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想來想去,總覺得這次綁架的作案手段很熟悉, 很有可能是當年那個悍匪頭子底下人乾的, 這些小囉嘍十年八年的牢蹲得差不多了, 想起當年撈到的甜頭,出來再乾票大的。許秋來走後, 他直接打電話去警局一查。果然,當年參與綁架的十個人,除了被判處死刑的頭目,剩下期刑最長的,也已經因為兩次減刑在兩個月前提前出獄。這些人出來之後大都沒乾正經事,還在道上混著,打砸搶偷,隻要給錢, 什麼都肯做, 有一個去年因為盜車被通緝的, 至今還沒歸案。得到陸家的提示後, 警方立刻撥出一隊人馬, 從這幾個當年的殘黨著手調查,這一查才發現, 這些人裡有幾個本來一直活躍得很, 近兩個月來卻都好像銷聲匿跡了一般,不怎麼出來活動了。總算看到一點突破口,警察派出幾支小隊連夜走訪摸查這幾個人的親眷和狐朋狗友,最後從一家賭場的荷官那裡得知, 綁匪裡有個叫老三的,上周在他們場子裡輸了一筆錢,連褲衩都輸光了,最後是交了車鑰匙抵押,才脫身走人的。“我們老板後來才知道他連車也是偷來的,而且他走時候,我摸著他口袋裡硬鼓鼓的,形狀有點像那家夥……”他比了木倉的姿勢。……結合各種線索,至此,警察終於確定,這群人,就是當年綁架陸離的殘黨!而且他們手裡有管製木倉械,想要保障人質安全,難度比想象中更大。一群匪徒在牢裡呆那麼多年,與外界的斷層根深蒂固,當下的社會環境,他們這種有前科的中年亡命徒想要重新在道上呼風喚雨談何容易,小打小鬨又不甘心,也隻有再鋌而走險求一回富貴。陸家他們下過一回手,熟門熟路,但陸離因為當年的後遺症,戒備太嚴,身邊形影不離跟著個散打冠軍,車子是防彈的,撐個五分鐘等警察趕到是不難的,要想成功難度太大,於是他們又把主意打到旁係的另一個陸家身上,雖然不能和上次綁過那個比肩身家,但拿出五千萬來贖人應該不成問題。得到警方肯定的答複,陸離沉默很久,說不清是什麼感受。他想起那個沒見過幾次麵的笨蛋堂弟,早知道他會經曆一遍自己所經曆過的事,從前就對他好點了。還有秋來的妹妹……一旦陷入回憶裡,他覺身上那些早就愈合的傷口仿佛成為了陳年暗屙,在這個陰雨天裡隱隱作疼,那根始終纏在頸上的電源線伴隨著生命的威脅如影隨形近十年,勒得他幾近窒息。華哥還在猶豫要不要把他直接送到心理醫生那邊去的時候,陸離終於開口,他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回小區門口等她。”陸離在小區門口等了近兩個小時,才等到秋來回家。她從警車上下來,沉默地背著書包,仰頭看自己家所在的十三樓漆黑的窗戶,單薄的肩胛在濕冷的空氣裡抽動了一下。陸離以為她哭了,人轉過來才發現沒有。她轉身朝外走,他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拉住她手腕問她去哪兒。秋來的麵孔疲累又冷漠,粉紅的唇瓣緊抿著,看清來人緊繃的肌肉才稍微放鬆。陸離不喜歡和人肢體觸碰,如果放在平時,許秋來心中說不定會還會暗自小鹿亂撞一會兒,現在卻壓根沒有意識到,她彆開眼睛垂眸,聲音飄忽漫無目的,“隨便找個地方,我現在不想回家呆著。”“沒地方呆,那就跟我走吧。”他繼續握住她的手腕上車,陸離帶她去了自己的地盤。他的工作室就在q大附近的雙子寫字樓,24樓,是個五六百坪的大躍層,一樓正中擺了二十來張桌子,每張桌子上至少兩三個顯示屏。直走儘頭,牆上便是一麵落地led大屏。此時員工都已經下班了,但大廳的機箱的風扇聲仍然運轉著,光點在黑暗中此起彼伏閃爍,程序員們開關機的工作太過繁瑣,幾個月不關一次機是常態,也因此,室內比外麵暖和許多。陸離把燈打開,整個大廳便燈火通明。後現代風格裝修精簡到極致,純直男審美,沒有一點柔軟的東西,可見這間工作室裡沒有女性員工。他的辦公室在二樓,沒做隔斷和密封,隔著半人高的玻璃欄杆就能看到下麵的景況,探身與大廳交流。樓上沒有第二張辦公桌,陸離隻有把茶幾上的東西一股腦收起來抱開,懷中掉下來兩本遊戲雜誌和漫畫,被他一腳不留情踢進茶幾下的縫隙裡。讓她把筆記本插電擺上。地麵有地毯,其實是能席地直接坐的,但陸離還是把自己的軟墊給她,許秋來擺手沒要,打開電腦開始繼續跑之前中斷運行的腳本軟件。陸離不是彆人,他餘光撇了一眼屏幕,轉過來看清時,便立刻明白許秋來在做什麼。她寫的程序,竟然直接接入了官方數據庫去篩查搜索!少女盯著光屏的麵孔冷肅,他甚至分辨不清是因為妹妹的事情讓她方寸大亂,才會這樣膽大妄為,還是已經習慣了沒規則束縛地自由縱橫在網絡間。“你在做什麼?”陸離拉住她敲鍵盤的手,“你知道這樣有多危險嗎?”“我知道,被發現就是刑法第二百八十五條。”她的目光坦然遞過來。陸離的眉心這次是真的皺緊了:“你既然清楚,為什麼不等警方來查?”“警方有通訊科技術員,但他們的速度不會比我快。”許秋來的背脊倔強地挺得筆直,握緊鼠標,“他們不信我,我就自己找。”“你可以跟我商量,不管怎樣你不能這樣非法入侵,這是犯罪,你現在就從係統裡退出來。”“我不要!”劍拔弩張的氣氛在這一刻終於破裂。