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一直沒有好轉。楊帆看著山洞外好像永遠也不停的風雪,心急如焚。尼克和其他尼克森人一直在外打獵,但是最近二十多天他們連一隻小鳥也沒帶回來。而且連續的打獵讓他們身上的麟片脫落大半,幾乎所有的尼克森人都是一副傷痕累累的樣子。他們身上的麟片沒有長好就又出去打獵,再結了滿身的冰回來,除冰之後,原本的傷口雪上加霜不說,又會添上新的傷口。山洞裡的食物隻剩下不到四十四頭土耗子,這根本不夠整個山洞的尼克森人吃一頓的。不管再怎麼節省,等這些食物吃完,最多再堅持二十天,尼克森人就要餓死了。在他們餓死前這個山洞裡的動物和她會怎麼樣?楊帆無論如何不敢再往下想。她常常在尼克森人出去打獵時站在山洞口看外麵的天氣,在這樣的風雪中她就是想逃也走不出二十裡就會被凍死。楊帆不想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尼克身上,如果到時其他尼克森人開始吃他們的伴侶,那她是不可能逃過的。就算是人類也有過餓到吃人的曆史,這在古今中外的史書上並不鮮見。她怎麼能寄希望於尼克森人能有比人類更高的道德標準,寧可餓死也不吃自己的伴侶?就算他們不吃自己的,難道彆的尼克森人的就也能堅持不吃?易子而食的悲劇可不是什麼稀罕事,以前的史書中逢到大災之年都有過類似的記載。楊帆認為缺少食物到最後可能就是尼克森人會搶奪彆人的伴侶當食物吃,到時這個山洞就成了自相殘殺的煉獄了。尼克或許可以在其他的季節保護她,但是在這樣的深山中,在這樣的惡劣的天氣中,在這個幾乎是封閉的山洞裡,她要想平安無事就太難了。她自知憑她的本事不可能孤身一人從這樣的風雪中逃下山去,倒不如留下不賭一賭尼克,賭一賭她的猜測到底對不對。看是尼克森人吃自己的伴侶,還是搶彆人的伴侶。她希望是後者。為了這個,這幾天她把土豆乾都留給尼克吃,就是想保存他的體力,如果真發生了什麼,希望他能比其他尼克森人更能打。她在山洞口站了一會兒就回去了,山洞裡的那些動物們還是那麼悠閒,這讓她感覺十分複雜。如果她像這些動物一樣什麼都不懂,說不定到死也不會想這麼多。她現在想到這些對她能不能活下去未必有用,倒是提心吊膽不得安寧。她縮到角落裡,旁邊就是她存放土豆乾的石洞,這都是尼克幫她挖的。現在裡麵的土豆乾隻剩下兩皮袋的量了,最多再夠尼克吃一頓的。她最近餓狠了就吃那些動物的苔蘚,真有點嫉妒它們的食物永遠都吃不完,還想過要是尼克森人也吃苔蘚就好了,那就不用為食物發愁了。她靠在山壁上昏昏欲睡,肚子裡空得嚇人。她強迫自己閉眼睡覺,忘掉饑餓的感覺。苔蘚的味道太奇怪,每次她吃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在吃細菌團,非到餓得不行,她絕對不肯再吃。當山洞口的聲音傳來時她並沒反應過來,倒是留在山洞裡的六十幾個尼克森人一股腦的全跳起來撲向山洞口!她隨即被嚇得跳了起來,雙目圓瞪,連頭發根都要豎起來了!不對!山洞口傳來的是尼克森人的怒吼和擊打撕殺的聲音!她記得很清楚!尼克當時在草原上看到那個小尼克森人時就是這麼吼的!她不知道山洞口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她沒有多想,立刻鑽進了存放土豆乾的山洞裡,並馬上用石頭把洞口堵住了!這個存放土豆乾的山洞是尼克挖的,洞口恰恰僅容一人鑽入。裡麵大小就像他們以前住的石頭掏空,是四四方方的一個空洞。她緊緊貼著洞壁蹲在地上,心臟狂跳!洞外的聲音離她越來越近,像是從山洞口漸漸逼近山洞裡。成群的尼克森人的吼叫聲震動著山壁,像一群大象在山洞裡奔跑打鬥,聽著就像他們在跟另一夥尼克森人戰鬥。楊帆聽到了山洞裡的動物的慘叫,聽到它們在山洞裡像被人追趕一樣的四處逃跑,它們的蹄聲淩亂不堪,驚慌失措。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像傻了一樣屏息靜氣的聽著外麵發生的事。