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李嬸低下頭,身子顫動了一下,但是緊緊抿著嘴唇,看起來並沒有任何要開口的意思。江顧起身,開口道:“想清楚了就可以決定去留。”李嬸猶豫地看了一眼門的方向,沒有動作。江顧明白了她的也意思,“行,你留在這裡,但是隻要讓我發現你和江如言有聯係,你應該清楚後果——多為自己的外孫想想。”說完,江顧拉上江梓琳,轉身離開。出了門,江顧的眉頭便鎖了起來,轉頭低聲道:“看來李嬸這邊,沒這麼容易能讓她說出真相。”江梓琳點頭:“江如言應該不僅僅是許諾了她利益,更多的是拿她的家人做要挾。現在隻能希望江如言沒有先我們一步下手……等李家然的消息吧。”江顧點頭。另一邊。李家然已經到達了理然縣,站在一個破舊的居民區旁,抬頭看著麵前的大樓,按照查到的地址往裡麵走去,直到停在一扇綠色帶鏽的鐵門旁,才伸手敲響了門。門響了兩聲,裡麵遲遲才有了腳步聲。哢。門開了。“你是?”門內探出來一個腦袋,身形消瘦,臉型頎長,帶著老舊的金屬眼鏡,看起來大概三十多歲的樣子,斯斯文文的長相給整個人的氣質加分不少。“你好,我叫李家然,是江顧的朋友。”李家然道。“江顧……”男人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茫然,隨後搖頭道:“什麼江顧,我不認識,你們要錢的話最好還是打消念頭吧,我真的沒錢了。”李家然皺了皺眉——難道李嬸沒有把事情和他們說?“你的嶽母是李芳對嗎?”李家然道:“你是程書行吧?”程書行聽見嶽母的名字,身子才直了直,打消了幾分警惕,上下打量著李家然,見他的衣著得體精致,猶疑著道:“是……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如果方便的話,可不可以進去說?”李家然一笑:“事情比較複雜,看來你的嶽母也沒有告訴過你。”程書行猶豫片刻,讓開了身子。房間十分逼仄,很小的客廳,旁邊蹲著一個瘦弱的小男孩,正跪在地上玩拚圖,拚圖的邊沿都已經起了毛邊,看起來是反反複複使用,並且用過很多年的。小男孩見到陌生人,似乎有些懼怕,往後麵縮了縮。“彆怕。”李家然轉頭笑了笑,自己在沙發上坐了,“剛才你見到我的時候說什麼要錢的事情……可以問問是什麼事嗎?你們有欠債?”程書行臉色變了變,半晌才道:“彆提了……今年儘是倒黴事。你見到我嶽母了嗎?我最近聯係不上她。”“見到了,她在我們那裡。”李家然道。“你們那裡?”“看來你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嶽母應該是和你承諾過什麼吧?是不是說過等她回來,你們的日子就能好過?”程書行詫異地抬頭,隨後點頭道:“你怎麼知道?她確實說過這話,而且她說她要去投奔什麼老東家,之前她似乎在一個有錢人家裡工作過,那家人對她不錯,我們家裡現在發生了這個事情,自己也解決不好,已經快要到絕境了,我嶽母才說自己去試試看的。”李家然冷笑一聲:“如果真是這樣,江家不會不幫她。”程書行眼裡的疑惑更深了,不解地看著李家然。“我和你簡單說說事情經過吧……”李家然開口,將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大致說了一遍。說完,程書行的表情都變了,麵色有些蒼白,眉頭緊鎖。“你說的……都是真的?”“是。”李家然掃了一眼旁邊的書堆,上麵有好幾本是教師教材,不難猜出這個程書行的職業應該是個老師。“她……”程書行低下了頭,似乎有些羞愧,耳根子都紅了,“我嶽母怎麼會做這種事……”“砰砰砰!”門突然被大力砸響。李家然轉頭,盯著門看了兩秒,疑惑地看向程書行。程書行一顫,恐懼地站了起來,嘴唇都白了,“催債的來了,要不……你去廚房裡躲躲?”“什麼催債的?”“一時半會兒說不清,你先進去吧。”程書行站了起來,伸手將小男孩往李家然的方向一推,開口道:“阿恒,帶這個叔叔去廚房。”小男孩立刻起身,點點頭,拉著李家然往一邊走去。