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聽迷迷糊糊中醒來時, 隱約感覺到似乎有許多人在她身邊,她想睜開眼睛看看都是誰,可卻怎麼也睜不開, 隻能不甘心的再次睡去。她睡了沒多久又醒了一次, 但跟上次一樣,幾乎連眼睛都沒睜開就又睡著了, 反反複複好幾次, 總算在夜深時睜開眼睛, 而這一次,身邊隻剩下申屠川還在了。房間裡隻點了兩支蠟燭,昏黃一片, 季聽盯著申屠川看了半晌,才疑惑的問一句:“你的眼睛怎麼了?”隻見申屠川的左眼眶上青紫一片,顯然是被揍了一拳。申屠川定定的看著她, 半晌才開口:“沒照顧好你, 害得你染病,所以被揍了。”季聽失笑:“褚宴也真是的, 染病這種事又怎麼怪得了你。”申屠川垂眸到她身邊坐下, 許久之後才問:“什麼時候的事?”季聽沉默一瞬:“那次被濺了鮮血之後。”“為何一開始不說?”申屠川繼續問。季聽顧左右而言他:“太忙了啊, 有那麼多事等著我, 好像怎麼也做不完了一樣, 我也沒有辦法……對了,如今城裡每一戶人家, 可都保證能收到糧了?府衙人手不夠,得想法子讓百姓自覺幫忙,這樣就可以……”“周大人喝了藥,如今已經沒什麼事了, ”申屠川打斷她的話,目光沉沉的看著她,“若是連善後的事他都做不了,那他也不必再活著。”季聽頓時不說話了,許久之後問了一句:“扶雲知道了嗎?”“整個郊縣都知道了,”申屠川回答,說完還不忘加一句,“他哭得很厲害。”季聽無奈:“他如今也不小了,怎麼還是這般小孩子心境。”“若非要照顧你,我也是要哭的。”申屠川不緊不慢的說。季聽頓了一下,像聽到什麼新鮮事了一般:“你說什麼?申屠大人也會哭?”“前世哭過很多次,隻不過殿下沒機會看到,殿下想看嗎?”申屠川問。季聽忙拒絕:“還是不要了,我就是隨口一問。”申屠川沉默片刻,在她身側躺下了,季聽下意識的想往後躲,就聽到他淡淡道:“我來時喝了青枝水。”季聽頓了一下,這才沒有繼續躲,而是任由他在身邊躺下了。等他閉上眼睛後,她低聲問一句:“你也嚇壞了吧?”申屠川不答,季聽知道他心裡不是滋味,便沒有再開口說話了。她已經睡了許久,本來以為自己不可能再睡得著,沒想到躺了一會兒後還是睡熟了。或許是因為方才申屠川提到了前世,這一次她又做了奇怪的夢,夢裡申屠川已經殺了季聞,接著回到了她的墓前。“我一直想著為父母報仇,卻不成想最後連你的仇也報了,若早知道你會被如此欺負,當初我就該直接提劍殺了他,”申屠川眼眶泛紅,“但無論如何,如今也算大仇得報了。”季聽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一分死誌,頓時變得心急起來,哪怕明知道是夢,在旁邊也拚命想引起他的注意,以便讓他改變主意。然而申屠川並沒有發現她,反而在她靠近時勾起唇角:“又聞到你身上的味道了,你在我身邊對嗎?”季聽忙點了點頭,正在思考該怎麼引起他的注意時,就聽到他又說了一句:“是來接我的吧。”“當然不是!”季聽怒道。她自認自己的聲音很大,申屠川卻什麼都沒聽到,隻是屈膝倚著她的墓碑坐下,許久之後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把裡麵的藥一飲而儘。“我欠你的,這一次一筆勾銷,若是……”申屠川話說到一半,眉頭猛然皺了起來,接著唇角溢出一絲血跡,他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連說話都變得艱難,“若是有來生,望你能不計前嫌,再喜歡我一次……”季聽的眼淚刷的一下流了出來,哪怕知道這一切都是夢,但她還是控製不住的心痛。“若是有來生,該有多好……”風烈烈的吹著,將他的發絲吹動,他卻靜靜的閉著眼睛,像是徹底睡著了一般。季聽心底像堵了一塊石頭,剛伸手想要觸碰他,就感覺自己身形一晃,接著重新聽到了他的聲音。“聽兒,聽兒……”季聽猛然驚醒,看到活生生的申屠川在自己身側躺著時,許久都沒反應過來。