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死了我還跟你吃飯,”陶曉東在電話裡跟夏遠說,“你自己吃吧。”“你看我這不是想你了嗎?”夏遠嘿嘿樂了兩聲,“你回來了已經?”“回了,改天再說吧。”陶曉東每次出門回來第一個惦記的都是他弟,通常剛回來這天他都直接回家。夏遠說行,改天出來喝酒。大黃本來要拉著陶曉東再接上倆孩子去他們家,但是陶淮南說飯已經做完了,陶曉東就直接回了。回去一開門陶淮南已經坐在門口小板凳上等著了,耳朵裡戴著耳機。陶曉東開門一進來,他立刻摘了耳機,叫了聲“哥”。“在這兒坐著乾什麼?”陶曉東在他頭上按了按。“等你唄。”陶淮南衝他笑了下,站起來說,“苦哥不搭理我。”“你又怎麼了,”陶曉東換了鞋進來,“又氣人了?”陶淮南在後麵說:“我可沒有。”滿屋子都是菜香,遲騁在廚房正燉著湯,見陶曉東回來,回頭叫了聲“哥”。陶曉東應了聲,去自己房間洗澡換衣服,陶淮南在後麵跟著他,坐他床上等。陶曉東看他兩眼,沒多問,衣服脫乾淨了去洗澡。陶淮南在他哥床上躺下,安安靜靜的。小孩子到了有心事的時候了,陶曉東沒想多問。但這倆小孩兒這次鬨彆扭時間還挺長,回來三天了陶曉東見他倆還都彆彆扭扭的。兩頭問了問,都說沒什麼。陶曉東在店裡問歡戈:“你們這麼大天天腦子裡都想點什麼?”歡戈讓他問得一愣,愣頭愣腦地回:“我們哪麼大?”旁邊一紋身師笑著接話:“歡戈大嗎?上回一起去汗蒸我不小心看見一眼,也沒看清大不大。”歡戈看見了,臉刷地脹紅了,憤怒又羞窘地喊了聲:“啊!”陶曉東笑了兩聲,周圍幾個人也都“嗤嗤”地低聲笑。“煩人呢?”歡戈站起來要走,臉皮薄,說剛才那紋身師,“老沒正經。”陶曉東給他個眼神讓他坐回來,接著說:“我是說你們這個歲數,都有什麼愁事兒。”“我沒什麼愁的啊,”說起這個歡戈還笑了,“以前我就愁以後怎麼辦,還有點自卑。但我現在天天都開心。”歡戈是個好孩子,確實天天都樂樂嗬嗬的,也上進,懂事兒。陶曉東笑著點點頭:“好,開心挺好。”湯索言出去那麼多天,手術攢了一堆。連著排了多天的手術和門診,加上院裡的事情,著實忙了挺多天。他不在的那幾天科裡還發生了次事故,實習醫生第一次上手術台太緊張,手抖導致手術失敗,主治醫生在旁邊緊急救場,但預後效果極差。這些天家屬一直在醫院鬨,要醫院給個說法。科裡這些天氣氛一直有些壓抑,年輕的小醫生們都怕湯索言,他有些時候太嚴厲了。這種事故在湯索言那裡是不被允許的,這個實習醫生在他們科注定留不下,包括那位主治醫生也一樣有責任。手術都有失敗的可能,這是肯定的,但低級錯誤在三院眼科容不下。湯索言很多時候其實都是溫和的,沒那麼嚴厲,但到了這樣的時候,比起主任徐石教授,科裡的醫生們更怕他。田毅過來的時候湯索言剛從門診樓回來,順路拿了盒飯。田毅敲門,聽見裡麵讓進,開了門探頭進來。湯索言看見是他,有點意外。“喲,才吃啊學哥?”田毅推門走進來。湯索言讓他坐,田毅趕緊說:“你吃你的,我就過來送個東西。”他把拎來的紙兜推過來,笑了聲說:“曉東讓我給你的,放我那兩天了,才抓住你人影兒。”湯索言不用打開看都聞到了中藥味,笑了下道:“謝了,隨口一說難為曉東記著。”“在他那兒沒什麼隨口一說,”田毅說,“他這人就特較真兒。”“曉東人很好。”湯索言想起之前兩人一起在西藏的那些天,還有他們在飛機上閒聊,“講話太逗了。”“故意逗你呢吧,”田毅嗤笑一聲,“跟我們在一塊兒的時候他都不怎麼說話,他有時候有點內向。”“內向?”這跟湯索言的認知有點偏差。“難不成你還以為他開朗?”田毅搖搖頭說,“我們裡頭最不愛說話就是他。”田毅就是來送趟東西,湯索言飯還沒吃完,田毅沒多耽誤,說了幾句話就走了。湯索言吃完飯還很多事,到了下班時間天都已經黑了。下班之前換了衣服拎了裝藥的紙袋,給陶曉東發了條語音:“曉東,藥拿到了,謝了啊。”陶曉東沒立刻回,湯索言已經坐進車裡了才收到他的消息:“我才看見,沒拿手機。客氣了湯醫生,你手疼了記得用,我用著挺好,你試試。 ”湯索言說:“好,那你忙。”陶曉東這次回得倒是快了:“不忙,沒事兒。