程書行轉身,確認兩人已經進去了之後,才開了門。廚房裡,李家然隻聽見外麵一陣喧嘩,隨後是粗重的嗓音在大聲質問。“到底什麼時候還,給個準話!你老婆撞死了人,現在倒好,天天當個縮頭烏龜,你信不信我把事情捅到你學校去?到時候我看看你怎麼教書育人,一個欠債不還的臭蟲……”辱罵聲一句一句大,中間還夾雜著幾句程書行氣勢低落的“對不起”。“行了行了,天天過來也就見你彎腰道歉,老子要的是你的道歉嗎?老子要的是錢!”男人十分凶狠,聽得李家然眉頭皺了皺,抬腿就想出去。“叔叔……”阿恒在一旁伸手,猛地將他的衣擺給拉住了,搖搖頭。李家然轉頭,看見男孩同樣恐懼的臉,皮膚雖然黝黑,但五官隱約可以看出十分清秀,身形瘦弱得讓人心疼。他來之前,怎麼樣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狀況。他以為會是兩個無賴潑皮,或是不講理的壯漢,眼前這情形,倒襯得他們像受害者。“我最近能賣的東西都賣了,實在是沒有東西能拿出手,這樣行不行,我給你們打個欠條,錢我是一定會還的,我分期給你們,到時候工資一發,年底還有獎金,我全都給你們,一定會還的,你們也知道我學校在哪,我不敢騙你們……”“等你還?等你還一輩子吧!什麼東西都賣完了,這不是還有個房子嗎?”男人粗聲粗氣道。“這房子是我爸媽留的,賣了之後我們住哪兒?總得要有個住的地方,我們才能……”“誰管你們住哪兒?愛住哪兒住哪兒!”“但是警方那邊監控還沒有出來,我們是不是肇事者還沒有定論,不能就這樣……”“放狗屁!你還想汙蔑我們不成?!你們不是肇事者,我們是啊?”男人大聲道。外頭亂糟糟地鬨了一陣,最終男人放下幾句狠話,才轉身離開。一直到關門的聲音再次響起,李家然才帶著阿恒走了出去,神情有些複雜。程書行轉頭,滿臉的疲憊,輕聲道:“不好意思,你老遠來一趟,讓你看笑話。”“那些人是車禍的受害者?”“受害者……”程書行笑了笑,低下頭,“誰是受害者,又怎麼說得清呢……”“怎麼回事?”“車禍的監控調出來了,但是一直都不給我們看,我想去鬨過,但是憑著我一個人的力量根本就沒有辦法鬨事,現在警方那邊是勸我們私下和解,鬨上法庭對我們沒有好處,可能還要多賠點錢,可是你看看這情況……不鬨上法庭,還不知道要賠多少。”李家然明白了,點點頭,歎息一句,“我幫你查查,你這兩天先不用理會他們,他們再來,就按剛才的樣子和他們周旋,我看他們也沒有讓你立刻就把房子賣了的意思,倒像是在逼你。”“逼我?”“是,逼你。”李家然眯了眯眼。剛才的鬨事,實在蹊蹺。看似咄咄逼人,實則什麼東西都沒有帶走,更像是要將程書行這一家人逼到絕境。“你就等著,我去警局給你問問。”李家然道。“好……我嶽母的事情,真的抱歉。”程書行道。李家然看了程書行一眼,轉頭離開。下午五點。李家然從警局出來時,撥通了江顧的電話。“喂。”江顧很快就接了。李家然道:“我剛去問了一下李嬸女兒的案子,警方這邊倒是實實在在記錄的,但是車禍受害人那一方有點蹊蹺。他們被撞死了人之後,沒有辦喪禮,從車禍發生到現在已經過去將近一個月了,那些人悲痛的樣子都懶得做,每天蹲守在程書行的家門口,言語逼迫,也沒有什麼實際行動,看起來更像是……被人派來看著他的。”“看著?”“是,今天我見那些人來李嬸女婿家裡鬨事,隻是嘴上說說,看著凶狠,實則什麼東西都沒有帶走,隻是口頭逼迫。你說該不會這背後有人授意吧?”李家然聳聳肩,樹旁一靠道:“讓人看著李嬸女婿,順便給他們施壓,這案子說不定都大有貓膩……”“目的呢?”“把李嬸逼到毫無辦法,隻能跟江如言合作,除了江如言,誰都依靠不了唄。”李家然笑了笑:“如果那個所謂的受害者真的是江如言的人,這假設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對吧?不過江如言的手至於伸這麼遠,布這麼費心的局嗎?應該也不太可能……哎,我還是去查查有沒有其他線索吧。”“等等。”江顧突然道。李家然手指一頓,停住了正要掛電話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