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萱是重活一世之人, 在重生以前,她很長一段時間裡以為是祁贇之的養女,小時候因為八字和嫡女祁明昭不對付, 於是被養在宋氏名下, 宋氏對她還算是不錯,等到了歲數, 世家女都去女院讀書,她因為隻是養女, 又記在姨娘名下,女院自然是和她無緣的。祁明萱有些委屈,也可以理解, 能被養在公主府裡已經是全部的福運了, 還怎能奢求去女院讀書?但是祁明萱心中還是覺得難過, 在祁明昭去女院的那一日, 她躲在宋姨娘的衣櫃裡哭了很久, 哭得昏了過去,最後醒來的時候,房間裡有人在說話。祁明萱永遠記得那一日, 宋氏帶著哭腔說道,“能不能想想辦法,萱兒也是你的女兒, 我看到她那樣悶悶不樂的模樣, 心都在滴血。現在隻是個女院, 就要委屈了萱兒,她成親的時候又如何?能夠選一個什麼樣的夫婿?”父親祁贇之安慰母親宋氏,“明萱是我的頭一個孩子,我怎麼會不心疼她?我現在的官職尷尬, 隻能夠做一些閒職,看之後會不會好一些,你且寬心,明昭有的,明萱都會有,從名字上來看,你就知道我一碗水是端平的,定然是為明萱找個好夫婿。”祁明萱聽到了宋氏和祁贇之的對話,她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她並不是養女,而是祁贇之和宋氏的親女。知道了她是祁贇之的親生女兒,原本那點小委屈在心中陡然擴大了起來。明明都是祁贇之的孩子,為什麼祁明昭可以去女院讀書?而且父親明明更疼愛她,為什麼祁明昭擁有一切。祁明昭今日裡和都督府的嫡女相交,明日去參加禦史家嫡女的賞花宴,祁明昭是公主之女,京都裡的貴女都與她相交,她還得了高僧的批語,說她福如山嶽,貴不可言。至於說祁明萱,那位高僧不過是目光從她身上掠過,好像她是微不足道的塵埃。自從知道了身世,那些不平總是在心中發酵,原本祁明萱覺得元安公主性情溫和,後來就覺得她是個偽君子。明明都已經答應了把自己記在她的名下,憑什麼祁明昭一生病,就說她們八字不合,不願意把她記在元安公主名下,而是改為記在宋氏的名下。這樣一個改變,就讓她命運截然不同。而且父親那個時候說過,定然會為她找個好夫婿,結果呢?她被定了清貧的書生,還被說是燒了高香,而且姨娘也讓她認命。祁明萱回顧自己短暫的一生,覺得所有的悲劇都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所以她在重生了之後,讓宋氏下定了決心,使用計策把祁明昭弄丟了。被人拐走,憑著祁明昭的模樣,她就不信了,祁明昭在泥濘之中,還能有福如山嶽,貴不可言的批語?隻可惜之後的事情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明明元安公主應當是與父親白頭到老的,為了祁明昭居然和離了,要不是父親及時走了汪貴妃的路子,隻怕直接被元安公主給斬了。走汪貴妃的路子有一點不好,這是一條逆她所知的路線,需要扶持三皇子上位,需要改變很多事情。不過也有一點好處,在她死之前,汪貴妃都是當今聖上心尖尖的人物,甚至因為遇刺病懨懨的三皇子,聖上還是動了心思想要廢掉現有太子,立三皇子為太子,如果要是三皇子的身體康健,那麼是不是三皇子就是未來的儲君?祁明萱想到了這裡歎了一口氣,隻可惜她前世太過於關注祁明昭,視野多是局限於宅院之中,關於朝堂裡的大事隻有一些特彆重要的記得住,其他的都已經忘了。就如同三皇子的事,她隻記得有這樣一場危機,具體的日子已經不記得了,今天中午睡著,忽然靈光一閃,想到這是三皇子生辰前一日的事,連忙催促母親宋氏過來,想要通過救下三皇子,徹底入貴妃娘娘的眼。趙昶安剛說了假名,就看到了祁明萱歎了一口氣,他的眉微皺起來。祁明萱看著趙昶安的模樣,連忙摒開了其他念頭,含笑說道,“汪少爺一身貴氣,隻是您若是這般出去十分不妥當,您這長衫麵料是從南邊送來的,產量十分稀少,您身上的這塊兒玉佩就更難得了,沒有一丁點的雜質,還有您的靴子也是如此,側邊用了綠寶石,這是今年才從海外運來的。”