許秋來強行抑製一整晚的焦慮爆發,她甩開他的手瞪他,“是我妹妹不見了,秋甜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親人,今天早上開開心心出門的孩子,因為你的堂弟牽連,現在不知道是生是死,而我除了這些根本不知道還能為她做點什麼,你怎麼會懂我的感覺!”她隱忍地喘息,黑白分明的眼睛忍住翻湧的情緒與眼淚,一動不動盯著他:“如果秋甜出了什麼事,有誰會負責?警察會嗎?學校會嗎?他們隻會說對不起,我們已經儘力了。我不想聽到那些,我隻想我妹妹平平安安回來,不論付出什麼代價!如果你覺得我做的不對,儘管去告訴警察,讓他們來把我帶走。”陸離靜默地立在原地。直到任由她發泄完,才安靜又無奈地歎氣:“從你在我麵前把電腦打開起,不是已經篤定了我會和你站在同一個陣營裡嗎?”他不知道許秋來從前經曆過什麼,她畏懼卻不相信法律,就像那次在那條小巷子裡,經曆那樣的事後,她第一反應選擇的不是報警,而是自己搬石頭把對方砸個腦袋開花,到現在也是一樣。這樣的想法很危險。陸離是吃過虧的,他不想許秋來和他跌到在同一個地方,同樣的罪讓她也遭遇一遍。他問完那句話後便不再理她,一言不發打開通訊錄,然後就進了會議室,打了一個長達十分鐘的電話。再回來時,他開口:“我和他們溝通過了,在秋甜找回來之前,警方會以協同辦案的名義開放給你暫時進入資料庫的權限,文件在明天正式補發。”在官方過了一道程序,至少她不用擔心未來會以非法入侵的罪名被指控。在陸離出來之前,許秋來甚至都考慮收拾東西離開這裡了,聽到這話,她不可思議地抬頭。秋來不知道促成這件事要費多大的周張,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還能有這種解決辦法,唇角囁嚅地動了動,她想說謝謝,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就垂下頭去。“但這是最後一次,許秋來,你以後不能再這樣無所顧忌。”陸離是高傲的,冷漠疏遠的,就算偶爾做點中二病少年才會做的事,也從不折損他高高在上的神仙氣。可當他用那種暗含警告而且語重心長的話教育她時候,除了違和感,許秋來還有點想哭。她仿佛一瞬間置身十六歲那年。那時候,許父坐也是這樣坐在辦公桌後教訓她的,他說:“爸爸隻希望你一生能光明磊落,做個大方坦蕩的人,而不是躲在黑暗裡稱王。”隻有真正為她好的人才會對她說這些,第一個人已經死了,陸離是第二個。她怔怔地垂頭,發現電腦屏幕上的算法運行結果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那個時間段輸入進去的一百多個車牌裡就一個假|車|牌,從二環上下來的十二輛車子裡也包括了這輛套|牌車,在大爺的筆記中,他是六點五分停靠的,和打電話過來勒索的時間也吻合。最重要的是,在四環出口最後拍到它的監控裡,這是輛小型黑色suv,後備箱藏下三個孩子根本不費勁!許秋來手都開始顫了,她真沒想到自己居然能順利找到可疑車輛,急惶惶看向陸離。然而警方再用這車牌擴大監控範圍去搜索時,卻沒再找到過蹤跡,這車是個十分大眾的牌子,在這座城市隨便找條馬路,每天都能看到幾十張同款車型經過,對方那麼強的反偵察意識,如果是在哪裡換了車牌,監控找不到也是正常的。許秋來又一次倒回去看四環監控最後攝到的影像,因為是雨天,畫麵十分模糊,無論許秋來怎麼放大銳化,修複分辨率,還是看不清車廂內的景況。“他們車內貼了防窺膜,不用白費力氣了。”陸離告訴她。許秋來聽到他下結論,放棄掙紮,關掉頁麵,轉而打開她之前在瀏覽的關於連福廣場的所有動態。在看完幾十段視頻之後,終於在一個年輕媽媽的朋友圈裡有所斬獲,她找到了對方拍攝音樂噴泉時一閃而過的街邊風景,時間也對!而且剛好就是這個角度!許秋來欣喜若狂重新打開視頻,馬路邊的車影一一閃過,憑著她2.0的視力立刻辨認出,那輛黑色的套|牌車就在其中!陸離把視頻下載,截取這一段,一幀一幀速度放到最慢,許秋來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看,他將畫麵暫停在手機掃過車子的一瞬間。連福廣場隻下了毛毛雨,手機近景拍攝的視頻分辨度比四環上監控拍的好多了,圖片稍微經過處理越發清晰,suv駕駛座的車窗剛好降下來一道縫吸煙,窗沿上半搭著一隻手彈煙灰。陸離的神經繃緊,目光觸及那畫麵的一瞬間,他便認出來了。這就是當年那雙差點勒死他的手,虎口青黑的一團不是汙漬,而是一條紋上的花斑蛇。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1010053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平和少女 10瓶;kmtk1101 9瓶;奶茶 7瓶;31406555 3瓶;你的腿毛沒我長、沫沫魚巧、青春尚好-may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