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 這日子沒法過了,你看看我這張臉, 看看薑淑娟她把我打成什麼模樣了!”宋波是帶著怒氣衝進晏家的, 慢慢跟在他後頭進來的, 是薑淑娟,和黃清,也就是名義上, 晏褚給表弟宋哲請的家教老師,專門輔導他一些大學課程的, 但顯然現在怒氣衝衝的宋波還不知道這件事。至於晏大姑和晏小姑兩家因為家近的緣故, 比宋波早一步到場, 倒是晏小姑父因為上班的緣故, 沒有在第一時間到達,不過晏小姑說了, 等下班了,晏小姑父就會馬上趕過來,畢竟在晏家這個大家族的習慣下, 這些有關親戚的事,都是該所有親戚一眾參與的。宋波此刻的模樣有些淒慘, 兩頰微微紅腫, 唇角的位置有破皮, 隱隱帶著淤青,整張臉胖了一大圈,最讓人吃驚的是左側上排最朝外的那顆大牙的位置, 居然成了豁口,原本的大牙不翼而飛。這宋波到底做了什麼樣的事,才讓一向好脾氣的薑淑娟對他動這樣的手啊?第一時間,在場的所有人腦海中浮現的,都是這句話。誠然,作為親戚,他們謹守勸和不勸分的做法,讓薑淑娟一次次原諒了宋波,可這並不代表他們不清楚,在這段婚姻裡,薑淑娟受了諸多的委屈,可誰讓她是女人呢,這個時代表麵上男女平等了,可是對於女性,依舊還有諸多的不便和惡意,離婚的女人,尤其是薑淑娟這樣年過四十,兒子都已經上大學的女人,在離婚後,基本上找不到什麼好一點的二婚對象,甚至可能因為半路夫妻的種種矛盾,在晚年發生諸多問題。都說少年夫妻老來伴,丈夫妻子總是原配的好,加上還有孩子的羈絆,所以在薑淑芬等人心中,宋波即便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可是比起離婚後會麵臨的問題,他們更願意讓薑淑娟和他這個原配的丈夫在一塊。這些年,他們看著薑淑娟的性子變得越發的沉悶,除了找宋波好好講道理,也沒有其他有效的辦法,誰讓她命苦遇到了一個這樣的丈夫呢,為了兒子,也隻能認命了。這麼多年,薑淑娟一直都保持著這樣的性格,即便是以前宋波喝醉酒家暴打她的時候,她也沒有還手將宋波打成這樣,所以在這些親戚看來,估計這一次,宋波是做了什麼真正觸怒薑淑娟底線的事了,所以才會引來她這樣激烈的反抗。這麼想著,宋波臉上的這些傷,也就沒人真心心疼了。“宋波你把你這氣話收回去,離什麼婚,你們還有小哲這個兒子呢,婚是這麼好離的?”薑淑芬作為大姐,她覺得自己有資格教育妹妹和妹夫:“再說了,你不是男人嗎,讓讓淑娟怎麼了,以前你喝醉酒打我們淑娟的時候,我們淑娟可不像你這樣對著咱們這些親戚吼的,作為男人,你就沒點體諒妻子的度量嗎?”薑淑芬被兒子剛剛的話洗了腦,是啊,妹妹和妹夫結婚那麼多年來,宋波喝醉酒打人的次數,一隻手都數不過來,也是現在她大姑姐家壓著宋波,不然還不知道他這暴脾氣會變得怎麼樣呢。同樣是被打,她可憐的妹妹被他揍了多少頓了,可是為了家庭,為了孩子,她都忍了下來,既然這樣,宋波為什麼不能為了家庭,為了孩子忍一忍呢。不識大體,小肚雞腸,腦袋裡浮現這兩個詞,薑淑芬看著宋波的神情,就沒那麼滿意了。“就是啊宋波,夫妻之間打打鬨鬨,這不是正常的事嗎,就是淑娟這一次下手重了點,不過你放心,我們會好好說說她的,隻是你自己也得反思,你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所以才讓淑娟對你動手的。”