澗清察言觀色,不待主子開口,就趨前將她們扶起。三人並未進殿,很是忸怩惶恐,蓉兒望著殿中熟悉的身影,微有些激動,隻是仍搓揉著裙角,不太敢正視。白萍素來潑辣大膽,她乍起膽子凝神看去,隻見殿中昏暗不明,隻那纖弱身形,依稀是從前同伴。人的際遇,為何如此懸殊?她心中暗羨,因那乍現的五色光華,而微微側目——殿中的七彩琉璃繪盞被點燃,殿中流淌著冷香和溫暖明光,連地下青金石磚上的紋路,也璀璨閃亮起來。過了片刻,她的眼睛才適應過來,回眸看時,隻見美侖美奐的寢殿裡,一位素裳女子收起了燈挑,正含笑看來。彷彿被那絕塵風華所攝,她清晰地聽到身旁的蓉兒倒抽了一口冷氣,再仔細看去,容貌依舊,隻是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看起來,簡直和從前判若兩人!一一落座後,蓉兒輕顫著捧起茶杯,吶吶道:“娘娘……這一向可好?”“托福,也沒什麼煩心的。”晨露微微一笑,繼續道:“蓉姐,你不必如此拘謹,當初我險死還生,若沒有你堅持救護,早就沒命了——如此深恩,我夙夜不忘,總想著有一日能報答你——姐姐是想出宮,還是想在此間找個清閒的差使?”蓉兒一時喜出望外,她家中亦有父母兄長,如今能從這樊籠中飛出,怎不讓人欣喜若狂?晨露又問了其餘二人,彩兒也欲歸家,隻有白萍道“家中已無親眷,願意留在宮中”。“眼下不是遣放宮人的時節,且等到年節時,必不讓你們失望。”又吩咐了總管,給她們調了差使,一時三人喜笑顏開,拜謝而出。退到門廊邊時,有乾清宮宮人,奉命送來一瓶晚荷,道:“聖上知道娘娘喜愛,親自摘了新鮮的……”晨露接過輕嗅,笑道:“這香味清甜鮮靈,確是我最愛的。”白萍正睜大了眼,遙窺天子贈禮,卻聽身畔一聲低呼,急急回頭,卻見蓉兒踉蹌著,被大門檻絆了一交。這一交跌得不重,她自行起身,臉色卻是煞白一片,白萍跟她挨得近,隻覺她渾身輕顫,呼吸急促,彷彿中了邪一般。直到三人走下中艇,蓉兒仍不斷回首,遙望著殿中,眼中滿是驚惶,好似看見了什麼鬼魅一般。齊妃娘娘死的冤枉,莫不是什麼冤魂作祟……白萍心下嘀咕,雖然暗罵自己胡思亂想,卻也是不由自主的,和蓉兒拉開了些距離。……卻說靜王府上下人等,這幾日主子精神不佳,少不得小心翼翼地伺候,好不容易靜王去了城南狩獵,可以偷閒半日,幾個有頭臉的僕婦管事,心癢難擾,偷偷擺桌玩起了牌九。剛上了幾手,卻聽正院中一片斥罵,慌忙出來,已是吃了大管家一記眼刀——隻見去狩獵的大隊人馬,竟然早早歸來,疾步入府的靜王,麵色陰沉,看也不看跪了滿院的人,隻是攜了一人的手,進了書房。“你方才所說的,可以繼續了。”“是。”裴楨作了一揖,很是鎮定自若,道:“王爺扣留了平王的使者,卻又到城南密林去涉險,豈不是任人魚肉嗎?!”靜王聽這“任人魚肉”四字,身子微微一顫,下一刻,他正要譏諷,卻聽裴楨簡要道:“有人在林中等候使者,久不見人,正要取您的首級呢!”“你怎會知道?”“因為修撰大人派下官去那山林中探察草本,以備資料。”裴楨答得滴水不漏,靜王一聲冷笑,道:“你還不說實話嗎?!”半晌的僵持後,裴楨才低低道:“昨日那使者從官道入京,我便注意上了——他們有三人留守。”他提到那使者二字,聲音中蘊藏著濃厚的仇怨,幾乎讓人生出寒戰。“你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怎能尾隨那些人而不被發覺?!”靜王仍有懷疑。“因為……下官原先的茅舍,就在城南林邊,那裡的一草一木,再也沒人比我更熟悉了……”裴楨的聲音,由怨恨轉為傷感,最後,悵然而哽咽,幾乎不能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