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汪貴妃倒地打滾的時候, 翠羽跑得要飛起來,不少小宮女注意到了翠羽姑姑,心中想著隻怕又有什麼大事了。她們這些小宮女, 無論是潮起潮湧與她們都乾係不大,反而是惱人的花瓣得注意掃乾淨, 不然被如意姑姑看到了, 就得挨罵了。小宮女們把目光從翠羽身上挪開,她們低頭又開始掃花瓣。地掃好了還有一個好處, 太子就要回來啦,打掃得乾乾淨淨好迎接太子回來。太子回來了很快就要成親了吧,當時定下太子妃的時候就放了一批宮女,這次說不定可以放走更多。她們說不定可以離開偌大的皇宮, 回到家鄉。朝堂裡手持拂塵的是孫晉,而在外候著的是秦壬, 秦壬見著了翠羽早早就把人給攔了下來,翠羽幾乎癱倒在侍衛的懷中, 口中喘著粗氣,秦壬連忙說道:“翠羽,什麼事?”翠羽喘著粗氣, 她的聲音顫抖著,“皇後娘娘害了貴妃娘娘,貴妃娘娘要死了。”汪貴妃身邊有幾個翠字打頭的得用宮女, 在進入長寧宮之前,汪貴妃就說了, 等會她倒地之後,一個去請太醫,裡麵得含括宋太醫, 一個去法決寺請三皇子出寺,說是貴妃娘娘被毒害要死了,一個負責去請聖上來,而翠羽就是負責請聖上的宮女。幾個宮女見到了汪貴妃把指甲在杯子裡彈了彈,然後喝下了加東西的水,而翠羽是最慢行動的,等到她在皇宮裡奔跑又是跑得最快的,因為她清楚地看到了開始滾動之後,貴妃娘娘剛開始是慢吞吞隨意滾兩下,忽然就滾得認真起來,背脊也因為疼痛佝僂,甚至五官也是皺成一團,這是以前貴妃絕對不可能做出來的事情。貴妃娘娘最為在意自己的儀姿,按她的說法,就是落淚也是有講究的,不能涕淚一起落下,一定要落淚落得好看,惹的人心憐才可以。翠羽當時的心砰砰直跳,因為愣神了一下,聽到了啪得一聲,貴妃娘娘鬢發裡的玉簪落了地,發出了清脆的聲響。貴妃娘娘今天帶著的這一根發簪是當今聖上親手雕琢的,貴妃娘娘居然由著玉簪從鬢發裡滾落,啪得一下落在地麵上成了兩半。這不對,這很不對。貴妃娘娘是真的出事了,翠羽想到了這裡,心跳如擂,更是顫抖著聲音說道,“秦公公,還請通傳一聲,貴妃娘娘真的出事了。”她展開了手,露出了玉簪,而一路上因為翠羽用力扣著發簪,通體碧色的發簪沾染了血跡。汪貴妃身邊翠字打頭的宮女這般狼狽,而看到了發簪上的血,秦壬更是身子一抖,他一咬牙,連忙接過了碎發簪,打開了角門趨步去找師父孫晉。孫晉聽聞是那麼大的事情也不敢耽擱,立即附耳到了趙桓處。趙桓其實這些天對汪貴妃是有些愧疚的,三皇子剃了頭發鐵心出家,太子深入震中平安歸來更是讓欒單縣呈現欣欣向榮之相,趙桓就算再偏愛三皇子,以前心中有過隱蔽的念頭給三皇子一些機會,倘若是太子有一丁點的差錯,那就換成三皇子繼位。而欒單縣地動的事情徹底讓趙桓改了心思,夜間那麼大的地動,太子還活著,還能夠把欒單縣治理的井井有條,倘若是他再廢太子,九泉之下都無法麵對列祖列宗。於是,趙桓為了整個大齊,太子之位不會有任何的變動。趙桓知道自己內心下定了決心,而汪貴妃的心思他也清楚,仍是覺得三皇子有機會,而不知三皇子在他這裡已經沒有了機會,趙桓覺得愧對貴妃,這段時間趙桓鮮少去見汪貴妃,甚至寵愛了一些貴人、昭儀,也因為寵愛了新人,更是不去見貴妃,現在聽聞貴妃出了事情,霍地一下站起身子,因為想到了什麼,趙桓隨即又坐了回去。皇後的品性趙桓是相信的,她是典型的世家女,隻要位置不變,在後宮裡大權在握,其他的事情她都渾然不在意,而且她的祖父曾任先帝太傅,在子女之中最為疼愛的便是沈嵐,甚至先帝在時也說過,沈嵐頗有沈閣老之風。趙桓寵幸皇後的時候,會有一種寵幸朝中重臣的感覺,等到皇後懷了孕,他就鬆了一口氣,隻是每月的初一十五宿在長寧宮罷了,其他時候常去的是汪貴妃那裡。這樣的皇後怎麼會把貴妃叫到長寧宮,還在長寧宮裡毒害她?趙桓開口:“當真是出事了?”孫晉說道:“在外麵的是翠羽,她一身汗不說,手心裡還攥著一個碎了的玉簪,就在這裡。”孫晉認出了這玉簪,看著趙桓露出了震驚的神色,此時不再耽擱起身往長寧宮放向去。歐旵往前一步,還沒等歐旵說話,孫晉就高聲說道:“退朝。”之後孫晉就跟著趙桓一起往長寧宮的方向去了。“大人。”