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焰走到宮門口的時候,便冷靜下來了。“元檀,不去了。”閆焰咬著牙,眼眸通紅:“恐怕會牽連你。”魏妙沁是渾然不在乎的,她搖了搖頭道:“總不能留著這樁婚事……你如鯁在喉,你妹妹也如鯁在喉。隻要記起今日,你妹妹就會覺得害怕。”既然他們都道她受儘了建康帝的寵愛,更因此有人心生嫉妒,恨不能她去死。那她便好好使一回這權利。正說話間,便又見一匹馬飛快地疾馳而過,等被門口的禁軍一攔下來,那人當即便扯著嗓子喊道:“泉州八百裡加急!”魏妙沁一怔:“……怕是泉州不好了?”閆焰也跟著變了臉色:“此時恐怕不宜說此事了。”魏妙沁抿了下唇:“你先回去,我進宮先詢問泉州的事,再同皇上提此事。”泉州若是出事,這個當口,建康帝定然心有不悅,閆焰著實不適合再去火上澆油。建康帝平日裡再如何溫和儒雅,說到底也還是天子。他當真翻了臉,自然下手不留情。魏妙沁說罷,再不作耽擱,將閆焰趕下了馬車,叫車夫徑直往皇宮中去。門口禁衛見了她的牌子,自然不敢阻攔,目送著魏妙沁的馬車進了宮門。等魏妙沁到禦書房的時候,建康帝正在發火,魏妙沁等在外頭都聽見了。“大軍去了泉州平亂,如今卻不回來了,是何意?”話音落下,“啪”的一聲,想來是茶碗飛了出去,當場碎裂。禦書房中安靜極了,竟無一人敢應答建康帝。此時甘華低聲道:“皇上,元檀郡主求見。”“請郡主先到偏殿中歇息。”建康帝剛一說完,就立即改口道:“罷了,請郡主進來吧。”甘華的聲音不含一絲意外:“是。”他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魏妙沁提了提裙擺,跨進了門。建康帝臉上立刻便浮現了一絲笑意,他低聲道:“妙妙怎麼來了?”魏妙沁行了禮。而此時便終於有人開了口,道:“不過一群暴.民,缺乏武器,缺乏糧草。焉能成氣候?此次大軍前去,卻被牽製不回。隻能說明那個帶兵的宋家小子是個繡花枕頭!先前的功勞還說不準是從誰那裡奪來的。如今皇上隻需派出十萬大軍,自然可解泉州困境!”建康帝麵露疲色,叫人搬了椅子來給魏妙沁,然後才道:“便依你所言,爾等議個章程出來……先退下吧……”幾人聞言,躬身退下。“妙妙今日入宮,是為何事?”建康帝問。魏妙沁先問了泉州的事。建康帝冷著臉道:“朕派出官員賑濟災民,可這些暴民不僅絲毫不領情,竟還敢犯上作亂,妄圖困住朝廷派去的大軍,實在囂張至極!妙妙倒也不必跟著憂心……”建康帝笑了笑,命人取來了點心。他道:“還有不到半月,妙妙便要出嫁了。妙妙舍得,我與太後卻是舍不得……若得了功夫,妙妙便去同太後多說說話吧。除了宮中,妙妙便要少走動了,隻等著新郎官上門那日。”魏妙沁卻是道:“皇叔不曾想過,許是去賑災的人,侵吞糧款,苛待百姓,才引得泉州大亂嗎?”建康帝失笑:“妙妙怎麼操心起這些事了?”他說著,抬手撫了撫魏妙沁的頭發,溫聲道:“妙妙是我捧在掌心的寶貝,哪裡能操心這等煩心事呢?妙妙隻管每日裡快活些,缺了什麼,如今不好同皇後說,便來同我說。隻等到妙妙出了嫁,婚後也美滿。我便可放心了。”魏妙沁抿緊唇,閉口不言了。“甘華,陪郡主去太後宮中坐一坐。”建康帝下令。甘華躬身應了。魏妙沁卻沒立即起身,而是道:“皇叔,今日在閆府上……我撞見一樁事。不好同旁人講,隻能同皇叔講。”建康帝見她言語間透著親近信任的味道,建康帝臉上神色更見溫柔,屏退左右,問道:“什麼事?”魏妙沁並不隱瞞,隻是臉色微微泛白,巧將撞破的閆妹妹換做了自己,然後將事情講了出來。建康帝聽罷,神色大變:“……此事,還有誰知?”魏妙沁抿了下唇,道:“隻有我知。”“此事我會處置,妙妙便不要為這些事發愁了。”