“你做惡夢了?”申屠川握住她的手。季聽定定的看著他,片刻之後突然鑽進他懷裡,用帶了點鼻音的聲音喃喃道:“我夢見你前世死在了我的墓前。”申屠川身子一僵。“其實先前夢到過很多次,每次夢的事都能跟之前連接上,”季聽像是終於精神了些,絮絮叨叨的說著話,“雖然我知道是夢,可還是總覺得真實,你知道嗎?夢裡的你為了給我報仇,還鳩殺了皇上,最後自己也是……”“我就知道,你當時是在的。”申屠川緩緩道。季聽頓了一下:“什麼?”“你身上總有一股旁人沒有的香味,當你靠近時,我雖然不能看到你,卻能聞到你身上的味道,”申屠川看著已經呆愣的季聽,眼角微微泛紅,“我就知道,你當時是在的。”季聽怔怔的看著他,許久之後艱難的問:“你該不是想說,那一切都是真的……”“我將你的屍體偷偷帶回丞相府時,是不是嚇到你了?”申屠川問。季聽頓時震驚的睜大眼睛,半晌低喃一句:“竟然是真的……”“自然是真的,”申屠川揚起唇角,“這下是不是能證明,我先前說過有關前世的話,其實都是真的了?”“……我本就沒打算再懷疑你的。”季聽此刻心情十分複雜,怎麼也沒想到前世今生竟還有這份淵源。申屠川撫上她的臉:“待你病好了,我們便好好過日子。”季聽定定的看著他,半晌突然道:“其實,我兩輩子都隻有你一個男人。”申屠川的手一停,平靜的看向她。季聽咽了下口水,突然生出一分羞澀:“就……風月樓那次之後,你問我床單的事,我說是月信,其實不是的……”她聲音越來越小,一雙眼睛像是不敢看他一般,不住的瞄著其他地方。申屠川定定的看了她許久,才緩緩道:“你有多少男人,對我來說並沒有那麼重要,隻要我是最後一個就行。”“真的?”季聽揚眉。申屠川將她抱進懷中:“那日我還什麼都不會,隻憑著一股蠻勁,聽兒受苦了。”“……倒也沒有多受苦,都過去了,還是彆說了吧。”季聽訕訕道。申屠川勾起唇角,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半晌突然道:“既然殿下和牧與之是清白的,不如和他解除關係如何?”“不成,他平日做生意,還得全靠這個身份才能事事方便,哪能輕易解除,”季聽斜了他一眼,“你不是說隻要你是最後一個就成麼,怎麼又反悔了?”“沒有反悔,隻是不大信任殿下的人品,萬一哪日突然對他感興趣了,他又是侍夫的身份,豈不是水到渠成?”即便知道她和牧與之是清白的,但申屠川還是忍不住小人之心。季聽笑了:“你未免也太不信我。”“誰讓殿下國色天香,若是生得醜一些,我或許就沒那麼擔心了。”申屠川將她抱住。季聽揚起唇角:“你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都是殿下教的好。”申屠川又回了一句。兩個人你來我往,聲音漸漸低了下來。不知過了多久,申屠川突然開口:“若是你有事,我不會獨活。”“我知道,”季聽閉上眼睛,“否則也不會挑這個時候告訴你,我隻有你一個男人的事。”“可是如今好不容易重來一世,我還是想活著。”申屠川握住了她的手。季聽沉默片刻:“嗯,知道了。”“什麼?”“我會努力活下去的。”季聽輕歎一聲。申屠川將她抱緊:“希望殿下能說到做到。”季聽精神不振,很快在他懷中沉沉睡去。翌日一早,扶雲便端了藥進來了,看到她後眼眶通紅:“殿下快些吃藥,早吃早好,咱們趕緊回京。”“嗯,放那吧,我先吃點東西。”季聽含笑道。扶雲蹙眉:“還是趁熱喝吧。”“空腹喝藥對身子不好,你想害死我啊?”季聽橫了他一眼。扶雲聞言隻好隨她去了,季聽慢條斯理的吃完飯,端起藥碗時看向扶雲:“咱們有蜜餞嗎?”“有的,我這就去給殿下拿。”扶雲忙應了一聲,立刻轉身跑了。他一離開,季聽便將藥倒進了旁邊的花瓶裡,再一抬頭對上了申屠川的眼睛,她頓了一下,狡黠的朝他眨了一下眼睛。申屠川麵無表情的看著她,終究沒有製止。喝一口青枝水都能嚴重過敏的人,又怎麼能喝加了大量青枝熬煮的藥,這一點他先前便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