清流這邊是以歐旵為首,聚在他這邊,輕聲議論起來可能出了事情,而汪貴妃那邊的人也是麵麵相覷,隻有祁贇之的手心發涼,果然就是今天了,他心中矛盾,想要留在皇宮裡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又怕等會的狂風驟雨承受不住。歐旵看了一眼祁贇之,“走吧,等到了禮部衙門再說。”見著歐旵走了,其餘人看著祁贇之,祁贇之也乾脆說道:“我們也先走。”官職僅次於祁贇之的衛淞表情淡淡的,旁人說什麼他就聽著,他原本是穩穩壓過祁贇之的,自從祁明萱成了三皇子妃,他就泄了氣,後來三皇子剃發,衛淞心裡頭還有一種隱蔽的快·感,祁贇之也就隻強過自己幾天,他和幾個朝中官員都覺得三皇子大勢已去,都開始盤算起來新的出路,衛淞慶幸自己當年和太子妃還有些交情,心想著下了汪貴妃這條大船,去登清流的船。衛淞本來就是戶部官員,明衍郡主的養父是他的下屬林鶴,於是衛淞就與林鶴走得頗近,間接表明自己的意願。趙桓手裡攥著碎了的發簪,匆匆到了長寧宮,此時的汪貴妃在地上滾了許久,她的力氣漸漸失去,已經進氣沒有出氣多了。汪貴妃出了一些汗,鬢發沾在麵頰上,因為在地上滾動,頭發有些零亂,卻並不狼狽,因為她現在膚色竟是浮現出如花的淡紅色,眼睛緊緊閉著,眼角垂著一滴淚,整個人宛若是含珠帶露的芙蓉。這毒·藥的名字就叫做芙蓉靨,是祁明萱特地給汪貴妃挑選的,汪貴妃覺得死得最美的時候容易勾起人的憐惜,祁明萱也是這般覺得,就如了汪貴妃的願。“母妃,父皇來了,您睜睜眼,陛下來了!”祁明萱的雙手死死握住了汪貴妃的一隻手,不停地在汪貴妃耳邊說話,讓汪貴妃睜開眼。汪貴妃的眼睜開了,彆說是趙桓了,就連漫不經心的沈嵐都是一愣,原因在於此時的汪貴妃太美了。汪貴妃年輕的時候或許美麗,一雙眼靈動有餘卻不夠澄澈,而現在不同,她的一雙眼宛若是浸潤在清泉水裡的黑水銀丸,格外清澈。此時配著芙蓉靨,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美豔。汪貴妃很清楚自己要死了,剛剛腹中疼痛的時候,她就明白了根本沒什麼假死藥,祁明萱是真的要她死,是真的要利用她的死讓昶安登基。她想著自己雖然答應了祁明萱不告訴彆人,但是她卻給弟弟留了一封信,裡麵寫得很清楚關於祁明萱的計策,還有假死藥的事情,等到汪德全進宮發現她真的死了,肯定會替她討回公道。她的那個傻弟弟讀書不好,也不愛武藝,甚至沒什麼大誌向,不過最疼家人,她未入宮前兩人就關係很好,汪德全九成九會拿著信直接替她喊冤,這樣一來會白廢了這一番布置。罪名會落在祁明萱身上,也就無法坑害到皇後了,也無法讓天子廢後,更是無法讓她的昶安做太子。眼角的淚水落下,汪貴妃想著,她的昶安到底無緣那個位置,不過也好,她的昶安心善根本不敵祁明萱,要是登基之後,掌權在了祁明萱的手中反而更是禍事。她的昶安很是命苦,第一個定下的三皇子妃是毒婦婁清韻,第二個皇子妃也是毒婦,或許是因為他不應該從她肚子裡出來。而此時淚眼朦朧之中被人握住了手,汪貴妃的思路被打斷,她抬眼看著那人,“愛妃,愛妃……”說話的是趙桓,他還穿著的是繡金龍的皇袍,他竟是跪在了地上,汪貴妃朦朧地想到了當年,趙桓麵容沒有皺紋,頭發也是毫無一絲雪白,他們初見的時候,他穿的是青衣,不過露出了一點中衣衣領,裡麵是縫補了金線的,他見到了她的第一眼就眼睛這般瞪大了。她就是那麼聰明,隻一眼就知道他身份不凡。後來的事情證明了她的猜測,他比她想得還要厲害。汪貴妃想要說話,喉嚨腫得更厲害了,剛剛還可以勉強發出呻·吟聲,現在什麼都發不出了。她的力氣也在迅速流失,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最後什麼都說不出,忽然想到了初見時候的笑容來,她用了一點小技巧,露出了俏麗容顏讓趙桓一見鐘情。於是,在生命的儘頭,汪貴妃對著趙桓眨眨眼,輕輕笑著學著當年的模樣羞澀彆過頭,這一點動作用儘了她全部的力氣,在扭開頭的時候,手從趙桓的手中滑落。最後定格的笑容也是美的,就宛若是她初見趙桓時候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