你用著要是管用你跟我說,我再讓田毅給你送過去。”湯索言笑著回他:“好。之前說一塊吃飯還一直沒倒出時間來,我回來之後太忙了。你最近有空嗎?約上師弟一起?”陶曉東說:“我沒在,我出門來著。沒事兒你忙你的,等你不忙了咱們再找時間。”湯索言“嗯”了聲:“那行,你回來再聯係我?”陶曉東:“好嘞,你忙著湯醫生。”路上有點堵車,湯索言到家的時候快八點了。門一開,玄關的燈竟然是開著的。湯索言動作頓了一下,推開門走了進來。“回來了?”白教授的聲音傳過來,湯索言看過去,看見自己爸媽的時候又一陣意外。乍一看見燈亮他其實沒想到會是他父母。湯索言換了鞋走進來,跟他們說:“爸,媽,怎麼過來了?”“今天去你姑那兒了,順路就上來給你收拾收拾。”白教授走過來接了他的外套,“飯都給你做好了,我給你熱熱。下班這麼晚啊?”“今天忙。”白教授同時接過湯索言手裡的紙袋,中醫教授對中藥味道自然敏感:“什麼啊?”湯索言說:“朋友給拿的藥。”她打開看了眼:“我之前給你拿的你都用了嗎?”“用了。”湯索言進去換衣服,關門的同時沉默著歎了口氣。一個人住的房子和兩人住的到底不一樣,唐寧的東西大部分他都已經收拾走了,洗手間也隻有一個人的洗漱用具,有些事情瞞不住。吃飯的時候誰都沒提這事,爸媽很有默契地不提唐寧,說話時有點小心翼翼的。飯後湯索言洗碗的時候他爸才坐不住,被他媽派過來小聲問:“小唐呢?”湯索言平靜道:“搬走了。”“為什麼搬走?”老頭回頭看了眼客廳,壓低了聲音問,“鬨彆扭了?”湯索言“嗯”了聲:“有點問題,各自冷靜一段時間吧。”“什麼問……”外麵白教授突然清了清喉嚨,湯爸爸卡了一下之後說,“什麼問題就不問了,你們年輕人的事兒,不打聽。”湯索言被他倆逗笑了,碗都洗完擦乾之後擦了擦手,搭著他爸的肩往外帶,讓他坐在沙發上,自己也坐了下來。“跟你們聊聊,我也不瞞著你們,你們也不用惦記我。”湯索言給他們倒了茶,晚上了,給他們泡的茶很淡,茶的淡淡香氣散出來,有種清透的味道。“我跟唐寧這幾年一直分分合合的,你們也都知道。他覺得跟我在一起很累,那我也不好再留,談了之後覺得分開對彼此更好,所以都尊重對方。沒什麼誰對誰錯,我跟唐寧也這麼多年了,他雖然跟你們接觸不多,你們可能不太了解他,但他人不壞。接觸得少也有我的原因,我太忙了,不怎麼帶他回家。現在他搬走了,你們也都看見了。”湯索言難得這麼坦白,從前他跟唐寧鬨彆扭他回家都不太說,什麼時候問他都是說沒矛盾沒問題。這次湯索言沒瞞,反正也瞞不住。“現在確實是我一個人,但也彆擔心我,我三十好幾了,能照顧好自己。我知道你們一直因為我不能正常結婚成家挺操心的,這事怪我。”“說這乾什麼,”白教授皺了下眉,“沒怪你。”湯索言笑了笑:“我知道,我挺幸運的。”一旦真這麼開誠布公地聊起來,當父母的反倒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合適。唐寧他們沒多喜歡,可比起讓湯索言自己生活,有這麼個人還是好些。可既然現在已經這樣了,自己兒子自己了解,他不是會衝動做出什麼決定的人,所以就更沒有繼續勸和的道理。湯爸爸撓了撓頭,又咳了聲:“反正你想好了就行。”“嗯,”湯索言抿了口茶,“順其自然吧。”“要不然你就回家住,反正你就一個人在哪都一樣。”白教授說,“就是上班遠點。”湯索言笑著搖頭:“太遠了媽,折騰。”他爸媽離開之後湯索言繼續坐在沙發上,房間裡是死沉沉的靜。今天他爸媽過來是個意外,要不然湯索言沒打算現在就跟他媽說這事。他和唐寧在那晚談過之後就沒再聯係過,到現在也挺長時間了。但那晚他們畢竟沒收尾,他們倆現在到底算是什麼情況也說不清。這也算唐寧慣會用的小手段了,不把話說透,給自己留著後路。湯索言被他套了這麼多年,心裡什麼不清楚,無非就是容忍他的那點脾氣,不當回事,隨他去。可這次確實不一樣,湯索言那晚說的話也都是當真的。多深的感情也經不起折騰,唐寧這幾年把湯索言的心都磨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