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龍消失後, 天空中開始落下瓢潑大雨,所有人都冒著雨點的痛擊往山上跑,想要看一看最終的結局。梵伽羅和林念慈, 他們兩個到底誰獲得了勝利, 又是誰轟轟烈烈地死去。這場雨究竟是為誰下的,那條陡然暴長的龍, 又是從誰那裡獲得的力量一個個疑團堵在眾人心裡, 讓他們心急如焚, 而常淨大師卻仿佛預感到了什麼, 腳步顯得尤為沉重。他知道, 就在剛才, 這個世界有神靈來過,卻又悄然泯滅。他以身飼龍,催發了一場飽含靈氣和福祉的雨, 滋養著這個千瘡百孔的世界。會做出這種事的人絕不是林念慈。如果不是她,那麼答案已不言而喻。這麼明顯的事實,常淨大師能想到, 宋睿又如何想不到。走進破了一個大洞的地下室時,他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他果然沒能看見那個再溫柔不過的人,卻隻發現了林念慈已然冰冷的屍體。她躺在豆大的雨點裡, 身上的血汙漸漸被衝洗乾淨, 露出一張勾唇含笑的臉。她死了, 徹徹底底,卻也安安靜靜、快快樂樂。她把從這個世界裡掠奪走的一切, 最終又還給了世界。那梵伽羅呢宋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曾經說過的話。他說神靈是疥癬;他說隻要有他在, 這個世界就不允許有神靈;他說最好的神靈會把自己的所有回饋給世間所有生靈他說了很多很多的話,如今想來, 那些話一字字一句句都是在審判神靈,實則也是在審判他自己。為了救世,他要成神;同樣是為了救世,他要滅神。他兩度殺死自己,卻隻是為了讓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活下去。宋睿的腦子沒有辦法再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他搜尋了很久都沒能找到梵伽羅的身影,終於跪倒在地,紅著眼眶呢喃“騙子,原來你一直都在說謊。你早就知道自己的結局,對嗎”許藝洋站在落滿了雨的廢墟裡,嚎啕大哭。他隱隱約約明白,大哥哥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孟仲找來工程隊清理破敗的老宅並搜尋梵伽羅;常淨大師站在雨裡向蒼天祈禱。而另外那些玄門高手卻圍著林念慈的屍體轉了又轉,找了又找,隻為拿到兩塊玉佩,掌握成神的鑰匙。“愚人。梵施主定然不會把那種禍世的東西留下。”常淨大師搖搖頭,流著淚欣慰一笑。唯有梵施主那樣的人才會想到不顧一切地從源頭去解決問題,縱然身死亦無所畏懼。他向玄陽子保證過,會守護這個世界,現在,他做到了。在廢墟裡瘋狂翻找的玄門高手忽然露出迷茫的神色,緊接著一個個地從亂石堆裡走出來,疑惑道“我在這兒乾嘛”“龍脈現世,我們是來查看情況的。”“哦對,龍脈既然已經走了,那我們也離開吧。這裡沒有什麼異常。”他們竟然在短短半小時內就遺忘了梵伽羅的存在,並且為曾經發生的每一件事找到了合理的解釋。這是梵伽羅的神力在清洗自己留存在這個世界的痕跡。不僅僅是玄門高手,就連那些靈媒和常淨大師,也都慢慢平複了心中的哀慟,變得茫然起來。“走了走了,潛龍已經入淵,我們趕緊回去吧,雨好大,外麵好冷。”