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這個姓氏太過於少見了, 再加上夫子這個尊稱,孫崢覺得,除了是岑薛青, 不會是其他人。她做了夫子啊, 她本來就讀書很多,做夫子挺好的。孫崢想著自己的青梅, 眼裡滑過了一絲難過,他們少年夫妻, 情深意長,寶珠出事之前,兩人連爭吵都不曾有, 怎會料到走到如今的境地?孫崢閉上眼, 睜開之後情緒抽離。眼前的兩個女孩子, 年齡相差無幾, 帶著帽子的昭昭五官更秀美一些, 錢寶兒容貌嬌憨,他的目光落在錢寶兒身上幾乎無法離開。錢寶兒梳著雙丫髻,兩個小發髻用薔薇色的發帶係著, 發帶的末端繡著寶石,垂在她的耳朵邊,她說話搖頭晃腦的, 那發帶就在耳邊晃蕩。以前女兒寶珠也喜歡這樣做, 就這樣用發帶係到耳邊, 會在銅鏡前搖頭,她搖頭的時候發帶也晃蕩起來,他當時覺得女兒這個動作莫名,搖頭晃腦的成什麼樣子, 女兒寶珠捂著嘴,聲音軟軟甜甜的,“這就是我的耳環,在蕩來蕩去呢。”細看錢寶兒的眉眼與寶珠並不相似,隻是眉眼之間的感覺像,這個晃腦袋臭美的小動作讓孫崢想到女兒了。錢寶兒好奇地說道,“岑大夫,你怎麼不說話?”孫崢說道:“我在想,你家那位夫子也姓岑,還挺巧合的,指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孫崢這些年四處去遊醫,去采摘不同的草藥,編製《藥經》,從南走到北,是以鄖河為中心的,這樣的話,一年之中他會到鄖河至少有小半個月的時間。孫崢知道,岑薛青恨他不想見到他,當年的事孫崢也很自責,順了妻子的意願和離,也按照對方的要求不再出現在她麵前,就連女兒的忌日兩人也不碰麵,所以他在這些地方停留的時候,總是不說自己姓孫,免得岑薛青知道了他來了賭氣要搬走,在來鄖河縣之前,岑薛青是住在項南縣的,因為項南縣裡有人再傳孫崢到了這裡行醫,第二天一早她就搬離了項南縣。現在岑薛青定居在鄖河縣,孫崢在鄖河縣的時候,就拋棄了原本的姓氏不做孫大夫,但總要有個姓氏好讓人稱呼,最終孫崢定下來曾經妻子的姓氏,對外自稱姓岑。“是的。”錢寶兒點著頭,笑嘻嘻地把玩手中的草編,“岑大夫,你要去哪兒?”“我準備去桐花村。”錢寶兒:“咦,好巧啊,我們要去桐花村。”孫崢笑了起來,“那太好了,去完桐花村,你們要回縣城嗎?到時候還是一路,我可以多編幾個草編送給你們。”孫寶珠喜歡草編,孫崢以前會的花樣不多,這些年走南闖北,除了疑難雜症見過不少,另外擅長的就是草編了,現在錢寶兒明顯很喜歡草編,他就想要多送幾個給她。錢寶兒雀躍點頭,“好的呀。”說完了之後,看了一眼昭昭,才猶猶豫豫說道,“會不會太麻煩你?”錢寶兒以前並不是為人考慮的性格,和昭昭在一起久了,她也學會了為他人考慮。孫崢說道:“不會,我先前說過了,我女兒就很喜歡這些東西,廢不了多少功夫。”孫崢看了一眼錢家的車夫方向,對方把馬與車脫鉤,正在卸下裂了的車轍,估摸還有半刻鐘就可以換好車轍了。孫崢覺得自己已經和錢寶兒說了挺多話的,不好一直晾著旁邊帶著帽兒的小姑娘,就衝著昭昭說道,“林二小姐,你怎麼知道我是大夫的?”“我聞到藥香了。”昭昭指了指孫崢的手指,“岑大夫您的手指能讓我聞聞嗎?”除了岑夫子之外,這還是昭昭第一次見到其他的大夫,她與其說是對孫崢好奇,更不如說是對大夫好奇。孫崢好脾氣地把手遞給了倚在車窗邊的昭昭。昭昭的手捏著孫崢的手翻來覆去,把鼻子湊到了孫崢的手邊聞了聞,想了想說道,“有艾灸的味道,還有您今天是不是碰了苦蹄蘭,我聞到了苦蹄蘭的味道。”孫崢本來是逗逗昭昭,沒想到她居然問到了自己處理過苦蹄蘭,把手放入到鼻子下,首先聞到的是濃鬱的草味,這是剛剛他拔了狗尾巴草留下的草汁味道,然後是艾灸的味道,味道最淺淡的就是苦蹄蘭。“小姑娘你的鼻子很靈啊。”孫崢笑著說道,“苦蹄蘭這麼偏門的藥你也知道?”苦蹄蘭的作用很單一,就是用於軟骨傷,開花的時候似馬蹄,帶著淡淡的苦澀味道,如果不是鼻子很靈敏,根本就聞不出來。昭昭在看《藥經》,首先把哥哥姐姐兩人對症的藥物給通學了一遍,現在聽到孫崢說偏門,不假思索就把治療骨傷的藥都給念了一遍:“我知道不少藥呢。