晏大姑和晏小姨一家關係的媒介,是薑淑芬,自然而言的,晏大姑和薑淑娟這個薑淑芬的妹妹更親,這些年,她可讓她男人給了宋波不少好處了,就他那小破廠子,這幾年每年還能有二三十萬的利潤,晏大姑敢說,其中大半都是他們一家幫襯的,因此在麵對宋波的時候,她也很有底氣。以前不和宋波計較,是擔心他們夫妻倆離婚了,對孩子不好,但現在也沒發生什麼大事啊,不就是被自己婆娘打了一頓嗎,難道他以前打的還少了?現在做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來,沒得讓人惡心。“大姐,晏姐!”宋波看著大姨姐和晏大姑,滿腔的抱怨被堵在了嘴裡,有點啞口無言,現在事態的發展,顯然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啊。他從頭到尾就沒想過和薑淑娟離婚,因為他知道,沒了薑淑娟,他那工廠就少了一個大靠山,現在經濟不景氣,天天都有他那樣規模的工廠倒閉,沒了薑淑娟那邊親戚的幫襯,他那個廠子,就什麼都不是,現在他過的這些好日子,就不複存在。這一次,他之所以要將薑淑娟打他的事鬨大,就是為了給自己爭取一點好處,比如晏褚那日化公司的商品代加工合同,或是經濟上的補償等等。他捏準了薑淑芬的性子,她最怕的就是他不要她妹妹,隻要他以離婚為威脅,對方一定會說服她兒子,多給他一些好處。可是現在,原本預想當中的好處沒拿到,施暴者薑淑娟沒有得到一句責罰,反而他這個受害者,被批了一頓不大氣,不為孩子著想,宋波的心裡憋著一股火,越撩越旺。他哪裡知道,在他到晏家之前,先到晏家一步的晏大姑和晏小姑等人也被晏褚的奇怪理論給帶歪了,現在在那些人的心中,當初薑淑娟原諒了他,現在的他就該原諒薑淑娟,不然就是他這個男人,對家庭的不負責任,就該被唾棄。被一直以來都看不起的妻子打了一頓,還被晏家這些人拿話堵住的宋波不痛快了,生氣之下,直接脫口而出。“離婚,這日子沒法過了,我要和薑淑娟離婚,她敢背著我偷男人,這樣的女人,我是不敢要了!”他就不信,薑淑芬真的能眼睜睜看著薑淑娟成黃臉婆。“什麼偷人,什麼意思?”薑淑芬原本是要勸宋波的,可是聽到他說出了這樣駭人的話,當即就看向了妹妹,以及她身後站著的那個陌生男人。“就是那個奸夫,薑淑娟居然趁我沒在家的時候,帶著這個男人回來,這瓜田李下的,誰知道她帶著一個男人回家是為了什麼?”宋波拿不準薑淑娟是不是真的和那個男人有一腿,但是事到如今,就是沒有,他也得把這件事做實了,雖說主動給自己戴一頂綠帽子並不是什麼好事,可憑借這一點,他足夠拿捏薑淑娟和她姐薑淑芬一輩子。“你說的奸夫,是他?”晏褚的語氣有些莫名,他指著站在一旁的黃清,朝著宋波問道。“沒錯,就是他,這些日子我忙著工廠裡的事,因此許多時候都是在廠裡過夜的,你表弟又不在家,這種情況下,她帶一個男人回去,到底是為了什麼,她自己心裡頭清楚。”宋波臉上有些淒苦,活脫脫一個被妻子戴了綠帽子還被妻子毒打的可憐男人的模樣。因為他說的篤定,連帶著薑淑芬和晏大姑晏小姑都有些猶豫了,心裡有些拿捏不準,難道真是薑淑娟不滿宋波,在外麵偷了一個男人?“爸媽,大姑大姑父,小姑,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黃清黃老師,是新西方的高級法語講師,也是我特地聘請來,小哲不是報了法語專業嗎,我想著,在他讀大學前有點基礎總是好的,因此請了黃老師來,昨天,是他第一次來咱們林市,在此之前,他都在省城任教,說起來,今天還還是他第一次和小嬸見麵,也是我請他送小嬸回家,順帶著和小姨夫見上一麵,讓他拿拿主意的。”