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梵伽羅, 修音師不免搖頭苦笑:“我根本就不認識他!”這是一個意料之中, 卻又令人很難信服的答案。莊禛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沉聲問道:“那他怎麼會知道你的犯罪計劃?”修音師用力吸了一口煙, 嘲諷道:“我之前看了新聞,你們好像提審過他兩次, 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應該你們來告訴我嗎?我和他從未接觸過,如果他侵入了我的電腦, 窺探了我的**, 我也不可能發現不了。連你們警察都不知道的事, 我又怎麼可能知道?”莊禛瞥了宋睿一眼,宋睿點點頭, 表示修音師說的是真話。莊禛這下也有些頭疼了, 真想學學宋睿,好好揉捏一下自己的眉心。不過他不會輕易相信修音師的話, 對宋睿的判斷也抱有幾分懷疑, 梵伽羅和修音師在生活中到底有沒有接觸,這個得等專案組調查過後才能確定。修音師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不用兩人詢問就繼續往下說:“知道嗎, 看見他發布的死亡預警,我當時的確是方寸大亂。我想著, 這個人既然知道了我的秘密,為了下麵的計劃更順利,乾脆把他也殺了吧。但是我捧著蕊蕊的日記本枯坐了一夜, 到底還是沒下手。蕊蕊那麼純真善良,即便是推她下地獄的魔鬼,也依然無法染黑她的心。她臨死還對這個世界保留著一分愛,我又怎麼能讓她失望。殺了那幾個畜生也就得了,無辜的人我不會去碰。”修音師吐出一口煙霧,忽然又轉了話鋒,“也是他運氣好,沒有把我的全盤計劃發布到網上,不然我就算不殺他,也不會讓他好過。”莊禛眉頭緊擰,心緒起伏。站在透視鏡對麵的小李低呼道:“副隊,還真讓梵伽羅料中了,他含含糊糊的那些話真的讓他逃過一劫。”劉韜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思緒又回到了被梵伽羅的神念完全掌控並攝取的那一天。那個人是真的能通靈吧,所以他知道該如何規避危險,也知道隱藏在這些案件背後的真相,更知道怎樣踩著凶手的底線來處理這件事。他沒有報警,不是不能,而是不願。宋睿不停按揉眉心,隻覺得心中的謎團非但沒被修音師解開,反而更大了。修音師絲毫不知道自己的話對專案組的成員造成了多大的困擾。他冷笑幾聲,又道:“看見那些死亡預警,我最怕的不是被抓,反而是那些人去投案自首。我妹妹是自殺的,即便查明了當年的事,他們也不過是坐幾年牢而已,如果拿錢打通關係,請最好的律師,說不定連牢都不用坐,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很多證據都已經被銷毀,而軟禁淩虐在我國又不算什麼大罪。我當時擔心地整夜整夜睡不著覺,然而那些人根本沒想過自首,還在外麵逍遙。”說到這裡,修音師笑得越發快意:“知道嗎?我以前最恨的就是他們的不知悔改,但現在,我最感謝的也是他們的不知悔改。他們不去自首,正好方便了我的計劃。他們不是被我殺的,而是被他們自己作死的。他們活該!”修音師把煙蒂杵滅在手心,語氣冰冷:“但凡他們還有一點點良知,主動跑去警察局投案,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看見梵伽羅發布的第三條死亡預警,其實我已經漸漸恢複理智了,我告訴自己——如果剩下的三個人主動向警察坦白罪行,並誠心懺悔,我一定會放過他們。我也想讓我妹妹的亡靈看一看,這個世界和她想的一樣,還有愛,還有美,還有希望。但是結果你們也知道了,這個操蛋的世界總是那麼令人失望。什麼原諒、寬恕、放下,他們根本就不配!”滾燙的煙蒂燒穿了修音師的掌心,越來越濃的焦糊味熏得宋睿腦袋一陣一陣抽痛。他衝莊禛使了一個眼色,莊禛便獨自擔下了審訊的工作,問了很多細枝末節的東西,然後把做好的筆錄遞給修音師,讓他確認簽字。案子了結了,但是專案組的成員誰也高興不起來。兩名警察正準備把修音師押去拘留所,阮葉的父母忽然闖入刑警大隊,對著修音師又踢又打,又摳又撓,嘴裡叫嚷著要判對方死刑。阮葉的弟弟手裡拿著一把刀,朝修音師的肚子捅去。莊禛和劉韜一個控製住了阮母,一個控製住了阮父,誰都沒注意阮葉的弟弟的動作。