讓他的心微微生疼——那是鈍刀子一下一下的疼痛。“你到底怎麼了?”他又問了一句,俊逸麵容上,那份沉穩自若,終於被撕裂。少女手持長劍,靜靜站在河邊,並無一言回答,她胸中的激蕩怨毒,如冰河破堤一般,洶湧直貫,她凝視著這熟悉而陌生的麵容,已是殺心大起,隻那靈台處的一點清明,讓她強自壓抑。元祈並不知曉自己已在鬼門關前逛了一回,見她袖中有一縷鮮紅滴落,急怒著拉開一看,卻是一道刀創,入口不深,卻因為她強自劇烈活動,已然崩裂開來。他四顧之下,彆無他物,隻得撕下自己的廣袖一角,草草包紮了一下,仍是以一個漂亮的蝴蝶潔收尾。他想起上次晨露的調侃,滿心希望她這次也能解頤一笑。伊人的玉臂,從他手下猛然抽回,渲染成潔白冰涼的淒楚,晨露不顧他的焦急呼喊,亦不顧創口再次崩裂流血,縱身幾個起落,來到了河的另一邊,那一望無際的翠碧草原。月光的淡淡清輝,將天地照成熒熒一片,她長劍在手,寒光閃爍,多少年來的沉鬱悲涼,無邊恨意,在這月下渲染髮酵,隻化成手中吞吐日月的精絕招式!這蒼穹月下,一人一劍隨意而舞,月隨影移,人隨心動,一時之間,天地都被席捲其中,風雷為之激蕩,草木為之顫慄。在這皓月星空之下,晨露心中的塊壘,在撞擊中,如浮冰墜星一般,在曆史長河中逝水如斯。秦時明月漢時關……這些萬古長存的物事,又怎識得人間的千回百轉?不破樓蘭終不回……這本是她當年的夙願,卻隻化為鏡花水月!一枕黃梁熟透,隻剩下她一人,在這天地之間,茫茫噩噩。元旭!!!她從胸中無聲地吶喊這切齒仇恨的名字——竟是因為這樣可笑的原因,你才給了我一杯牽機?你我相知相許,到頭來,竟落得這般猜忌?你明明知道……我所看重的,不是什麼如畫江山,而是海清河晏之後,能與你攜手花間,白首不離。你貪戀自己的寶座,對我如此猜忌防範……她手中劍氣如虹,轟然之下,竟將方圓草木儘數斬斷——也罷,既然如此,我便奪了這天下,滅儘你家子嗣……你且在九泉之下,好好看著!……直到天之將明,河岸邊終於恢複了平靜,水波盈盈之後,一道身影掠回這一岸邊。晨露一身凜然,平靜之下,有如一團烈焰,要將這天地間的一切,都燃燒殆儘。“好點了嗎?”一聲清朗的男音,在身後突兀響起——元祈靜靜佇立著,一身的露水濡濕,顯示了他一夜等待的事實。他深深的凝視著,彷彿有萬千疑問,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天快亮了,回帳休息吧!”半晌,他才說出了這樣一句。清澄的露水,將他的鬢髮打濕,英挺的眉微微皺著,滿是沉鬱的隱憂,卻終究,隻化為這平淡一句。莫名的,晨露打了個冷戰,世界在這昏暗混沌的黎明裡,瞬間失去了華彩。皇帝眼中的溫暖,此時看來,隻覺得刺目無比。……京城孫銘以侍衛服混過西華門後,早有接應之人,將他一直帶到瞿雲跟前。“瞿統領,聖意如何?”孫銘雖然木訥,但並不呆傻,張口便急急問起了關鍵。“皇上的意思,是讓我等放手去做。”瞿雲靜靜望著窗外的大雨,漫然說道。“既然如此,我就要大動乾戈了!”孫銘眼中波光閃動,麵上帶出幾分森然狂怒,與他平裡絕然不同:“這群老爺們向來敲骨吸髓,如今既然觸動了龍之逆鱗,少不得要一一清理。”瞿雲瞧著他偶露崢嶸,知道這位軍旅出身的駙馬,已然動了真怒。孫銘繼續道:“然後便是靜王,他若是在家安分,我敬他是親王之尊,他若仍有什麼異樣的心思,那便要請宗人府請他過府一敘了。”瞿雲聽他動了真怒,接口道:“將軍如此作為,若是靜王反噬,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