晏褚看了眼一旁將臉憋成豬肝色的宋波,他知道這人有多無恥,自然不會讓他抓住小嬸的任何把柄,黃清昨天才剛到林市,今天第一天和薑淑娟見麵,同時還是在晏褚的授意下,送晏小姨回的家,他這樣一番解釋,宋波口中的偷情言論,自然是站不住腳了。“你——”宋波想說晏褚撒謊,是他在包庇他小姨,可是想著晏褚現今的能耐,又不敢這樣質疑,招惡於他。“你們要是不信,可是新西方培訓機構的官網看看,每一個老師的基礎信息都在網頁上有所介紹,在此之前,黃老師是教法語班的,可從來沒從省城離開過。”似乎是看出了宋波的質疑和狡辯,晏褚對著一旁的親戚們解釋,這番解釋有理有據,晏大姑等人立馬相信了他的說辭,更加對宋波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宋波你這件事做的可不對了,我們家娟兒多好的人啊,你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汙蔑她偷人,你有沒有替我們家娟兒想過。”對於薑淑芬而言,比起離婚,她更不願意妹妹背負上這樣不好的名聲,畢竟離婚不會死人,可在這樣的小地方,背負上偷人的罵名,就她那妹子的性格,被人指指點點的,逼死她都有可能。出乎意料的,家暴薑淑芬忍了,畢竟在她的觀念裡,丈夫打妻子,是尋常的事,可妹夫汙蔑妹妹偷人,她就有些忍不了了,怎麼會有男人這麼希望當活王八,爭著搶著把綠帽子往頭上戴呢。“大姐,我是真不知道這件事,阿褚這孩子也沒提前和我打招呼啊。”宋波嚅動嘴唇,略帶窘迫的開口。“我說了,就在昨天,隻是那時候你氣我不肯幫你說話,讓阿褚向你那小工廠提供訂單,摔門就走了,恐怕那時候我說了什麼,你壓根就沒有放在心上過。”薑淑娟都不打算和宋波接著過日子了,哪裡還會替他遮掩,毫不留情的,就說出了他想讓晏褚扶持他那個小工廠的心思。“那……那……”宋波看著周圍人異樣的眼神,真是恨毒了薑淑娟這個蠢婆娘,尤其是在貼心的汪麗虹的對比之下,更顯得薑淑娟這個女人,冷心冷肺,絲毫沒有將他這個丈夫當作天神來對待。“就當是我誤會了,可你也不能把我打成這樣啊。”話題又繞了回來,宋波看著薑淑娟,從來就沒有聽說過女人打丈夫的,這還像話嗎。“行了宋波,之前我不是說了嗎,我們會幫你說說淑娟的,再說了,這件事不是你招惹的嗎,名聲對一個女人來說多重要啊,你不分青紅皂白的就無賴她偷人,她激動之下,打你幾下又怎麼了,作為男人,你可不能那麼小氣的。”晏大姑有些不耐,覺得宋波這人太小家子氣,薑淑娟被他打了那麼多次都沒吵鬨著要離婚呢,他有什麼臉提離婚?“富貴,延軍,你們都是男人,好好和宋波講講道理,他這人,我們都是為了他好,難道還會害他不成?”晏大姑不耐和宋波說話,直接將人推給了丈夫和弟弟,想來有丈夫在,宋波也不會不賣他點麵子的。聽著大夥兒的勸說,宋波整個人都不好了,尤其是在他承受著碎碎念的時候,薑淑娟卻能夠安穩的坐在一旁,像個沒事人一樣,這更讓他憋屈又憤怒。顯然,這一次宋波離婚的威脅,沒人放在心上,而又因為其他原因,宋波又不可能真的和薑淑娟離婚,這一次吵架,雷聲大雨點小就這麼過去了,隻是宋波是回家了,薑淑娟借口暫時不想看見他,以及想念姐姐,留宿在了晏家。