朱希雅裹緊濕漉漉的外套,顫聲道。元中州點點頭,一步三回頭地走了。他總覺得自己仿佛遺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孟仲的神色也從心急如焚變成了從容鎮定。他不再努力去搬抬亂石和巨木,試圖找到梵老師的蹤跡,反倒拿出對講機,告訴局裡說梵家老宅年久失修,屋頂坍塌,沒什麼大事。梵伽羅的死去,對這些人而言竟如過往雲煙,消散得那麼無蹤無跡。唯二能記得他的人,一個是許藝洋,一個是宋睿。此時此刻,宋睿正用猩紅的眼珠鎖定許藝洋的身影。他猛然間想起,掌握玉佩的人每救活一個人,就會在對方體內留下一塊小玉佩。被梵伽羅救活的許藝洋,會不會也擁有同樣的東西拿到它,能不能許一個願望,把早已消失的人重新換回來這個念頭縈繞在宋睿的腦海,讓他的目光變得越來越危險。許藝洋仿佛意識到了什麼,卻沒有害怕逃避,反而仰起頭,迫切地說道“宋睿哥哥,你是不是有辦法救大哥哥,你救他啊,你快救他”“救了他,你就會死。”宋睿半蹲下去,用力擒住小孩瘦弱的肩膀。“我早就死了,”許藝洋堅定不移地說道,“我不怕的。”在這一刻,宋睿是真的動了殺念,然而他最終卻又放開許藝洋,站起身,背轉過去,迎著雨點落淚。因為他忽然想到,梵伽羅此時會不會正站在雲層上看著自己,那樣的罪行能不能獲得他的原諒肯定不會的,一旦殺了許藝洋,宋睿就永遠不會再是梵伽羅喜歡的宋博士,他的汙濁配不上他的乾淨。最終,宋睿停止了掙紮,從衣兜裡拿出梵伽羅交給自己的小瓶,把裡麵的猩紅液體喂進許藝洋嘴裡。他聞得出來,那液體透著濃濃的腥味,應該是梵伽羅的血液。如果梵伽羅真的是神靈,那麼這就是一滴神血。許藝洋以為這樣能救回大哥哥,於是迫不及待地喝掉了,然而隻是轉瞬,他眼裡的悲哀就消失了,變成了茫然和膽怯。而他僵冷的身體,竟在此刻擁有了呼吸、心跳和體溫。梵伽羅救活了他,也讓他遺忘了自己。看著懵裡懵懂仰望自己的孩子,宋睿終是抑製不住地痛哭失聲。他抱住小小的孩童,無比悲哀地問道“如果連我們都忘了他,世界上還能有誰記得”為了這個猜想,他害怕得瑟瑟發抖。直到此時他才明白,比孤獨更為可怕的是永遠遺忘那個會讓你感到孤獨的珍貴的存在。“彆讓我忘了你梵伽羅,彆那麼殘忍”他抱著孩子在雨中哀求,可是沒有用,那些快樂的回憶,那些平淡卻也甘甜的點點滴滴,正飛快在他的腦海中淡去顏色。警察從廢墟裡挖出來的閭丘氏的雙眼和那顆骷髏頭,竟然也都融化在雨裡。梵伽羅曾經存在過的痕跡都會慢慢消失。宋睿極力思索著對抗這一切的辦法,在電光火石之間竟想起了那人曾經說過的幾句話“這是那棵菩提妖樹的種子,你好好保存。”“萬一它長出來一個我呢”“唯有世間至惡或至善,才能讓它生根發芽。”宋睿猛然放開許藝洋,跌跌撞撞地跑到尚未坍塌的二樓臥房,從床頭櫃裡找出一顆橢圓形的種子。“孟仲,你幫我照顧洋洋,我過幾天就回來。”留下這句話,他衝進了傾盆大雨裡,連夜開車趕到香火村,找到那片黑色的湖,把種子埋在湖邊最為汙濁的一塊土地。他跪在地上,極度緊張又極度渴盼地等待著,然後在所有記憶消失的前一秒,苦笑搖頭“梵伽羅,你這個騙子。原來你這麼會說謊。”說好的一定會平安歸來,最終卻變成了天上地下永不相見。宋睿到底還是遺忘了曾經的一切。他站起來,一步一步往村外走,到了路邊,上了自己的車,才又回頭看一眼,卻發現那個破敗的小山村已經消失在一片莫名騰起的黑霧裡。