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違背倫常的!!”他近乎驚駭的低喊。此時夜涼如水,漫天的星辰,在窗邊閃爍,天上的銀河,滿溢晶亮,幾乎要將這塵世洗淨。窗邊獨自倚坐的少女,曾幾何時,笑得清雅颯然,與他一同,在山間暢遊,雪夜烹茶,雨夜對弈。那般晶瑩剔透的人,如今清冽依舊,眼中如汪洋漫過的,卻是冥藍幽邃的恨意。“你知道嗎,小雲……”“不過是一個反間計,就讓元旭和我,反目成仇。”“既然他心中,隻有這江山和寶座,那我就偏要滅儘他的子嗣,讓他在九泉之下,眼睜睜的看著我,將這天下易姓!”晨露的聲音,清冷而淡漠,卻是刻骨銘心的,怨恨。“以你之能,便是要將這江山更迭,也並非難事,為何要用這般決絕的法子?”瞿雲心痛,卻無法讚同她的作法。“讓這王朝在兵戈中消亡?”少女微微訝然,微微一笑,在靜夜中,如夜曇盛放,下一瞬,便化為森然怨毒——“不,這樣的轟轟烈烈,反而便宜了他們身後盛名……林媛平生,最是得意她的陰謀權術,既然如此,我偏讓她死於此道!”“你若真作了宮妃,卻是如何與皇帝相處……”瞿雲又急又怒,說到此處,卻頓覺難言,隻得頓住。晨露漫然道:“我與皇帝早有約定,彼此之間,並無私情瓜葛。”瞿雲一驚,想起元祈這幾日陰晴不定,既不召嬪妃侍寢,平日的對弈夜讀,也一應無心,心下立刻豁然明朗,卻又是一痛!無可挽回了……他看著明月照耀下,那飄然如仙,卻笑得淒然妖異的少女,隻覺得這一瞬,便是天開地裂,也不過如此。……宮中流言迅疾,如同生了羽翼一般,飛入太後耳中。她柳眉微蹙,想起餞行那日,皇後略帶酸意的言語,不由的和謠言一一印證——那樣謙遜守禮的少女,竟有這等魅惑人心的力量?她想起那雙清澈含笑的眼,不知怎的,心下莫名的一冷,鬼神神差的,取出當日周浚的奏表,重又細細看了一遍。讀畢,她臉色越發不善,正要喚過葉姑姑,卻聽廊下從人稟道:“皇上來了!”太後鳳眸微閃,泰然安坐著,撚動腕間佛珠,等待她的兒子入內。廊下的宮人,待皇帝入內後,便恭候在外,隻聽得殿內母子談笑晏晏,一派和睦親熱。葉姑姑想起方才揭簾時,太後那陰沉的臉色,有些放心不下,湊得近了些,貼著門聽著動靜。初時仍是談笑,接著,也不知皇帝低聲說了幾句什麼,殿中一時靜滯,竟是僵在了那裡。半晌,太後才開口道:“你要立誰封誰,我原也不想管,隻是宮中剛出了這等慘事,我正是滿心犯愁,你卻有閒心寵幸新人?”卻聽皇帝,仍是平心靜氣,言辭中,卻是不容違拗的堅決:“正是因為宮中愁雲慘淡,兒臣才想著,以喜慶來沖淡這凶戾不祥。”“這倒是個好主意……”太後沉吟了一下,問道:“你準備封她做什麼?”“她雖然出身草莽,卻實是溫雅誠摯,此次親征,又在亂軍之中,救了我一命……兒臣想,賜她妃位,以彰天下。”葉姑姑在外聽著,倒抽了一口冷氣,梅貴嬪深蒙聖眷,亦沒有被晉陞為妃,這一個微賤女官,竟能一躍登天,成為四妃之一?!隻聽殿中,太後也似大吃一驚,卻仍是不失沉穩:“這也太駭人了罷,一下子躍升為妃,卻是怎樣讓後宮嬪妃心服?”“她救朕一命,便是對社稷有功,後宮諸人,誰能不服?”皇帝淡淡答道。太後見狀,也不再勸說,皇帝請安閒談完畢,便退了出來。葉姑姑目送他離去,才急急進了內室,隻見太後臉色如常,隻是那緊握鐵青的十指,顯示了她的憤怒。“好一個謙恭知禮的尚儀……”她輕聲細語說著,將手中茶盞一擲,噹啷一聲脆響,立即碎成幾瓣。“娘娘請息怒,皇上不過是見後宮無人可用,才提拔了這一棋子。”葉姑姑安慰道。太後搖了搖頭:“這世上,我最是了解他……你且去看那邊,周浚的奏摺。”她陰鬱地,洞察一切的笑了:“好一個救命之恩哪!”……六月初一,天子下詔,乾清宮尚儀晨露,溫良賢德,忠於王事,冊封為妃。這消息如驚雷一般傳遍後宮,確實了消息的嬪妃,都是又驚又妒,私下議論個不停,無形之中,前幾日慘死的齊妃,與幽禁冷宮的周貴妃,已在不知不覺間,被人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