晏家除了兩間主人房,還有一間客房,多薑淑娟一個客人,也沒什麼大礙,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了。“大姐,小妹,你們說宋波那人到底是什麼毛病,做事前都不知道為孩子想想,他都多大年紀了,離婚合適嗎?”宋波走後,薑淑芬又和兩個姑子抱怨了幾句。“誰說不是呢,咱們可都是為了他好,偏生他似乎一點都沒領情的樣子。”晏大姑想著宋波離開時那難看的臉色,也覺得心情不是那麼美妙。薑淑娟和以往一樣,隻是在談話中作為一個聆聽者,隻是這一次,她的心情,變得格外的愉悅,低垂下的眼睛,掩蓋住了那幾絲諷刺。曾經,宋波就是這樣拿這些家人來壓她的,也不知道,這次他成了被壓製的那一個,承受著那麼多為他好的勸說,又是什麼樣的心情。******“謝謝你,阿褚。”薑淑娟半夜起來有些口渴,正準備去廚房倒點熱水的時候,就遇上了從洗手間出來的外甥,看到晏褚時,她的眼神柔和了許多,要不是這個外甥的勸解,她或許還不會勇敢的邁出這一步。“不,是我要謝謝你,當初,可是隻有小姨你幫我說話了呢。”薑淑娟的性格或許是懦弱,猶豫不決了一些,但這不妨礙她是一個善良的女人,或許正是因為自己吃了太多所謂的為你好的苦,所以在原身麵對這些問題的時候,她也是唯一一個會站出來替他說話的人。隻可惜,她的力量太小,她連自己都解救不了,又何嘗能解救彆人呢。“什麼?”薑淑娟有些不太明白這個外甥的意思,她替他說話?什麼話?薑淑娟不禁開始回想有關兩年前,晏褚還沒有離家出走前發生的那些事。“小哲馬上就能回來了,到時候小姨你好好和他談談,小哲是個懂事的孩子,他會理解支持你的,到時候,得到他的體諒,之後的計劃,也能展開了。”晏褚上前抱了抱這個有些消瘦的女人,薑淑娟已經很久沒有和家中小輩這樣親近過了,畢竟他們都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包括她的兒子,未必會喜歡這樣過於膩人的擁抱。但不得不說,在這種時候,親人給予的關懷,才是最讓人放鬆的。薑淑娟同樣擁抱了回去,她拍了拍外甥的背,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現在的外甥,仿佛比她更加難過。“早點睡吧,小姨,我先回房了。”晏褚扯了扯嘴角,鬆開對小姨的懷抱,然後轉身回房,看著這樣的外甥,薑淑娟心裡的不安,反而有些加重了。不對!薑淑娟心裡浮現出這個外甥回來後的種種舉動,想著他給大姐還有大姐夫報的那些種類繁複的輔導班,提高班,以及大姐和大姐夫愈發多的抱怨。她忍不住心中一凜,在此之前,她還當外甥是真的孝敬這雙父母,現在看來,這裡頭似乎還隱隱帶上了一絲怨懟和報複。這個孩子,從來沒有忘記大姐和大姐夫做的那些事吧。薑淑娟望著外甥的房門,嗓子乾澀,舉起打算敲門的手,在扣下去的那一刻,又收了回來。捫心自問,她對於大姐那種一廂情願的為你好,難道就沒有一絲怨恨嗎?那她怎麼能逼著阿褚原諒呢。或許,大姐他們,也該改改自己這個脾氣了。薑淑娟歎了口氣,轉身回了客房。因為早上經曆的一係列課程,薑淑芬和晏延軍累的呼嚕震天響,自然也就不知道在那一扇木門之外發生的這些對話了。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再做次檢查,如果沒有積液的話,後天就可以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