汪德全本來想要把祁明萱給趕走,結果這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嘴巴叭叭叭就說了這些門門道道來。祁明萱繼續說道:“您若是想要散散心,穿成這樣是不成的,得穿一些尋常的衣裳。”陌生的小姑娘這樣一說,汪德全就覺得自己這樣直接帶三皇子去逛街不妥,開口說道:“你是哪家的?”宋氏對著汪德全行了禮,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汪德全對祁贇之當然有印象,既然是自己這邊的人,就直接說道,“那就一起到屋子裡吧,祁小姐說話怪伶俐的。”搓了搓手,對著三皇子說道,“殿下,您看小姑娘都瞧見了不妥,咱們換一身衣裳好不好?”趙昶安看向了祁明萱,後者對他甜甜一笑,他的眉頭狠狠皺起,他隻是想要散散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忽然覺得怪沒意思的。他隻是看到了太子能夠跟著小舅舅出宮,還給他帶了糕點,結果母妃毫不猶豫地打掉他的糕點,不許他吃這些。他覺得皇宮裡憋得喘不過氣,馬上要過生日了,才提出這個請求,沒想到本來隻是想要逛一逛,結果遇到了祁明萱,事情變得複雜了起來。他需要換上沒有漿洗過的成衣,隻因為這成衣看不出來他的貴氣;他喜歡的那枚玉佩被她小心翼翼收入到了繡囊裡,美其名曰替他保管好,等到結束了之後,舅舅不記事,她也似乎渾然忘了她替他保存的玉佩。穿著的這身衣服讓他身上發癢,偏偏因為在外,他又不能伸手去撓。這次出宮,也什麼都不能吃,似乎在祁明萱的眼中,這個有毒,那個也有風險,本來舅舅汪德全是無所謂,但是因為祁明萱慎重的態度,讓汪德全也覺得小心一些為好。趙昶安覺得,自己渾身發癢還有這個無趣的姑娘家陪著,實在糟心到極點,等到了回宮的時候,他竟是長舒一口氣。趙昶安要上馬車的時候,看著祁明萱似乎忘了他的玉佩,語氣不好對著祁明萱伸出手,“我的玉佩。”祁明萱這才恍然,“抱歉。”她直接把繡囊取下來,直接一起遞給了三皇子,“三殿下。”趙昶安把自己的玉佩一拿,也不去看祁明萱,把空繡囊給丟擲在地上。祁明萱如果要是個孩童,隻怕要被三皇子的動作給氣到爆炸,現在祁明萱心情很好,因為剛剛陪著趙昶安出去玩,讓三皇子按照她的想法換上了低調的衣服,一路上什麼事情都沒有,而祁明萱給汪德全了建議,讓找了男童穿著三皇子的衣服,在原定要去的地方轉了一圈,結果那個孩子被捅了一刀。曾經的三皇子被捅之後,那是有最好的藥材替他保命,現在那個孩童哪兒有這麼好的運氣?不過是一會兒就直接去了,這件事把汪德全嚇了一跳,堅持要送三皇子回宮,等會還要和姐姐說這件事。祁明萱想到了這裡,眼睛彎彎。就算是趙昶安不喜歡她,她就憑著剛剛的提議足以入汪貴妃的眼。她把繡囊撿起來,毫不在意地對著三皇子揮揮手。宋氏還以為祁明萱會發脾氣,看到她回來鬆了一口氣,含笑捋了捋她的頭發。汪德全小聲說道,“三殿下,咱們走吧。”趙昶安板著一張小臉,等到上了馬車看不到旁人了,才挎著臉說道,“舅舅,這一身衣服我穿著難受。”“我的小祖宗,你可不知道,這一身衣服是救了你的命!”汪德全在看到了那個男童的屍體,三魂七魄都要被嚇得出了體,他當然感謝那個祁明萱,隻是感謝的表情不能太流露出來,不然豈不是讓那個小姑娘蹬鼻子上臉了?幸好祁明萱還是笑盈盈的,汪德全對祁明萱的表現也是滿意的,小姑娘被三皇子甩了臉色,也不生氣,汪德全對自己的小外甥反而有些意見,小姑娘不過是忘了玉佩保存在她那裡,至於這樣甩臉色嗎?她可是救了他的命!於是汪德全認真地和三皇子說道:“祁姑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記住了,那塊兒玉佩就算是給她了,你母妃也不會說什麼。”捏著玉佩,趙昶安沒繼續說話,他覺得那個祁明萱的心思並不純正,剛剛其實是想把玉佩拿走的,隻是這話沒根據,他知道說了舅舅也不會相信。馬車很快就到了宮門口,宮裡的侍衛看到是汪德全,一邊讓人去通傳,一邊讓這位和三皇子在屋子裡歇歇腳。