“怎麼回事”他發出疑惑的呢喃,末了哂然一笑,驅車離開。這場大雨連著下了七天七夜,雨停後,一條瑰麗的彩虹縱貫整座城市,令人發出驚喜的讚歎。好美這是所有人共同的感受,然而沒有誰還會記得,這份美麗是用怎樣的代價換來的三年後,幾個少年背著登山包行走在坑坑窪窪、人煙罕至的廢棄國道上。其中一個人抱怨道“丁浩浩,你不是說香火村就在這一帶嗎怎麼我們走了幾個小時還沒看見”“傳說中它就在這一帶,具體是哪個方位我也不知道。”一名俊秀少年氣喘籲籲地說道。“不知道你還帶我們來,這次直播肯定泡湯了。”另外一人也跟著抱怨。丁浩浩抹掉滿頭大汗,鼓勵道“再走走吧,也許就在前麵。”“媽的,老子鞋底都快磨破了,老子不走了”他的兩個同伴扔掉背包,癱坐在路邊,死活不願再動彈。丁浩浩還想再勸,卻見前方湧來一團濃霧,又有一道修長的身影從濃霧裡走來,慢慢到了近前。此時已近黃昏,這人的臉映照在夕陽的餘暉中,竟顯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似天邊的彩霞,瑰麗奇幻。他的皮膚很白,眼睛卻比無儘宇宙還要漆黑深邃。透過他的瞳孔,丁浩浩甚至看見了一片璀璨的星河。他穿著一套灰撲撲的衣服,卻依然那麼優雅貴氣,腰一彎,唇一勾,嗓音似山泉般清潤“你們好,請問有順風車可以讓搭乘嗎”原本還想繼續尋找香火村,完成這一次的恐怖直播的丁浩浩,腦袋一熱便答道“我們的車就停在山腳下。我給我的司機打電話,讓他上來接我們。”半小時後,三個少年與那位莫名出現的青年坐在一輛豪車裡,行駛在回京市的路上。“我叫丁浩浩,今年十六歲,你叫什麼”俊秀少年嘗試著與青年搭訕,眼睛時不時瞟向對方,卻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看。隻因對方長得實在是太美了,就好像一隻從山裡跑出來的精怪。“我叫梵伽羅。”“你衣服上全是灰,把我們丁少的車都弄臟了。”一名少年嫌棄地說道。另一名少年逼問“你是乾什麼的為什麼一個人出現在那種地方”“車臟了可以洗,沒事的。”丁浩浩連忙為青年解圍,卻聽對方輕笑道“我是靈媒,聽說過嗎”“我靠,真的假的”幾人都是做恐怖直播的,對靈媒這類人群並不陌生,但現實中卻根本沒見過。“我從不說謊。”梵伽羅始終保持著溫和禮貌。“那你能給我們通靈嗎來來來,我們試試看。”“可以,你們在腦海裡極力設想一件事,我來讀取。”“好好好,我們快開始”三位少年目光灼灼地看著梵伽羅,極力構想著某件事。梵伽羅把手懸在他們臉前,一邊感應一邊述說“你在想這一次的考試會不會吊車尾。”“我艸我艸我艸你竟然真的知道”被說中心事的少年捂住狂跳的心臟。“你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張麵孔,是一位少女,留著漆黑的長發,有著大而圓的眼睛”“等等,等等彆說了”同樣被說中心事的另一名少年恨不得去捂梵伽羅的嘴。他們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靈媒“你”梵伽羅的掌心長久地停滯在丁浩浩臉前,眉頭深深皺起“你的心裡充滿怨恨,卻又遍布渴望。能給我看看那張照片嗎我或許能幫助你實現這個願望。”丁浩浩下意識地按住了自己的上衣口袋,滿臉都是抗拒。“我或許能看見她在哪裡,但我需要更多媒介,與她直接相關的媒介。