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微微一笑,冰眸中閃過一道不以為然,款款說道:“你若是固執己見,便可持著這樁天大的功勞,去向聖上報喜……不過,最該慶幸的,卻是坐山觀虎鬥的襄王。”孫銘沉吟著,仍是躊躇:“私放平王出城,真能起到如此作用?”“襄王的如意算盤,是趁著二位藩王謀逆被殺,將他們的封地吞併,他必會上表朝廷,說是替朝廷平叛雲雲,到時候,皇上又有什麼言辭可以駁他?若是讓平王安全回到封地,他也不會坐視經營多年的基業被人奪去。”晨露細細解釋過,想起仍滯留宮中的靜王,不由漾起一抹冷笑,夕陽的餘輝映著她的麵容,稚嫩清秀中,透出彆樣的幽深風華。孫銘也是久浸人事,膽識不凡,他略一思索,比較了其中得失,毅然道:“我是個武夫,也不懂什麼政局謀略,但望娘娘所說,沒有辜負您手中的這柄禦賜寶劍。”言下之意,是願意通融,但他不愧是老於世故,也不開口應承。能做到這樣,已是難能可貴,晨露也不去計較他的言語,一口應承下來。夕陽徐徐西墜,照著城牆上的青石,斑駁間,彷彿見證了曆史的風塵滄桑,城牆上的兵士們就地圍坐,也顧不得禮儀,暢開著襟懷,任由清風拂去汗水和疲憊,七嘴八舌地咀嚼談笑著。“京城乃是寶地,自有王氣盤亙,鐘靈毓秀,哪是那兩個什麼王爺可以撼動的!”有讀過書的校尉一時高興,搜尋了肚中墨水,洋洋得意地說道,惹得兵士們一片噓聲,噓完之後,他們免不了繼續閒談,話題的中心,乃是那兩位先帝的不肖子孫。兵士們正忿忿不平於藩鎮士兵們的膽大妄為,竟然敢對這千年城門下手,有眼尖的校尉,已看到孫銘邁步拾階而上,轉眼便到了身後。他招手喚過幾個校尉,吩咐道:“你們也累了一天,如此賊寇潰散,今晚也就不用如此謹慎,讓弟兄們撤下休息吧,讓我的中軍親兵來替你們。”校尉們無不大喜過望,有一兩個長於軍事的,雖然覺得這並不穩妥,在孫銘的目光掃視下,也不想生事,隻得諾諾稱是。夜色漸漸籠罩了京城,站在城牆上回眺京師,但見一盞盞燈火在微茫夜色中閃爍,星星點點地連線成片,將千年京師映得輝煌莫名,璀璨生姿。孫銘暗歎一聲:錦繡富庶,心中卻是心事萬千,了無頭緒,正在沉思間,階梯下方,有人低喚道:“將軍……”他猛一激靈,竭力鎮定了下來,漫不經心的回望一眼,不悅道:“又有什麼事?!”那屬下見他不耐煩,嚇了一跳,道:“晨娘娘有位親眷,要連夜出城。”雖然早知有這一出,事到臨頭,孫銘仍然微顫了一下,他深吸了口氣,冷哼道:“這些宮中貴人,真是隨心所欲……”他又細想了一回,無奈道:“也罷,放他出城吧!”城門開啟的沉重拖曳聲,在夜幕中如同悶雷一般,不過一刻,晨露和一個青年男子並肩到了城門一旁,孫銘偷眼瞥去,隻見那人將臉微微低下,在朦朧火光下,那輪廓線條,很是熟悉。平王!他神情委頓,身側彷彿被什麼利器挾持著,一眼望去,卻也隻是尋常親眷依依惜彆的情景。隻見晨露在城門口停下了腳步,清風乍起,拂得她麵上紗巾飄揚不定,單薄的月牙映入她的眼中,晶瑩清輝之外,更有一重詭譎輕寒的鋒芒。她對著平王,低低說了些什麼,孫銘也聽不真切,隻是最後一句,雖然輕微,卻勢如千鈞,清脆傳入耳中——“你與其圖謀這天下萬裡,還不如多惦記些自己的封邑,襄王的胃口,可不小哪……”平王忍不住抬起頭,俊秀的臉上,因著怨恨和驚訝,而微微扭曲。“小王今日也算見識到了……”他冷哼著,眼中光芒,近乎野獸受傷的嗜血瘋狂,眼中卻清亮理智得嚇人。帶著極大的不甘,他回身望了眼京城,便毫不猶豫的,邁步走出了城門。夜風寂寥,帶走了平日的暑氣,他的身後,隻隱約留下一句——“我必定要再回此地……”陰鬱的聲音中,殘留著這位帝室貴胄的無窮憾恨,他彷彿宣誓一般說完,身影在夜色中逐漸遠去。孫銘禁不住看向那位神秘的晨妃娘娘,但見她唇邊啐一抹清冷笑意,幽幽道:“我想,你大約是回不來的……”孫銘悚然而驚,彷彿見到了什麼神異鬼怪一般,退後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