還有續斷、三七、杜仲、羅裙帶、六月雪……”小姑娘的聲音脆生生的,念得要都是治療骨病的,孫崢猜測她家應當是有傷了骨頭的病人,小姑娘看多了方子,一來二去就記住了這些藥。錢寶兒很為昭昭得意,衝著孫崢說道,“岑大夫,昭昭是不是很厲害!”孫崢失笑著說道,“是的,林二姑娘很厲害。”略一沉吟,孫崢說道,“林二姑娘,你可知道你這些藥物,是用在什麼病症上?”昭昭說道:“都是骨傷的草藥。”孫崢點點頭,“骨傷的話,傷筋動骨一百天,中間不能移動。”“咦。”錢寶兒聽到了孫崢的話,當即著急說道,“昭昭,那彥哥哥是不是不能動啊,啊!我們不去桐花村了!快快回去。”昭昭哭笑不得,解釋說道,“傷筋動骨一百天是骨折,我哥哥的傷在膝蓋,他是坐在輪椅上,那是輪椅動,不是他動,不礙事的。”錢寶兒拍了拍胸口,“嚇了我一跳。”昭昭抿唇一笑,小手捶了一下錢寶兒。錢寶兒也嘻嘻笑著,兩個小姑娘湊成一團。“岑大夫,車已經好了。”錢家的車夫走過來對著孫崢說道。“多謝。”孫崢把一早說好的二兩銀子給了錢家的車夫,正準備要問錢寶兒與林昭喜歡什麼樣式的草編,就聽著兩個小姑娘又提到了岑薛青。昭昭說道,“寶兒,岑夫子的醫術真的很好,哥哥用了她的方子,前段時間下雨好多了,都沒有難受了。”岑薛青學醫了?孫崢聽到了這裡忽然恍神,他一直篤定錢寶兒口中的那位岑夫子是岑薛青,到了現在又不能確定,當時岑薛青怒極對他行醫之事頗有怨恨,怎會學醫?孫崢詢問說道:“你說得那位岑夫子擅長骨科?”昭昭搖搖頭,“聽夫子說,她擅長的是外傷。我第一次看到岑夫子行醫,是有人心疾犯了,咬在了舌上,岑夫子用銀針止血了。”錢寶兒插話說道,“我到的時間晚一點,沒有見到岑夫子止血的過程,那一次之後,昭昭就拜了岑夫子為師,做了我的小師妹。”她笑嘻嘻的說道,“昭昭比我厲害,還跟著岑夫子學醫。”孫崢還想要再問,但是看著錢家的車夫站在旁邊,這是無聲催促他離開,孫崢隻能夠壓下這個話題,“我常年在外行醫,也算是有些心得,林二姑娘,等到了桐花村我們再說一說行醫之事,你看可好?”昭昭的眼睛一亮,她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錢寶兒就直接嚷嚷說道,“岑大夫,你和我們一輛馬車好不好,就在這路上說,你也不要編草編啦。”昭昭看著錢寶兒沒事就摸一摸那隻狗尾巴草做的草編,顯然十分喜歡,遲疑地說道,“剛剛岑大夫答應說要給你編草編,等會到了桐花村,我再找岑大夫……”“我有這個也夠了。”錢寶兒摸了摸小狗兒,挺直小腰板,故作嚴肅地說道,“岑夫子也說了,三人行必有我師,這位岑大夫也是大夫,若是他擅長……”後麵的話錢寶兒沒有說出來,她跟著昭昭一起成長,現在也會說話了,不能肯定的事不要說,免得讓林家哥哥姐姐空歡喜。錢寶兒一隻手捏成了拳頭,捶在了另一隻手的手心裡,“總之,昭昭想要做個大夫,和其他大夫探討學習很重要。”昭昭確實很想多與孫崢聊一聊,一雙眼巴巴地看著孫崢。錢家的馬車寬敞,兩人又還是孩子,馬車裡還有其他侍女,孫崢便坐入到錢家馬車之中。馬車的簾幕都被撩開,孫崢耐心的兩個孩子說話,他從兩人的口中知道了,錢寶兒口中的那位岑夫子就是岑薛青。錢寶兒說起當時岑夫子如何收徒時候,雙腿交疊晃動,“其實當時岑夫子本來不想收我做弟子的,她嫌棄我太調皮了,把好端端的書畫都給毀了,然後祖父祖母壓著我去和岑夫子說再也不會這樣了,後來岑夫子就收我了。”果然是因為像他們的孩子寶珠,所以收下了錢寶兒。孫崢的鼻尖有些發酸,良久之後才說道,“你好好跟著岑夫子讀書。”“嗯。”錢寶兒用力點頭,“昭昭做了我的小師妹,我讀書認真多啦,比以前都多了不少時辰呢。不過還是比不上昭昭,她天分好還刻苦,還有大姐姐也是這樣。”錢寶兒口中的大姐姐就是林清薇。錢寶兒想到了大姐姐麵上的胎記,鼓起了腮幫子,林家哥哥姐姐都好,也不知道祖父說得大夫什麼時候可以到鄖河縣來,哎,祖父請的大夫也隻能夠治骨傷,林家大姐姐臉上的胎記怎麼辦呢?氣鼓鼓的小臉又攪在了一起,成了發愁的模樣。孫崢想著岑薛青把兩人當做女兒一樣教導,他自然也學著岑薛青親近這兩個小姑娘,看著錢寶兒神色變化,心想難道是與那個大姐姐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