你無需把照片展示給我,我捂住錢夾就可以了。”梵伽羅誠懇地說道。丁浩浩終究還是敵不過內心的渴望,把錢夾從口袋裡掏出來,遞了過去,眼睛卻又死死盯著梵伽羅的雙手,唯恐他把它打開。梵伽羅並未翻動錢夾,隻是用雙手將它合住,閉眼感應。過了大約兩三分鐘,他把錢夾還給丁浩浩,歎息道“有什麼事回到京市再說吧。”他一條有用的訊息都沒傳達,丁浩浩既感到失望,卻又暗自慶幸,拿回錢夾後就冷著臉不說話了。另外兩名少年頻頻追問他們在打什麼啞謎,卻都沒能獲得答案。接下來的旅程十分無聊,無論兩位少年如何煽動懇求,梵伽羅都沒再展示自己的通靈術。抵達京市後,他讓司機在一個繁華路口停車,溫和卻又強硬地提出要求“我和丁浩浩還有事要辦,你們先回去吧。”“你們要辦什麼事路上沒聽見你們說呀”兩名少年滿頭霧水地下了車。梵伽羅關緊車門,勒令道“去城南警察局。”“什麼”丁浩浩懵了。“去城南警察局。”梵伽羅的嗓音帶上了一種莫名的力量,於是司機竟連問都不問就把車開去了城南警察局。梵伽羅拉著丁浩浩下車,將他帶到刑偵大隊,衝迎上來的一名警察說道“我們是來報案的,他的母親被人殺死了。”原本還想跟來看看他葫蘆裡賣什麼藥的丁浩浩頓時如遭雷擊,末了氣憤地吼道“你胡說什麼你媽才被人殺了”梵伽羅從他的口袋裡掏出錢夾,打開,從夾層裡取出一張照片,提點道“你仔細看看這張照片是在哪裡拍的,你的潛意識告訴我,你對這個地方並不陌生。”照片裡有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女人坐在男人的大腿上,男人則緊緊摟著女人的腰,齊齊看向鏡頭,笑容燦爛。兩人身後是一片白色牆壁,並沒有彆的物品可以表明他們是在哪裡拍攝的照片。丁浩浩雖然常年把照片帶在身上,卻又厭惡看見它,此時眼珠子都紅了,正用仇恨的目光狠狠瞪視梵伽羅。梵伽羅把照片交給前來接待自己的警察,說道“照片裡的女人,被照片裡的男人殺害了。我看見了她的屍體,埋在土裡。”“你們跟我來錄口供”年輕警員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連忙把兩人帶到會客室。然而十分鐘後,他崩潰了,拿著筆錄本跑到隊長的辦公室,抱怨道“我遇見神經病了有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年輕人來報案,說一個女人被一個男人殺死了,還親眼看見男人把屍體埋進了土裡。結果我問了半天才知道,他所謂的看見是在通靈的時候看見的,他說他自己是個靈媒。”“莊隊,這麼邪乎的事,你敢信”“我去看看。”莊g擰著眉頭站起身。途中遇見孟仲,交代了情況,於是三個人一塊兒朝會客室走。還未進門,裡麵就傳來怒氣衝衝的吼叫“你憑什麼說我媽媽被人殺了你簡直有病好吧,我告訴你實話,我媽媽丟下我和爸爸,跟照片上的這個人跑了。照片是她寄回來給我爸的,她在向我爸示威,她是個壞女人。”“你鬨夠了嗎可以放我走了嗎我是腦子進水了才會把你送到警察局”“你是個瘋子,我應該直接把你送到神經病院”門被少年拉開,而那位俊美異常的青年卻還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把你們的技術員小李找過來,放大照片後麵的白牆。你好好看看,你以為跟彆人跑掉的母親,當時是在哪裡。”“你彆再鬨了警察同誌,這件事是誤會,我媽根本沒事。