魏妙沁抬眸看向建康帝,眼底浸著水光,道:“那閆焰的親事……”“既然閆家不知,此事自然便不可宣揚,隻當做未發生過。”建康帝柔聲道:“我知曉你與閆焰有幾分情誼在,他為駙馬,我自然不會虧待他。”魏妙沁心下有些失望,追問道:“若是閆家將來知曉了呢?”“迎娶公主,本是他閆家之大幸,有何可怨懟?倒是太子……”建康帝神色陰沉:“此事容不得他。”不發作魏彤玉,好似沒這個人一般。也壓下閆家,沒有一點要為閆家處理的意思。卻偏偏發作了太子,似是極難容忍。是,太子身為儲君,做出這樣的事,的確是大不該!但魏妙沁還是感覺到了一絲微妙。魏妙沁繃住麵上的神色,努力不叫心中所想流露出來,她起身告退,甘華很快跟了上去。等出了禦書房,魏妙沁臉色才沉了下來。她都有些想要醉生夢死,乾乾脆脆混日子得了。大魏上下,除卻閆焰和魏靜遠叫她提點後有了些變化,旁人都固執極了。她在中間,如異類,如困獸。既如此,還管什麼呢?魏妙沁想著想著,便有些心頭發酸。等到了壽康宮中,太後將她摟在懷中,隻當她受了委屈,便叫了幾個嬤嬤,費儘心思地哄她開懷。魏妙沁心下壓著的大石頭,這才減輕了些重量。甘華將人送到後,便立即返回了建康帝的身邊。禦書房內,建康帝麵上的溫和之色褪了個乾乾淨淨,一張儒雅麵容,竟然摻雜了幾絲陰沉冰冷的味道。“先去傳太子進宮。”他冷聲道。甘華躬身應“是”,立即將命令傳遞了下去。建康帝臉色愈加陰沉,他一手攥住禦筆,幾乎要將筆折斷。他咬著牙道:“郡主近日怎會突然關心起朝堂上的事?”甘華搖搖頭:“奴婢不知。”建康帝頓了頓,道:“想法子堵了郡主的耳目。”甘華驚愕地抬起頭。“朝中發生了何事,都不得讓她知曉。”甘華低頭想了想,道:“皇上不如傳孟氏進宮。”建康帝沉默片刻:“你想的周到。由孟氏來轄製更好。”魏妙沁從太後那兒又得了不少的東西,她急著去見閆焰,便不再多留,飛快地出了宮。閆焰果然還在外等候,見她的馬車出來,當即便一掀車簾,進了車廂,焦灼道:“皇上可有怪罪你?”魏妙沁搖了搖頭。“皇上如何說?”魏妙沁抿了下唇,卻是不好說出來的。但閆焰從她麵色,也瞧出來了三分。閆焰道:“你的姨母麗妃娘娘最是得寵,公主乃是她的親女,自然也得聖寵。我聞家雖是世代為皇室儘忠。但說到底不過是下屬奴仆。哪有下屬奴仆狀告主子,妄圖解除婚約的道理?”閆焰苦笑:“方才你一走,我便差不多想到了這個結果。”魏妙沁將唇得抿得更緊,都泛起了白。此時說什麼話來勸慰,都不過是虛言。閆焰卻隨即冷下臉,道:“可臣屬也並非是誰人都要效忠的。太子如何羞辱我閆家,將來我閆家恐無法再如對皇上這般儘忠。”“我得回去看著萱兒,免得她嚇壞了,做了傻事。”閆焰抬頭,啞聲又道:“今日辛苦元檀了,來日便不要再提此事了,免得讓麗妃娘娘對你心生齟齬。”魏妙沁咬著唇點了下頭。等馬車再往前行了些,閆焰伸手掀起車簾跳了下去。便隻餘下魏妙沁帶著從婉,獨自向前。刹那之間,魏妙沁竟然有種天地之大,獨她一人的荒謬的孤寂感。回到南安侯府,魏妙沁照例先去看望了杜氏。而在杜氏房中,她又見到了杜氏哥哥的妾室方氏。魏妙沁陪著杜氏說了會兒話,又從太後給的賞賜裡分了些藥材給杜氏。而後她才起身離開。方氏跟著起身道:“妾今日也陪著妹妹說了許久的話,再說下去,怕是要攪了妹妹休息。妾與郡主一並出去吧。”魏妙沁頓了頓,她轉頭掃了一眼方氏,而後點了頭。等走出了一段距離。方氏卻是一直埋著頭,不曾與魏妙沁說話。這便怪了,她特地與自己同行,難道不是有話要說嗎?魏妙沁朝從婉使了個眼色,特地讓周圍的下人走得遠些。然後魏妙沁才出聲道:“方氏……”方氏聞言,抬起頭來,卻是淚流滿麵,她動了動唇,囁喏含糊著道了一聲:“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