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正在給人接牛痘。那頭滿是牛痘的病牛麵前的飼料槽裡放著的是黃豆, 病懨懨的牛慢吞吞吃著黃豆,吃著上好的飼料,這病牛就對從它的身上挑牛痘的魏昭沒什麼意見了, 偶爾還會哞得一聲,甩甩尾巴動動耳朵, 神情一派溫和。百姓們排著隊, 看著那頭牛,還有魏昭手中長長的銀針, 心中犯怵。這牛現在病懨懨的,現在小大夫不光是不給牛治病,反而要把牛的病傳到人的身上,怎麼會不讓人心裡打鼓?等到林晟彥過來的時候, 正好聽到百姓們的議論:“畢竟還是死了不少人,不應該救人嗎?怎麼在這個檔口, 還折騰這些。牛痘雖然隻是讓人發熱,但是到底不舒服。”“啥是牛痘?我是頭一遭聽說。”“你看牛身上的水泡, 就是這樣的東西,前麵那個小大夫要把牛身上生得臟東西接到人的身上。”“要我說,這牛痘有點像是人得的一種病……具體啥病我就不說了, 你們仔細想想啊,都應該知道的。”“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麼病,還彆說真有些像天花。”腰間彆著長柄刀的軍士還沒有來得及開口, 就聽到有人說:“魏公子不是早已經說了嗎?就是得了牛痘可以不生天花。還羅裡吧嗦啥子,要不是我家娃放牛得過, 我也得讓他排隊接牛痘。”一個胖嬸開口說道:“畢竟是一頭病牛,把它身上的臟東西往人的身上戳,咱們大夥兒膈應一下不行嗎?“我發現就你事多。”最開始解釋的那人說道, “剛開始你還不願意在露天野地裡睡著,一會兒要加火,一會兒說火熄了太冷鬨著要回去搬被子,你看看,要不是當時攔著你,你早就不能說話了,這會兒這麼多的廢話!”這話說的眾人都笑了起來,那天因為這位胖嬸鬨得最凶,她還被軍士們捆了起來,見著她的模樣,其他人都不敢去試探了,將就在野外過了一天,結果呢,後來就是大地動,所有人都後怕不已,倘若是當時鬨起來,非要回屋子裡睡,那整個村子都活不下來幾個人。現在負責維持秩序的黑臉軍士第一天就過來了,他很清楚百姓們的後怕心理,看了一眼魏昭方向,對著百姓們說道:“咱們肯定不會害你們的,現在給人接牛痘的是魏公子,在隊伍開拔第一日就是他和太子殿下諫言,說是百姓們必須要在空曠的野外睡,當時他說有什麼地震雲,總之是很大可能性要發生地動的。能不能有地動,我們不知道,不過我們行軍之人講究的事軍令如山,有太子殿下的軍令,我們就負責各司其職,負責讓各個村子裡的人都出來睡。”“你們光知道太子是你們所有人的救命恩人,但不知道這魏公子也是!要不是魏公子,這裡得死多少人?”“接牛痘的事情就是魏公子提議的,他可是一位神醫的弟子!你們村裡是死的人不多,但是隔壁村子多,加上死了不少畜生,這都在土堆裡埋著。死的人和牲畜多了,就會有問題。前段時間下雨,汙水就順著雨水衝刷到各個地方,你們難道不怕?這種情況下最容易發生瘟疫!”“我們當年在外打仗,最怕就是這種情況。現在給你們種牛痘,最多手臂上長幾個痘,過幾天就好了,以後遇到了天花也不怕,豈不是更好?”這位士卒很是佩服魏昭,事實上這一次過來賑災,他們頭一個佩服的人是太子,國之儲君居然願意深入險境,今後在位定然可以為百姓謀福,而另一個佩服的人就是魏昭了,要不是他堅持地震雲之說,堅持讓百姓宿在空曠地帶,隻怕現在這裡得是人間煉獄一樣的存在。既然信任了魏昭,現在她說接牛痘可以預防天花,他們也都儘數相信。更何況還有轉移欒單縣的糧倉,這可是神來一筆,倘若不是把糧倉的糧食轉移到了羅漢寺,縣裡就要斷了糧。城鎮裡不比村裡,人還活著,糧全沒了,會發生什麼慘狀,他不敢去想。軍士的話讓不少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邊摸著胳膊,一邊說道:“不是已經撒了藥粉嗎?怎麼還會有瘟疫?”黑臉軍士說道:“我剛剛不是說了嗎?現在還有屍體沒有挖出來,隻怕一直被前段時間的雨水泡著,現在說不定就流到你們腳下。”魏昭有些渴了,正好在喝水,看著不少百姓恨不得從地上跳起來,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露出了麵上的兩點梨渦,“也不用如此,屍首沒挖出來的應該不多了,就算是流入到江裡也不算多,不過這位軍爺說的是,在死人多的地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防疫。”