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謝宏就發現,除了董老爺自己,在場的所有人都跟陸師爺一樣的想法,看過來的眼光中都帶著三分的疑惑和七分的崇拜,人群中隱約傳出的低語聲,也證明了這一點。“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霸氣?”“什麼霸氣,這是讀書人修身養xìng到了極點之後的浩然正氣!能不戰而屈人之兵,要不怎麼說謝主簿是星君下凡呢?要知道古時的大儒先聖才能有這浩然正氣啊。”“就是,就是,你們沒見剛才陸老兒發難的時候,謝大人氣定神閒的嗎?那是根本就沒把那跳梁小醜放在眼裡。”“噢,噢!原來如此,我就說呢……”喂喂,越來越離譜了吧,謝宏非常不好意思,我剛才那是在硬撐好不好,怎麼就扯到浩然正氣上麵去了,盲目崇拜可要不得。而且被這麼多人盯著,眼神還火辣辣的,謝宏有點受不了,急忙給付班頭使了個眼sè。終歸是老胥吏了,付班頭很快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看見謝宏的眼sè,也馬上領會了謝宏的意思,他揚揚手,然後高聲道:“沒事了,沒事了!大家都散了吧,都堵在衙門口象什麼話。”老大發話了,兩個守門的衙役也跟著疏散人群,本來就是正午時分,大夥兒也都餓著呢,見沒熱鬨看了,也就去了,反正謝大人是本縣人,以後再圍觀也不遲。人群散了,董家的人卻都沒動,管家和莊客還迷瞪著呢,再說自家老爺站在原地沒動,他們也隻能跟著。謝宏也知道董老爺應該有話要說,一拱手,道:“董老爺想來心中還有不解之事,現在已是正午,本官與幾位兄弟正yù吃飯,董老爺如若不棄,不妨同來如何?”董老爺正琢磨怎麼上前搭話呢,謝宏的邀請正合他心意,當下也是大喜,低聲吩咐了管家幾句,便獨自走了過來。張二牛有些不解,嘟囔道:“董家買東西不給錢,不是好人,怎地還請他們吃飯?”謝宏灑然一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再說,剛剛那陸老頭突然攪局,要不是董老爺申明大義,咱們沒準兒還要吃虧呢。”受明朝風氣影響,張父一直羨慕讀書人,這觀點也是從小就對張二牛灌輸,張二牛自己雖然不喜讀書,但他心裡也認為讀書人了不起。以前那個謝宏是個書呆子,他還不覺怎樣,等謝宏穿越後,那個八音盒已經讓他驚為神跡,今天又隻言片語就化解了一場官司,張二牛對謝宏已經盲目崇拜了,聽謝宏這麼一說,他立刻停口不說,隻看謝宏如何和對方答話。董老爺聽到謝宏說話,連忙辭謝道:“謝大人言重了,今天的事本來就是董家有錯在先,實在當不起申明大義之說,謝大人不見怪已經讓在下感激不儘了。”又抱拳對張二牛說道:“張兄弟,今天的事情實在對不住,董某給你道個歉,得罪處還望多包涵。”張二牛xìng子本就粗疏,這邊董家道歉,謝宏又不計較,他也憨笑道:“沒事,沒事,隻是那鐵犁的錢你得給俺,鐵料,爐火可花費了不少呢。”聽這憨人這樣一說,謝宏不由莞爾,董老爺也嗬嗬笑道:“這錢自然是要給的,今天就讓董某做東,當做賠罪,還請二位賞臉。”這時人群已經散儘,付班頭也湊了過來,趕忙說道:“董老爺,這可是你不對了,凡事得有個先來後到,今天本來是我們兄弟要歡迎謝主簿上任的,董老爺隻管同來便是,做東就算了吧。”董老爺哪肯放棄,堅持道:“今rì也累得幾位班頭辛苦,董某也一並賠罪。幾位班頭與謝大人份屬同僚,朝夕相處,哪還愁沒有機會親近,今天這個機會一定要讓給董某。”兩人推拒幾個來回,最終付班頭還是讓了步,反正一起吃頓飯這關係也就近了,做不做東本來也無所謂,他就是想做個姿態,賣個人情罷了。這董老爺家業不小,京城還有後台,正好結交。隻是不知這人為什麼對謝主簿這般客氣?浩然正氣什麼的,付班頭肯定是不信的,隻是這董老爺前倨後恭,總是有什麼原因的,難道謝主簿還有什麼後台?付班頭偷眼看了一眼謝宏,見他還是那副悠然模樣,更覺高深莫測,謝主簿能拿出八音盒那等至寶,保不齊也是什麼大家之後,不然咋能一下就被這個jīng明的董莊主給震住了?謝宏麵帶微笑,看他們在那裡推讓,心裡卻和明鏡一般。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付班頭對他恭敬是因為他讓出的份子,董老爺自然是因為他說的閩地那句話了。北莊縣不過幾百戶人家,幾千人口,董家偌大家業,應該也不會在乎這點市場,突然對張家發難,很可能為的是張家的手藝。謝宏本來也是猜測著詐了一句,沒想到這董莊主就痛快的認栽了。而且他為了jīng鐵,竟然不辭辛苦的奔波閩地,這時代沒有火車飛機,萬裡迢迢可不輕鬆,謝宏覺得這人不像利yù熏心的商人,倒似十足一個技術狂,讓他生出了一些好感。縣城雖小,酒家還是有的,是北莊本地一家大戶開的,這家大戶姓顧,在北莊是首屈一指的大戶,在北莊縣有多處產業,聽說在京城還有人做官,相當了不起。顧氏酒家離縣衙不遠,是一個二層的小樓,門臉乾淨,裡麵也頗為雅致。謝宏從前也曾從門前經過,裡麵卻是沒去過的,隻聽說這裡酒菜價錢不低,謝宏想想也是,後世在機關門口的飯店收費又哪裡有便宜的?一群人分了兩撥,一乾衙役和莊客都在樓下大廳,謝宏等四人在樓上雅間,那個管家不知道何處去了,謝宏覺得是人家家事,也沒多問。等寒暄了幾句,董老爺突然正sè沉聲道:“謝大人,在下有一事相詢,不知……”說著看了一眼旁邊的付班頭和張二牛。付班頭很識相,見狀便笑道:“謝大人,董老爺,你們且談著,我去照應一下弟兄們,這些家夥沒人管束就會亂來。”說著,便出門下樓去了。謝宏拍拍張二牛的肩膀,對董莊主道:“二牛是我兄弟,什麼事都不必瞞他,董莊主想問的是閩地jīng鐵的事情吧?”董莊主一聽謝宏說起這茬,當即就沒了剛剛的沉穩和jīng明,身體前傾,雙眼緊緊的盯著謝宏,道:“大人果然知道這秘法?”果然是個技術狂人啊,謝宏當年學藝的時候也有這樣的勁頭,倒是很有些熟悉的感覺,謝宏會心一笑,道:“對煉鐵之法,謝某倒是略知一二,若是董莊主有興趣,你我不妨探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