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門牙已經和遲桂芬熟絡起來，小嘴巴不停地說著故事，時不時逗得遲桂芬發笑。三人從醫院裡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因為小門牙的存在，氣氛不再沉重，林佳儀也算是度過了自己最輕鬆的一個下午，心裡仿佛被什麼東西填滿了一般，不再似之前空落落的。“我們去趟市場吧？這裡有很多海鮮，個頭大也鮮美，晚上給小門牙做頓好的。”她道。左昊轉頭道：“彆麻煩了，去飯店吃。”“不麻煩，這裡海鮮好，隨便一蒸都是美味。”林佳儀指了指前方，“前麵右轉。”左昊抿唇，半晌還是開動了車，沒有再反對。三人到了市場，小門牙一路上都在驚呼，見到各種稀奇的海鮮，小眼睛滴溜溜轉著，好奇地戳戳碰碰，玩得十分開心。林佳儀在她滿足之餘還耐心地教了每一個海鮮的品種，左昊遠遠跟著不做聲，滿眼都是夕陽斜下中的畫麵，私心頓起，希望這樣的時光永遠不要流逝。手機響了。他轉身接起，linda的聲音從聽筒那邊傳來：“喂，左總，已經安排了最好的醫生去給林小姐的母親做檢查，檢查結果出來了，需要告知她嗎？”“還能活多久？”左昊道。“派去的醫生說這種情況，最多一個月。”左昊沉默了一下，“確定嗎？”“確定，他說他見過很多這樣的病例，如果單純隻是老年癡呆，倒還有生機，她是多種病交雜，最多隻能一個月。”“知道了。”左昊一頓，眼神看著嬉笑的小門牙和林佳儀，又道：“不要告訴她。”“是。”電話掛斷。晚上。林佳儀動作很快，將廚房裡的三個鍋齊齊用上，不到半小時就準備了一桌海鮮大餐，好吃的全擺在了小門牙的麵前。左昊落座，抿唇道：“你做的？”林佳儀轉頭，盯著他道：“不然呢？”左昊眯眼，“從前怎麼不做？”“不想。”“那現在怎麼做了？”“想了。”兩人很簡單的對話，都夾槍帶棒，說完也都齊齊有了笑意。林佳儀笑完之後認真了幾分，夾菜放進左昊的碗裡，“這幾天辛苦你了。”左昊看了她一眼，安然地受了這句感謝，低頭吃了起來。小門牙開心地在一邊手舞足蹈，突然抬眼，“媽咪，外婆為什麼叫我佳佳啊？我還有一個名字嗎？”林佳儀手指一頓。“吃飯。”左昊突然道，聲音冷了幾分。小門牙立刻縮了縮脖子，被嚇得不敢出聲，低頭乖乖吃飯。林佳儀沒被小門牙的問題給驚到，倒是被左昊給嚇了一跳。她沒想到左昊還有為了維護自己情緒而凶小門牙的一天，這事放在以前是怎麼都不可能發生的，最近這幾天是徹底轉了性子？“沒事。”她道：“小孩兒懂什麼，彆凶她。”“該說的不該說的，這麼大也該懂了。”左昊一本正經道。林佳儀張了張嘴，哭笑不得，隨後轉眼道：“小門牙，你知道外婆是誰嗎？”“外婆？”小門牙偷偷瞄了一眼左昊，才道：“就是媽咪的媽咪。”“對，那你知道人老了之後會怎麼樣嗎？”“會死掉。”“會死，也會生病。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種病，外婆得了其中的一種，這種病會讓她忘記所有人，忘記自己是誰，也忘記自己有個女兒。外婆在媽咪長大之後就很少見到媽咪了，小時候每天在一起，所以印象深一點，她還記得小時候的媽咪，今天她是把你認錯了，才會這麼叫你。”“那佳佳是你嗎?”小門牙接著道。林佳儀頓了頓，心裡一陣感慨。曾經因為蔣文央這麼叫過她，所以她極其討厭這個稱呼，因為自從母親生病之後，會這麼喊她的也隻有蔣文央，所以隻要一想起這個稱呼她就惡心得不行，所以也禁止了身邊所有人這麼叫她。但也隻有在現在她才知道，原來這個稱呼對於她而言，不僅僅是需要避諱的東西，更是能夠一秒就回憶起所有快樂時光的存在。“是。”她低頭，借著吃東西的動作掩蓋自己臉上的動容。小門牙似懂非懂地點頭，半晌道：“那……媽咪以後可不要得這個病，小門牙不想你把我給忘了。”林佳儀點頭，動作用力了些，“不會，媽咪不會忘了你。”小門牙的臉上瞬間出現燦爛的笑意，也使勁點著頭：“小門牙也不會得病，會永遠記得媽咪。”林佳儀心裡再次暖暖的燃燒起來，一轉眼看見左昊的眼神落在她臉上，又將自己的笑意給收了收，輕咳一聲，“吃飯。”左昊抿唇，眼神中的情緒似乎比平時要複雜一些，半晌還是沒有開口，低頭吃飯。“其實……”林佳儀再次出聲，這一次的聲調有些沉穩，一聽便知道是對著左昊說的，“我現在已經開始接受她會老會死這個事實了，但是總覺得是個遺憾。我現在甚至記不清我和她之間的最後一句對話是什麼，我也沒有時間好好照顧她，好好陪著她……我現在最大的願望，也就是她能清醒過來，親口對著我說句話，哪怕隻是一個名字都好。哎……剩下的這幾個月，我每天都要努力讓她記起我。”“會的。”左昊道。“嗯？”“我說她會記起來。”左昊繼續吃著飯，淡淡道：“就算記不起來，重新認識也行。”林佳儀一愣，隨後眼睛亮了亮，突然被點通了。也是。她要那些記憶做什麼？現在的每一天都可能是她和母親相處的最後一天，她可以讓遲桂芬重新認識自己，重新生活在一起，重新成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林佳儀笑了一聲。“你笑什麼？”左昊道。“沒事。”林佳儀搖了搖頭，嘴唇始終上揚著，無法抑製，眼睛也比先前明亮了不少，“隻是覺得你說得對。吃飯吧，海鮮大餐，我估計隻有力氣做這一頓了。”“吃吃吃！”小門牙搖著筷子，張牙舞爪地笑著，扭扭屁股道：“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飯飯！”林佳儀眼神微暖。這也是她吃過最好吃的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