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侍衛總覺得三皇子的臉上有些紅。當太子趙翊林也回宮的時候,就正好看到了三皇兄發紅的臉。汪德全注意到太子殿下的視線,往前半步擋住了自家外甥,“太子殿下,這屋子裡熱,我是因為臨時過來,需要讓人通傳一聲,三殿下陪著我呢。”趙翊林說道,“三皇兄不必在此陪著你,不如和我一起回去吧,我看他似乎是有些熱。”“不礙事不礙事。”汪德全阻擋著,一個勁兒表示不礙事,還讓太子先走。太子看了一眼自家三哥,雖說覺得不對,也隻能夠先回去了。趙昶安抿了抿唇,他和太子的年歲相差不大,以前太後還在世的時候,他們兩人都是在太後那裡養著,感情頗為不錯,太後崩後,四弟被立為太子,母妃升份位為貴妃,兩人就漸行漸遠。趙昶安一直到現在也都並不討厭這位四弟,偏偏無論是母妃還是舅舅,都防備著太子,他剛剛看出了四弟的關心,趙昶安歎了一口氣,其實他又沒有四弟的天分,也從未想過那個位置,隻是母妃……心中難受,他更覺得勃頸處瘙癢,本來還忍得住,這會兒更難受了,直接用手撓,那種鑽心的癢在撓過了之後就好了不少,隻是撓了一會兒,癢意略略紓解,卻有些疼了。而等到侍衛見到三皇子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他脖頸長長的血印,“三殿下,您這是怎麼了?”平樂宮裡兵荒馬亂請了太醫,這才知道是三皇子身上的衣料惹的禍,這種成衣售賣的時候為了讓看起來筆挺,都會刷上一層漿糊,在薄薄的漿糊乾後懸掛起來的衣裳不用費勁兒打理。穿上這樣的衣服,三皇子一開始就覺得不舒服,但是祁明萱看出了三皇子的不舒服,也不讓他換,說普通人家的孩子就是這樣穿的,三皇子生生忍耐了下來。而在祁明萱離開之後,趙昶安已經到了忍耐的邊緣,再次和汪德全開口要求換衣服,偏偏汪德全覺得這一身衣服救了外甥的命,又讓他忍一忍回宮再換。汪貴妃在看到了兒子脖頸的傷,操起杯子就往弟弟的腳旁邊扔去,把汪德全給嚇了一跳,直接撲在了姐姐麵前,“娘娘,實在是沒提前準備好,所以才會出了這樣的簍子,這人到底是沒事,我跟您說……”汪貴妃的胸膛起伏不定,在聽到了後麵的話,細細眉頭一攪,道:“此話當真?那孩子死了?是有人行刺?”“倒也不是行刺。”汪德全撓撓腦袋,解釋說道:“就是衣服太富貴了,覺得可以搶,然後又不想讓人追,直接就衝著胸口就是一刀子。”汪貴妃看著汪德全,“你說說看,當時那祁家小丫頭怎麼說三皇子的衣裳?”汪德全自個兒記不住,但是他身邊的下人記得清清楚楚,汪貴妃側過頭,詢問三皇子的奶嬤嬤,今兒是不是這樣穿的,聽完了之後汪貴妃才歎一口氣,“本來看他怪可憐的,想著也不礙事,難得一次生日讓他轉一轉,免得看著那個誰,心裡頭羨慕。”汪貴妃當真是難得心念一起沒想到就出了這樣的事,她確實很感激祁明萱,隻是看到了兒子滿身的紅疹子,還有的脖頸上的抓痕,就對祁明萱的感激有些淡了。普通人家的孩子都是這樣穿的。但是她的昶安是普通孩子嗎?汪貴妃彈了彈指甲,“算了,先這樣,你若是沒彆的事就走吧,等會聖上就要來了。”兒子遭了那麼大的罪,哪兒能不同聖上說?汪貴妃想著,正好京都府尹的位置是不是可以借機挪一挪,不管怎麼說,兒子差一點就出事了。汪貴妃的美目流轉,呷了一口蜂蜜水,想著等會見到聖上的說辭。隻是今日隻怕注定汪貴妃要失望,皇帝那裡得到了一封邸報,是錢家送來的,那其中叫做千裡眼的一物可以窺見很遠之物,用在戰場上最是合適。錢家送寶有功,正好這京都府尹也到了時限,想了一下,便把錢鏡誠二伯父的位置挪一挪,從正四品的大理寺右少卿挪到正三品的京都府尹位置。用了印之後,皇帝到了貴妃的宮殿,他看到了三兒子的紅腫傷口也是心疼,但是聽到了貴妃說那京都府尹一職,直接說道,“愛妃不必擔心,原先的王大人確實已經到了告老的年齡,現在換成了錢鵬,他為人中允,性情板正,自會肅清京都風氣。”汪貴妃聽到位置已經有了安排,隻覺得兒子白白受一場罪,沒討到什麼好處,神情都有些倦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