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曉東過去在迪也腦袋上彈了下:“好好乾你的活。”要是彆人臉磕成這樣了,為了避免彆人問可能都得在家消停幾天不出門,怕丟人。在陶曉東這兒他倒不介意這個, 在家閒不住,也不當回事。田毅夏遠看見他的臉笑了他半天。陶曉東手裡抱了個兒子逗著,不搭理他倆。小嬰兒看著比剛出生那天結實了點,但是沒那麼白了。那麼點兒一個, 陶曉東托著脖子抱的時候都有點不太敢動。陶淮南出生那會兒他上學呢,等他回去陶淮南都好幾個月了,結實了。所以這是陶曉東頭一次抱這麼小的孩子,不大點一團,托在手裡心都軟了。這幾天他沒事了就過來看看孩子,到點了跟湯索言一起回家。今年醫援定下來是陳主任帶,湯索言不去了,春季眼疾高發,他走不開。“今天他們問我你去不去,我說不去。”湯索言在車上說。陶曉東“啊”了聲,沒說彆的。昨天剛下了一場雨,今天也下了會兒,地麵還潮著。湯索言揉了揉手腕,陶曉東看了眼,皺了下眉:“手疼?”“還行。”湯索言撥了撥出風口,“有點酸。”“晚上回去給你弄弄。”陶曉東說。他一直跟在意湯索言的手,定期就敷上藥燙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因為他這麼用心盯著,這一年來疼的次數真沒那麼多,也不像以前疼得那麼厲害。隔水袋包著熱毛巾,輕輕搭在湯索言手上。熱水燙毛巾溫度高,陶曉東手都有點燙紅了。其實可以用鹽袋和理療帶,再不濟小小的熱水袋也可以,但都比不過熱毛巾舒服。毛巾裹著手腕,整條胳膊就都暖了起來,手掌心發著熱。這段時間陶曉東出差多,就沒機會給他弄手,不然隻是下一天雨手也沒累著的話不至於疼。“我不在家你自己也弄弄。”陶曉東說。湯索言拒絕:“不弄。”他拒絕得太快了,陶曉東都笑了:“就像這次我總出門不在家,你要是不想揉就隻燙燙也行,藥敷上,不然你難受。”湯索言還是搖頭:“那你就彆出門太久。”按陶曉東的性格和他倆的相處狀態,這個時候他應該會馬上回一句“好好好”,然而這次陶曉東就隻是笑,沒搭腔。湯索言手搭在腿上,陶曉東在他身前坐著個小皮凳。倆人邊燙著手邊聊天,湯索言跟他講白天的一個病人,很有意思的一位老人,帶了一編織袋蘋果和煎餅來,非讓他收下。“那你收了嗎?”陶曉東笑著問。“收了,大老遠背過來的一點心意,這要再不收太涼老人的心。”老人當時是他們本省的醫院都不收了,不給治,到了他們這湯索言給留下了。雖然達不到完全治愈,損傷的視神經也無法再恢複,可到底還是為他保留下來0.4的視力。因為這0.4老人高興壞了,知道醫生們不會收紅包,這一編織袋兜著的是全家的感激。“那你弄哪去了?”陶曉東問,“我怎麼沒看見你拿回來?”“我還真給你拿了,忘車上了。”湯索言說到這兒才想起來,笑著說,“蘋果特彆甜,給你留了兩個,其他的在科室分了。”“收蘋果不算違規吧?”陶曉東托著湯索言的手,搓了搓他手心。“其實也不行,但是沒必要那麼上綱上線的。”湯索言想想白天那一袋蘋果和煎餅,透著股淳樸的暖。每天這麼聊聊天,湯索言科室裡的那些醫生和常提起的護士陶曉東就都有印象,差不多也都能對得上誰是誰,提起個名字也不用多描述是哪一個。毛巾燙過之後陶曉東在幾處穴位上不輕不重地按著,湯索言胳膊上的疤顏色不深,時間久了已經很趨近膚色了。陶曉東突然伸手在那片不平整的皮膚上撫了一把,然後繼續捏手腕。兩人都不說話了,房間裡就隻剩下溫情的靜。電子表上的時間一秒一秒的跳,它永遠不會停下來。陶曉東最後在湯索言手腕上那顆小痣上刮了刮,站起來說:“我下樓取蘋果。”陶曉東最近話不多,儘管多數時間看著也挺樂嗬的,但不像平時跟湯索言在一塊的時候總有話說。