我不報警了,我現在可以離開了嗎”丁浩浩一臉憤怒。原本就是來攆人的莊g,不知怎的,竟在看見俊美青年的一瞬間改變了主意。“照片在哪裡”他朝少年伸出手。孟仲也像中邪了一般,回頭高喊“小李,小李,過來掃描一張照片”原先錄口供的那名警察懵了,不明白兩位大佬為什麼會如此重視一起假案。小李抱著電腦和掃描儀匆匆趕來,看見梵伽羅不由愣了愣,嘀咕道“這人好麵熟啊”“彆廢話,先掃描這張照片。”莊g不顧丁浩浩的阻攔,把照片從錢夾裡抽出來,遞過去。“你們搶我東西乾嘛你們都他媽瘋了嗎我媽媽還活著她是個蕩婦,她跟彆人跑了,這下你們聽明白了嗎”丁浩浩哭著怒吼,心裡的瘡疤被這些人活生生地挖出來,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快要把他逼瘋了。“彆哭,看了照片再說。”孟仲強硬地將他推回會客室,按壓在椅子上。真的很奇怪,雖然是第一次見麵,但孟仲心裡卻莫名湧上一種極度信賴的感覺,就仿佛俊美青年說出口的每一句話,於他來說都是真理。他根本沒有辦法對他產生一丁點的懷疑,隻想按照他的指示去做。莊g的心情大概也是一樣的,否則他不會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話。小李一邊偷看青年,一邊掃描照片,又把後麵的白牆放大,一寸一寸展示在電腦屏幕上。梵伽羅勒令道“看仔細了。”丁浩浩撇開頭,與他對著乾。孟仲想也不想就把少年的腦袋掰過來,往屏幕上摁。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少年僵住了,眼睛瞪得極大,不敢置信地看著白牆的某一處。小李連忙把那處放大,卻發現白牆上歪歪扭扭地描繪著一隻小貓,小貓旁邊寫著“浩浩”兩字。由於小貓所處的位置在女人的腦袋旁邊,緊貼著她蓬鬆的黑發,所以很難發現。如果不把照片放大,一幀一幀地看,誰都不會注意到這種細節。丁浩浩驚呆了。梵伽羅則徐徐說道“你應該知道這是哪裡。”“這裡,這裡是我家以前住的老房子,牆上的小貓是我畫的。”丁浩浩滿心怒火全都化作了隱隱的恐懼“可是我媽把照片發送過來的時候說她已經跟方叔叔去了港城,讓我們彆找她。一起發送過來的,還有,還有”丁浩浩的嗓音哽咽了,嘴巴開開合合,卻沒有辦法繼續往下說。梵伽羅合住那張照片,替他說道“一起發送過來的還有幾段不堪入目的視頻,都是你母親和照片裡這個男人的,對嗎我看見她在笑,仿佛非常快樂,但她的心卻在痛哭,還在不斷叫著你的名字。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她不是自願的。”“去這棟老房子找一找吧,她就在那裡。”梵伽羅放下照片,歎息道。“沒有確切的證據,我們申請不到搜查令。”年輕警員立刻開口拒絕。“我去找陳局拿搜查令。”孟仲準備親自出馬。“我去召集隊員。”莊g也匆匆忙忙地走了。年輕警員兩位大佬,你們失了智嗎兩人走後,會客室外傳來一陣大大咧咧的聲音“小譚,聽說局裡來了一個神棍我看看――”孫正氣把腦袋從門縫裡探進來,看清梵伽羅那張俊美至極的臉,所有的嘲諷就都戛然而止,變成了臉上的燒紅和內心狂湧的激動。他不知道自己在激動些什麼,但他就是覺得很開心,看見這個人,眼眶便紅了,心也熱了,所有的懷疑都變作了篤信。