眼看對方就要得逞,楊勝飛忽然從斜後方衝出來,反手扣住了阮葉弟弟的手腕,又將他狠狠摜在地上,用手銬拷住,語氣無比冰冷地說道:“你涉嫌在警察局裡行凶傷人,被逮捕了!”“我殺的不是彆人,是傷害我姐姐的凶手!你們放開我,你們憑什麼抓我!”阮葉的弟弟咬牙切齒地叫囂著。楊勝飛一句話都沒說,隻是狠狠擰掉那把刀,又粗魯地把阮葉的弟弟拎起來,關進了審訊室。他全程冷著臉,目中卻迸射出深沉的恨意,那恨意卻不是衝著修音師去的,反而儘數傾瀉在阮家人身上。看見兒子被抓,阮父阮母鬨得更凶了,由於兩人是高知分子,又是社會名流,局長和副局長很快就趕過來安撫,又命人把阮葉的弟弟給放了。一家人舒舒服服地坐在會客室,接受貴賓級的待遇,還指明讓楊勝飛去道歉,不然就投訴。楊勝飛麵色鐵青地看著那家人,死咬著牙關一句話都沒說。局長和副局長有些下不來台,勒令楊勝飛交出警員證和配槍,讓他停職。就在此時,莊禛和宋睿走進會客室,代替楊勝飛道歉。氣焰囂張的阮父阮母不知怎的,竟然很快就順著台階下來了。他們再三申明要嚴懲凶手,然後便帶著趾高氣昂的兒子離開。莊禛隻是一個小警察,他們這麼快就妥協自然不是看在他的麵子,而是怯於宋睿的權威。這人是學術界的標杆人物,無論在國內還是國外都擁有極大的影響力和極廣袤的人脈。隻一句話,他就能讓阮父阮母在學術界聲名掃地,畢竟阮葉被綁架的原因太不光彩了。送走這一家子,局長搖頭道:“鬨什麼鬨,有這個功夫,當初怎麼不知道好好教育女兒。”“小飛停職的事……”莊禛話沒說完,局長便不以為意地擺手:“停什麼職?我說給他們聽的你也信。在我們局裡拿刀子捅人,我沒把他兒子抓去坐牢就算好的了!這都是些什麼人啊,放縱孩子在警局裡行凶,他們配做父母嗎?阮葉長成那樣也不是沒有理由的,有什麼樣的家長就有什麼樣的孩子。他們沒把小孩教育好,還賴到我們頭上來了!等著吧,女兒廢了,他們這個兒子以後也好不了。”局長抱怨一頓,又拍了拍楊勝飛的肩膀,這才走了。莊禛見楊勝飛的胸膛還在劇烈起伏,眼珠子也紅紅的,像是有些情緒紊亂,便吩咐他先去宿舍休息休息,晚點再來上班。楊勝飛正準備搖頭拒絕,去調查修音師的社會背景和交際情況的警員回來了,篤定道:“頭兒,我們查過了,梵伽羅與肖金的確沒有任何瓜葛。肖金雖然在網絡上追蹤了高一澤三年,但在現實生活中接觸他卻是最近這幾個月的事。在這個時間段裡,梵伽羅正好在鬨單飛,從來不參與stars組合的活動,也沒有和高一澤、孫影一起來飛翔錄音室錄過歌。梵伽羅有梵家做後盾,之前合作的錄音室都是業內頂尖的,像飛翔錄音室這種二流小作坊他根本看不上,所以即便他和肖金在同一個圈子裡,平時也從無交集。”莊禛尚未開口,宋睿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追問:“你的意思是,梵伽羅和肖金互相不認識?”“對,不認識。梵伽羅之前合作的錄音室都是業內最頂尖的那幾家,而飛翔錄音室隻是一個沒什麼名氣的小工作室,還入不了他的眼。說來也巧,若非梵伽羅鬨單飛,不願意再為stars組合提供資源,高一澤和孫影也不會與價格更便宜的飛翔合作。對肖金來說,這簡直是送上門的機會。”警員歎息道:“所以說人在做天在看,一切都是有定數的。”宋睿還是無法相信這一結論,繼續追問道:“他們在現實生活中沒有交集,那網絡上呢?”小李正好從機房裡走出來,連忙回道:“隊長,宋博士,我剛才查過了,他們在網絡上也沒有交集。”“你確定?要知道,肖金可是網絡高手,應該很擅長抹除痕跡。”宋睿猶在掙紮。“我確定。他技術的確不錯,但我也不差,追蹤幾個社交賬號還是很容易的。他們的確沒有聯係。”小李十分肯定地點頭。“好的,我明白了。”宋睿摘掉眼鏡,露出一臉疲態。其實他早已看出來了,修音師在審訊室裡說的那些話沒有一句是假,他和梵伽羅的確是素未謀麵、毫無瓜葛的兩個人,他們自始至終都生活在兩條平行線上。換言之,梵伽羅從頭至尾都是清白的。深藏於內心的疑惑終於得到解答,宋睿非但沒鬆口氣,反而更感壓抑。如果梵伽羅和修音師的確沒有交集,那他是從何得知對方的殺人計劃?真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是因為通靈嗎?想起那杯無端變苦的水,和梵伽羅說的那些否定並揭露自己的話,宋睿本就無法平靜的內心又掀起一陣波瀾。他可以輕易看穿所有人,卻無法看穿梵伽羅,對方才是這個案子最大的疑團,而他或許一輩子都解不開。靈媒,世界上真有如此違反常理的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