在店裡也不太開玩笑,來了就乾活,戴著口罩一坐就一天。大黃扯過來一把椅子,坐在他旁邊,也沒多問。坐了會兒見陶曉東沒有想說話的意思,又端著茶杯走了。夏遠過來店裡接他,晚上田毅請吃飯。田毅家倆兒子出生收了不少紅包,之前家裡忙不過來就一直擱置著,現在倒出空來得補上。補不是衝他倆,要看他倆的話這頓就免了,請的是其他人,多數都是他們同事。湯索言今天去不了,徐教授叫他晚上去家裡吃飯,和科室裡其他同門師兄弟一起。夏遠聽說湯醫生不能來,笑著說:“那老田不用愁了啊。”“愁什麼?”陶曉東問。“人唐寧也過去看孩子了,也給買了對金鎖,不叫上不是那麼回事,叫上更不對勁。”夏遠坐旁邊笑得沒心沒肺,“你家湯醫生不來好辦多了。”唐寧跟田毅夏遠他們都是醫學院這一個圈子裡的,麵上關係都不錯。陶曉東“嗯”了聲說:“叫上吧。”其實去年陶曉東跟唐寧飯局上也見過兩回,兩人碰了麵,互相看對方一眼,點點頭就算打過了招呼。唐寧在那次之後沒再找過湯索言,他以這種方式退出了湯索言的生活。體麵也不體麵。陶曉東手上這個活有點占時間,他跟夏遠是最後到的。人差不多都到齊了,剩門口的位置。“乾爸來得夠晚的。”有人說陶曉東。陶曉東笑著問:“都看見我兒子了?”“不要臉啊,什麼啊就你兒子。”“宋竹都說了我要想抱隨時抱走,”陶曉東拉開椅子坐下,“我兒子是不是挺漂亮?”“田毅你能忍?”旁邊人問,“這都給他狂成什麼樣了。”田毅笑著朝陶曉東飛了個眼。唐寧是最後一個來的,進來笑笑說了聲“抱歉有點堵車”。僅剩的一個位置就在陶曉東旁邊,夏遠田毅對視一眼,夏遠不等說話,唐寧已經坐下了。成年人的交往沒那麼多掛在臉上的心思,陶曉東點點頭,叫了聲“唐醫生”。唐寧回了聲“曉東”。他們倆之間,要說有什麼矛盾,其實還真沒有。兩人最初認識時也是互相對彼此高看一眼,都覺得是個很不錯的人。之後的發展雖然讓他倆現在的關係看起來有點尷尬的對立,可單純從他倆身上出發,甚至連直接的衝突都沒有過。所以兩人碰了麵還能表麵客氣著,互相問個好。坐得這麼近,一頓飯時間又長,就不可能一點不聊。聊聊近況寒暄幾句,都還過得去。唐寧喝了口水,問了句:“言哥還好?”陶曉東發了個“噓”的音,垂眼道:“彆聊他。”唐寧淺淺笑著看他:“為什麼不能聊?”“因為我不喜歡,因為那是我言哥。”陶曉東也勾了勾唇角,故意像個小孩子似的把重音點在“我”上。唐寧笑得更開了點,又抿了口水:“那就不聊。”“不聊他的話你是唐醫生,咱倆說幾句話聊聊天沒問題。”陶曉東夾了個炸蝦帶殼吃了,慢慢嚼著咽下去。唐寧問:“要是聊呢?”陶曉東往他那邊挨過去點,麵無表情低聲道:“聊他你就是唐寧,我跟你沒好話說,我嘴損。”唐寧眼裡還是帶著笑意,也朝他這邊側了側頭,同樣低聲道:“你是真護著他,一點沒變。”陶曉東“嗯”了聲,不否認。唐寧給他倒了杯水,之後轉頭過去跟其他人說話了。陶曉東繼續低頭沉默著吃東西,過會兒唐寧叫他:“曉東。”“嗯?”陶曉東應了聲。“問你個事。”陶曉東:“你說。”唐寧問他:“你是真不介意嗎?以前我就很好奇,你好像總是很大度,不在意我,不在意他有過那十幾年。”陶曉東抬頭看他。唐寧繼續道:“你太坦蕩了,你真不在意嗎?”“真不,”陶曉東搖了搖頭,“沒什麼在意的。”“比如你,和你剛才說的從前那十多年。”陶曉東用手在桌子上畫了個圈,“聽著挺嚇人的,其實真無所謂。我用一年就能讓你們在他心裡連個角都占不住。”唐寧挑了挑眉,笑著看他。“真的,不是當著你麵非給自己提口氣。”陶曉東伸手一抹,笑了笑說,“你現在連一個角都挨不著邊,這裡頭全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