“我們馬上出警”他立馬縮回腦袋,噠噠噠地跑了,過了一會兒又噠噠噠地跑回來,臉紅紅地說道“這位先生你好,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儘力查清楚這樁案子。”年輕警員今天真是見鬼了門外一片兵荒馬亂,門內卻隻有丁浩浩的啜泣。梵伽羅溫聲道“給你的家人打一個電話,讓他們來陪陪你吧。”“我給我爸打電話。”丁浩浩想也不想地說道。“你爸爸和你繼母,都是知情者。”梵伽羅猝不及防地投下一顆炸彈。丁浩浩的呼吸停滯了。年輕警員已經無話可說。他從來沒見過比梵伽羅更神經病的神經病。“不可能的”丁浩浩急促地否定。梵伽羅打斷了他的話“給你舅舅打電話。”提起舅舅,丁浩浩連恐懼都忘了,連忙擺手“不不不,他不會管我的。他那個人向來六親不認。”“你跟你母親姓丁,你就是丁家人,他不會不管你。”“可是當年我爸把那些視頻發給他,他親口說從今以後沒有我媽這個姐姐。他對外從來不承認我和丁家有關係。我去找他隻是自取其辱。”丁浩浩說著說著又哭起來。所有人都認為母親是壞女人,連她的親人也是。沒有人願意承認她的存在,於是連同她的兒子也被遷怒並遺忘了。丁浩浩多麼想找到母親,好好問問她為什麼要乾出那樣的事。但如果那些都不是真的,他這些年的憤怒、仇恨、怨懟,又找誰來寄托如果父親是知情者丁浩浩不敢再想下去,於是哭得更為崩潰。梵伽羅拿走他的手機,在通訊錄裡找到舅舅二字,撥通了電話。“我不是告訴過你,沒事彆來找我”一道冷酷的嗓音從免提話筒裡傳來,惹得丁浩浩連哭都不敢哭出聲,隻能咬緊嘴唇死死忍耐。年輕警員遞給他一包紙巾,目中滿是同情。梵伽羅溫聲道“丁羽”“你誰”冷酷的嗓音帶上了一絲顫音。“我是梵伽羅,丁浩浩目前在城南分局,需要照顧,你趕緊過來。”“梵伽羅不認識。”丁羽的話聽上去似乎很沒有禮貌,語氣卻帶上了明顯的急切和恭敬“我馬上過來,您稍等。梵凱旋,梵伽羅你認識嗎他說他在城南分局,和丁浩浩在一起。”“我不認識,但我覺得很熟悉。我們馬上過去。”兩人的談話聲被梵伽羅截斷。他把手機還給少年,安慰道“不用擔心,以後你舅舅會好好照顧你。”“他不會的,他不願意認我。”丁浩浩淒苦的話並未得到證實,反而被打了臉。丁羽不但在最快的時間裡趕來,還連連衝梵伽羅鞠躬,慎重道“您放心,這個孩子今後由我來照顧。他家裡發生的事,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梵先生,我們是不是認識”站在一旁的梵凱旋滿臉都是疑惑,卻也滿臉都是難以抑製的喜悅。“大概上輩子認識吧。”梵伽羅輕笑一聲,卻惹得丁羽和梵凱旋齊齊紅了眼眶。“我猜我們上輩子一定是非常好的朋友,因為看見您,我們就覺得非常親切。感謝您對浩浩的幫助。我們會好好照顧他的,您放心。”丁羽壓著外甥的腦袋,勒令道“還不快給梵先生道謝。”“謝謝梵先生。”丁浩浩已經被秒變舔狗的舅舅整懵了。年輕警員滿頭黑線地說道“誒,我說你們是不是太入戲了案情真假都還沒確定呢”他話音剛落,莊g的電話就打進來了“屍體找到了,埋在院子裡,你通知周法醫趕緊過來。”年輕警員不敢置信地看了梵伽羅一眼,然後才對丁浩浩說道“你媽媽的屍體找到了。”丁浩浩當場暈了過去,丁羽和梵凱旋卻從未懷疑這個結果與此同時,宋睿正提著一個公文包站在玄關處。宋家大伯不滿地說道“你怎麼沒把洋洋帶回來”“他要參加夏令營。”宋睿換上拖鞋,麵無表情地走進大廳。