這一次的賑災行伍及時救了人,保住了糧,就乾脆不急著往外挖路,等著外麵的人挖路進來,直接在整個縣的範圍裡開始挖屍體,做防疫工作。她掰著指頭說道:“讓大家水燒開再喝就是因為病從口入,所以現在一定要注意用水的安全。飯前要洗手,碗筷都要煮沸了再用。對了,還有防蚊的藥也帶了,防住了蚊蟲就可以減少瘧疾。”魏昭說的預防瘧疾的做法已經在前幾年得到了驗證,但是接種牛痘這件事不大一樣。在小範圍的研究下,推測牛痘可以預防生天花,但是不能用真的天花去預判,加上牛痘不少人都覺得惡心,不願意接種,確定人生了牛痘無害後,魏昭隻在在京都裡給親近的人接了牛痘,尚未在整個大齊裡推廣。這一次的地動到底死了不少人,因為隻顧得上救人,死亡的牲畜不計其數,魏昭覺得生瘟疫的風險很大,在和趙翊林商議之後,就在欒單縣這裡推廣接牛痘。魏昭生得好,就算是男裝也唇紅齒白,最得婦人的眼緣,她不開口說話還好,現在開口了,眾人聽她說完了之後,就七嘴八舌地開口詢問她各種問題,還有人問她成親了沒有。魏昭手裡捧著胖大海和羅漢果泡的水,說話要是渴了就喝上一口,林晟彥就這樣看著她,這裡有誰想得到,她不是男兒,而是待嫁的太子妃呢?魏昭抬眼的時候看到林晟彥,眼睛一亮:“哥,你怎麼來了?”因為這裡排隊接牛痘的人多,她也沒法過來敘舊,隻能夠眼巴巴看著林晟彥。林晟彥一笑,挽起了衣袖,上前說道:“我和你一起。”他以前接過牛痘,還記得步驟和方法,知道這種尚未推廣的接牛痘的作用。林晟彥是拿筆杆子的,能夠用蟹爪筆寫出細若蚊蚋的小字,他眼明手穩,加上接牛痘也不難,所以魏昭點頭同意了。這種從牛身上的痘症上取東西,不少軍士都有些怕,過來的大夫對這個法子也將信將疑,隻有跟著趙翊林同行的內侍膽大心細,加上他們心知肚明這位魏公子的身份,跟著魏昭學了之後,分開到各個村子裡去找病牛,去給人接牛痘。魏昭負責這個村子裡的人接牛痘,一整天下來,到了晚上手顫抖得厲害,現在有林晟彥分擔,早些接種完也可以休息一段時間。百姓們聽著魏昭給林晟彥說要怎麼做,他還時不時詢問要點,寧願多在魏昭這裡等一等,也不在林晟彥這裡做,隻有少數不耐煩的人選擇在林晟彥這接牛痘。錢鏡誠過來的時候就見到的是這樣的情形,他詢問百姓,有人就說道:“魏公子才是正經的大夫,後來的那個啥也不懂。”錢鏡誠咧嘴一笑,他的這位大舅子生得芝蘭玉樹一般,加上以狀元的身份入翰林院,在京都裡哪兒被人嫌棄過什麼也不懂?想到這裡,他清了清嗓子笑道:“這位可是翰林院的修撰。”見著百姓們對這個官職露出一臉迷茫的表情,他一拍腦袋,開口說道:“我的這位大舅子是狀元出身,隻有狀元才會在翰林院任修撰這一官職。”修撰不修撰的,百姓們不知道,但是一說狀元就懂了。這可是文曲星下凡!火辣辣的眼神盯著林晟彥,剛開始以為他是生得瘦弱的軍爺,現在覺得他俊逸不凡,是人傑!當即就有人排隊到林晟彥這裡,還有人特地把孩子給排到林晟彥這邊,覺得有狀元郎給接牛痘可以沾一沾狀元郎的仙兒氣。林晟彥那邊人多,後來過來排隊的人一問,也都選擇到狀元接牛痘的位置,狀元自己都接過這牛痘,他們比狀元郎的身子健碩,也不會有事。錢鏡誠乾脆直接讓魏昭休息一下。魏昭看著沒人過來,就點點頭。“姐夫,你怎麼也來了?”魏昭一邊活動手指,一邊問道,“來了多少人?”“來了一千多,還有其他村子的青壯一起。”從錢鏡誠這裡,魏昭知道了路挖通了,趁著下雨天不能挖路的時間,也把外麵屍體給挖了出來,撒好藥粉安葬下來。第一批賑災的隊伍就把京都裡現成的用的上的藥物席卷一空,之後讓越洋商行的人繼續去周邊的城池裡采購,這次都把藥材給帶來了。“那就好。”魏昭聽到了帶來的藥材,還有帶來的大夫,心中一鬆,現在最缺的還是藥物還有大夫,宋氏所說的瘟疫像是懸在她頭上的利刃,生怕下一刻就會有瘟疫發生,隻要有了藥材,掩埋處理好屍體,再讓大夫治好傷員,就可以把瘟疫的風險降到最低。遠遠看到太子來了,錢鏡誠對他行禮,又把賑災帶來的人和物說了一遍,說完了這些之後,又說道:“離開之前京都裡發生了一件大事。”深吸一口氣說道,“三皇子在朝會的時候,取下發冠削掉發髻,有青燈古廟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