洞裡是一片漆黑,隻有她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可是外麵發生的事鮮活的倒映在她的腦海裡,好像她能看見那些動物被捕殺,到處都是鮮血和斷肢。直到洞外變得一片寂靜她才像驚醒一樣回神。什麼時候外麵變得這麼安靜了?是她的錯覺嗎?遠處好像還在傳來尼克森人憤怒的吼叫聲,慢慢的傳向虛空中。外麵安全了嗎?她不敢動。直到現在她都沒看到到底是什麼突然衝進山洞攻擊了這裡的尼克森人,隻能憑聲音判斷是一種和尼克森人勢均力敵的動物。一定是食肉的,是掠食動物。所以現在外麵到底是什麼樣?是闖進來的那群動物贏了?還是留下來的尼克森人贏了?她不能冒險,她決定等到尼克回來。時間艱難的滑過去,她漸漸覺得呼吸困難。這個洞裡的空氣是有限的,她不敢用力呼吸,反而是像長跑時那樣儘量把呼吸放輕放緩,慢慢的呼氣再慢慢的吸氣,以節省洞裡的氧氣。她的心跳到現在還跳得非常劇烈,她還在不停的想像洞外到底是什麼樣了?她的手腳都像僵化了一樣,除了快要沸騰的腦袋以外,她整個人都像是石頭做的。比起僵硬的身體,她所有的感覺像是要浮到皮膚表麵上來。就好像她的神經敏感極了,連毛細孔都能化為耳朵、眼睛,聽著看著洞外的事。可能時間隻過去了一小會兒,或者是幾天?她聽到山洞口又傳來尼克森人的腳步聲,就像他們每次打獵回來一樣。這些腳步聲很熟悉,她在過去的幾個月裡天天聽到。然後是悲傷的吼叫此起彼伏的響起來。是他們的尼克森人回來了。她要現在出去嗎?楊帆發現她的手腳不聽話,它們一動不動。她剛才是什麼姿勢,現在還是什麼姿勢。就像她的手已經變成化石,她命令不了它們了。然後她聽到了一個尼克森人蹣跚的走向她這邊,朝這個角落走過來。尼克!在她沒有聽到任何聲音,連他的吼叫都沒聽到前,她就已經把洞口的石頭取下來,探出頭去。那個渾身還裹著冰的尼克森人對著她哀傷的輕輕的吼了一聲,然後他慢慢的伸手把她從洞中拖了出去。她隻從眼角掃了一眼山洞裡的景象,地上有飛濺出來的血,那些動物都死了。它們有的可能是在打鬥中被甩到了牆壁上,有的好像是被咬斷了脖子,有的則是被撕成了幾塊。她隻敢匆匆看了一眼就把眼睛緊緊閉起來了,雙手抱住尼克的脖子,整個人都縮在他懷裡發抖。尼克除掉身上的冰,他的動作相當粗暴,一些冰是被他硬撕下來的,還連著他的麟片和肉,一些麟片因為被凍在冰裡,也被他一起撕下來。他不用楊帆幫忙,以最快的速度把身上的冰都除掉,然後就把她背在身上。他不許她下來,也不許她離開他。就這麼背著她在山洞裡走來走去。趴在尼克的背上,她看到了入侵者的真麵目。在山洞口處堆放著大概六、七具尼克森人的屍體。他們都被撕碎了,有的尾巴都變成了幾段。山洞外還有尼克森人在吼叫,就像尼克曾經做的那樣,對著天空發出憤怒的吼叫。她想出去打獵的尼克森人聽到吼叫聲就回來了,尼克就是這樣趕回來的。山洞裡所有的動物都死了,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他們的伴侶就是躲進洞裡的楊帆。那些死去伴侶的尼克森人跪在地上,或者抱著他們的伴侶的屍體,有的早被撕成了幾塊,他們就一塊塊撿回來,再擺在地上,就像他想把伴侶再拚回去。所有失去伴侶的尼克森人都低垂著頭,看著死去的伴侶。有的動物隻是被咬斷了喉嚨,它的伴侶就抱著它,輕輕的舔它的傷口,一邊發出悲傷的咕嚕聲,聽起來就像在哭。楊帆趴在尼克背上忍不住哭了,她收緊抱住尼克的手臂,不安的喊他:“尼克,如果我死了,你怎麼辦呢?”她剛才就差一點死了,那現在那些尼克森人裡就會多一個尼克了。尼克聽到她叫他,把她從背後抓下來抱在懷裡,喉嚨裡發出響亮的咕嚕聲。她聽得出來他還在憤怒,充滿殺氣。慢慢的出去打獵的尼克森人都回來了,他們分吃了這些入侵者的屍體,不烤,就這麼直接連血帶肉吞下去。尼克也喂楊帆吃了幾口,特地嚼碎了喂她。久違的肉,雖然還帶著血,但新鮮、甜美。