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收養一個孤兒,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忽然改善了與大伯的關係,更不知道家裡的那間暗室是用來乾什麼的。他每天都會在暗室裡待一會兒,看著空蕩蕩的牆壁,總覺得那上麵應該掛一些照片才算好看。但是應該掛誰的照片呢宋睿試著掛許藝洋的,掛家人的,掛自己的,最後卻又全都取掉,砸地稀爛。他心裡總會莫名湧上一股怒氣,還會反反複複冒出一個詞――騙子。可他氣的是誰呢罵的是呢他想不明白,於是漸漸感到自己的生命正變得貧瘠、蒼白、了無生趣。他坐倒在沙發上,滿臉都是疲憊和難以描述的孤寂。宋大伯瞥他一眼,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年紀大了,也該找個伴了。就算你喜歡男人,我也是不反對的,日子過得開心就好。”“誰說我喜歡男人”宋睿愣住了。宋大伯也愣住了“沒誰,就是忽然這麼覺得。”“我不喜歡男人,當然,我也不喜歡女人。”宋睿話音剛落就接到了孟仲的電話,那人沒頭沒尾地問道“梵伽羅這個名字你覺得熟悉嗎我們今天接到一樁很奇特的案件,你要不要過來看看”梵伽羅這三個字仿佛一道驚雷,響徹宋睿耳畔。他匆忙換上鞋,朝停車場跑去,宋大伯跟在後麵連喊幾聲他都沒聽見。半小時後,他推開會客室的門,看見了被丁羽、梵凱旋、廖芳、胡雯雯簇擁在中間的青年。他長得真漂亮啊,一雙漆黑的眼像無儘夜空般攝人。他轉頭看了過來,殷紅的唇角輕輕一勾,就把宋睿的呼吸、心跳,連同魂魄都勾走了。宋睿站在門口不敢動彈,仿佛生怕把他驚跑。而那人卻站起來,笑著說道“宋博士,好久不見。”“我們似乎從未見過,哪裡來的好久不見”宋睿摳著字眼質問。“以後會經常見麵的,我想應聘城南分局的顧問,不知道可不可以”梵伽羅微笑以對。“可以可以,太可以了”宋睿尚且沒開口,廖芳和胡雯雯就迫不及待地應下來。“我目前無家可歸,不知道宋博士能不能暫時收留我”梵伽羅又問。這回更多人搶著答話。廖芳舉起手“梵老師,住我家去吧”胡雯雯“住我家,我家寬敞”丁羽和梵凱旋“我們家在芳華園,彆墅區。”宋睿已經聽不下去了,擠開這些人,握住梵伽羅纖細的手腕,扯著往外走。梵伽羅順從地跟著他,嘴角始終噙著一抹微笑。“真的不記得我了嗎”上車之後,他低聲問道。宋睿把手裡的礦泉水遞過去,勒令“喝了。”梵伽羅打開瓶蓋喝了一口,末了差點噴出來,五官擰成一團,喟歎道“好苦”“沒有希望的等待,就是這個味道。”宋睿直視前方,語氣冰冷。梵伽羅卻愉悅地笑了“宋博士,我就知道,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忘了我,你也會記得。我沒有食言,我按照我們的約定,從地獄裡爬回來了。”宋睿的眼眶慢慢染紅,嗓音無比沙啞“我也是在看見你的一瞬間才想起來。我以為你騙了我。”“我從不說謊。”梵伽羅傾身過去,抱住他微微顫抖的身體。“這一次還走嗎”宋睿不安地詢問。“再也不走了,你摸摸看,我現在是一個正常人。”梵伽羅把手遞給他。於是兩雙溫熱的手緊緊牽在一起,再未放開。隻要擁有彼此,未來的每一天,對他們來說都會是一個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