雖然這是尼克森人的肉,但她在這一刻好像跟尼克他們有了同樣的感情,狠狠嚼著敵人的血肉,把它們咽下去!而死了伴侶的尼克森人除了吃掉敵人的肉外,還把伴侶的肉也吃了。包括毛皮和骨頭。楊帆看到這一幕時渾身戰栗!她忍不住想,如果她死在尼克麵前,他也會把她吃了嗎?做完這一切的尼克森人像是完成了一種莊重的儀式。他們魚貫而出,離開山洞。尼克把楊帆也帶了出來,還把他身上的森林狼皮裹在她身上。這不是她第一次在這樣的天氣走出山洞,卻是第一次由尼克帶她出來。不管他們要乾什麼,他要帶她一起去。他們像是知道目的地在哪裡,一點也沒有遲疑的向一個方向前進。大雪無痕,天空昏暗無光。尼克他們像雪地裡的幽靈,輕巧百倍的散開,從雪山上飛快的躍過。楊帆緊緊抱著尼克,臉埋在他的頭發裡。雪粒從她的衣服裡鑽進去,不一會兒她的頭發就都被雪打透了,再過一會兒她渾身都像浸在冰水裡再被寒風拚命的吹,吹得她的骨頭都開始結冰。不知道過了多久,楊帆沒有辦法計算時間,她隻知道她肺都快被凍成冰塊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尼克他們是在這樣的天氣中頂著風雪全速奔跑。然後他們一齊停下來,放慢腳步,慢慢向一個方向聚攏靠近。尼克把她放下來,她以最快的速度鑽到雪裡,給自己造了個雪洞。雪足夠深得把她埋進去,等她鑽進雪洞裡把自己埋住後才發現她早就凍得牙齒打戰,渾身哆嗦。尼克他們早沒影了,外麵隻有風雪的呼嘯聲。過了一會兒,順風傳來尼克他們的吼叫,像是敲響了戰鼓!然後就是廝殺聲!**狠狠撞到山壁上的悶響,尾巴攻擊時的啪啪聲不停傳來。她明白了,尼克他們是來報仇的。而之前的入侵者也是尼克森人,就像她之前推測的那樣。尼克森人有群居過冬的習慣,但並不是這附近所有的尼克森人都聚在一個山洞過冬,而可能是某個方向的尼克森人,從某條路上山,然後找到一個離他最近的山洞進去。這座黑石山上到底住著幾窩這樣過冬的尼克森人是不得而知的。這個冬天難過,缺少食物不是止尼克他們而已,想必其他山洞的尼克森人也會缺少食物。她之前的推測隻中了一半。確實在這種情況下尼克森人會互相攻擊,但不是一個山洞內的互相攻擊,是彆的山洞的尼克森人攻擊他們。目標卻的確是山洞裡的動物,尼克森人的伴侶。戰鬥結束得很快,因為尼克很快就來接她了。他過來的時候她根本沒看到,他直接把她從雪洞裡提出來背在背上,跑了幾步就到了那個山洞。這個山洞跟他們的山洞大同小異,洞口和洞口的石堆、積雪,包括因為尼克森人進出而在雪上留下的腳印、尾巴印都一模一樣。唯一的不同就是這個洞口連一丁點食物都沒有了。尼克背著她進去,越往裡走越溫暖,熟悉的地熱,還有剛才在他們自己的山洞裡彌漫的血腥味。她立刻就認出了哪些是屬於他們自己的尼克森人,因為站著的都是,被殺死了堆在地上的一定是這個山洞的尼克森人。尼克背著她走到那堆死掉的尼克森人前,拖起一具腰腿分家的尼克森人向山洞深處走去。難道他想去做烤肉?楊帆頓時覺得她的腦袋有點不夠用。尼克正是打算這樣做。這個山洞跟他們自己的山洞沒有分彆,在山洞的最深處就是平常尼克森人用來烤肉的深坑。一靠近那裡就覺得一股熱氣撲麵而來。深坑邊站著五六個尼克森人,好像在看著下麵的食物。尼克站在坑邊把那半具尼克森人扔下去,坑底深黑,楊帆什麼也看不清,隻能看到一些煙慢慢升起,看來之前有扔下去的肉已經快熟了。然後烤肉的香氣慢慢飄過來。楊帆聞到香氣,饑腸碌碌,可身體餓了,腦子卻一點也不餓。她一點也不想吃。她覺得現在的一切她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但腦袋卻是木的。坑底的肉漸漸烤熟了,尼克他們把坑底的肉都撿上來。她看到除了幾具尼克森人以外,還有一些動物。這些動物大概就是這個山洞的尼克森人的伴侶了,現在它們變成了尼克他們的食物。尼克的山洞的尼克森人一共還剩下二百二十六人。今天,他們終於飽餐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