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媽媽回來了。桑丫沒有對她説家裡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她和母親幾乎不溝通。跳跳一進門,就圍著桑丫的鞋子又啃又咬,很是親昵。桑丫低頭靜靜看著它,總覺得它的眼神跟媽媽很相似。媽媽走過來抱起跳跳,説:“我的乖乖,你可要分清敵我,這個大小姐心裡煩著你呢,你還跟她親熱!”房子裡有了跳跳,似乎多了很多生氣,桑丫感覺不到那個看不見的人存在了。她説:“媽,我去一趟同學家。”媽媽説:“等一等。有件事,我得跟你談一談。”桑丫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媽媽。媽媽一邊摩挲跳跳的毛一邊説:“你不要報考北京了。”桑丫問:“為什麼?”媽媽説:“大學畢業以後,你肯定不願意回花都,對吧?北京有一百來所大學,每年平均有十五萬應屆畢業聲,絕大多數都不願意離開首都。一年又一年,北京積壓了多少大學生?水漲船高,現在北京的單位用人,基本隻要研究生。所以,你還是報考其他省城大學比較好。”桑丫説:“你不是一直都支持我報考北京嗎?怎麼突然變卦了?”媽媽説:“出差這段時間,我總是接到一個人的短信,他好像是北京人,很了解情況,就是他對我講了這些道理。”桑丫説:“你不知道他是誰嗎?”媽媽説:“不知道。我也覺得很奇怪,他為什麼對我説這些呢?”桑丫説:“媽,我報考北京已經鐵心了。未來不管多難,我都會一個人去麵對。”説完,她就出門了。桑丫去了家裡附近的網吧。上了QQ,婁小婁不在線。她一直等了好久,才看到他上來了,立即給他發了一個笑臉。他沒有回複。過了一會兒,她問道:你很忙嗎?婁小婁還是沒有回複。桑丫想,他可能不在電腦前吧,就不再説話,搜出幾個FLASH音樂動漫,一邊看一邊關注著QQ,婁小婁一直在線。隻要他的頭像在,桑丫就覺得他在那裡笑吟吟地看著自己,於是就什麼都乾不下去。她再一次對他説:你很忙……婁小婁還是沒回複。她依然相信他不在電腦前,於是把QQ框縮小,繼續看FLASH音樂動漫。她在聽櫻桃幫的《親愛的王子》:潘多拉的玻璃瓶,海倫娜的魔法鏡,天上的星星地上的眼睛,誰也看不懂真心。迷霧森林幻境裡,王子傻傻地蘇醒,妖魔的世紀天使的心情,誰來握住你手心。睜開眼認清迷惘人間,純真隻是謊言承諾等於後悔。不如讓我親吻你的頸邊,拿走你不需要的熱血。親愛的王子彆害怕,我將對你傾訴撒旦的情話,反正魔鬼亦睜隻眼,反正天神亦閉隻眼。沒有人會想來改變這世界,親愛的王子彆再哭,從今以後不再孤獨,沒有感動沒有知覺享受幻滅。然後當你不再有希望,然後你就不會再受傷,然後你就會得到力量,生命是一部黑色童話……大約過了半個鐘頭,始終不見婁小婁説話,她忍不住了,對他説了兩個字:你狠。婁小婁居然還不理她,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她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又説了一個字:你。然後下線,起身離開。在回家的路上,桑丫走得很慢,她的心裡酸酸的。她發現,這個北方的男人對於她已經十二分重要。假如,他突然在她的生活中徹底消失,那麼她會像失去脊椎一樣坍塌下來。她這才知道,自己看起來很堅強,其實無比脆弱,不堪一擊。突然,她想喝酒。她掏出手機,給朱璽發了一個短信:今天你帶我去喝酒。朱璽很快就回複了:好的,我一定陪你去!你現在在哪兒?他又把帶換成了陪。扶不起來的阿鬥。她告訴他:我在路上,走到紅星商場門口了。朱璽説:你等我,我馬上去接你。不一會兒,朱璽就坐著那輛黑色的轎車來了。司機劉叔叔似乎看透了她和朱璽的某種關係,朝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她也尷尬地朝他笑了笑,然後小聲對朱璽説:“你讓劉叔叔回去吧。”朱璽説:“他送我們去酒吧。”桑丫有些惱火地説:“你來跟我見麵,為什麼總讓人開車送你?你沒有腿嗎?”朱璽説:“好好好,聽你的。”然後,他對司機説:“劉叔叔,你回去吧。老爸要是問我,你説我跟同學去踢球了。”司機又笑了笑,説:“好的。晚上我要來接你嗎?”朱璽看看桑丫,桑丫把腦袋轉向旁邊,朱璽就説:“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司機就把車開走了。朱璽説:“我們就去”汽車酒吧‘吧,不太遠,可以走走就到了。“桑丫説:“你有煙嗎?”朱璽説:“你知道我不抽煙的。我去給你買吧,什麼牌子?”桑丫掏出兩塊錢,塞到他手裡,説:“大前門。”煙買回來,桑丫點著一根,狠狠吸起來。朱璽一邊走一邊觀察桑丫的眼睛,小心地問:“你今天心情不愉快?”桑丫説:“始終就是這樣子。”朱璽説:“我能猜到原因。”桑丫掃了他一眼:“我都不知道什麼原因,你怎麼會知道?”朱璽説:“因為他。”桑丫説:“誰?”朱璽説:“那個北方的男人,中醫。”桑丫沒説什麼,又狠狠吸了一口煙。朱璽伸出手,説:“給我一根,我陪你吸。”桑丫推開他的手,説:“不學好。”朱璽説:“你身上有嚴重的戀父情結。”桑丫説:“他是一個神奇的男人。”朱璽説:“你應該給他做乾女兒。”桑丫説:“我不會那樣做。我都拒絕叫他叔叔。”朱璽説:“以後你會嫁給他嗎?”桑丫説:“太遙遠了……”朱璽説:“還有四年。”桑丫説:“四年?什麼意思?”朱璽説:“二十歲,法定結婚年齡。其實,再過兩年,你就成人了。”桑丫仰頭看了看天,靜靜地説:“我對他這場漫長的等待,勝過了一場熱烈的愛情。”朱璽説:“你可以考到北京去啊。”桑丫説:“我肯定要考到北京去。可是,他不理我了。”朱璽説:“為什麼?”桑丫説:“不知道。今天,我在QQ上跟他説話,他一直不回我。”朱璽説:“這説明不了什麼。”桑丫説:“也許是我對他太敏感了,一點兒風吹草動,都會讓我憂慮和難過……”朱璽説:“你該向我學習。”桑丫説:“什麼?”朱璽説:“你從來就沒理過我,可是我並沒有長籲短歎。”兩個人很快走到了“汽車酒吧”。半個吉普車鑲嵌在高高的牆壁上,成了這家酒吧的標誌。朱璽跨進酒吧的木門,轉過身,見桑丫站在路上朝後看,就喊道:“桑丫,你怎麼了?進來啊!”桑丫似乎沒聽見。暮色的馬路上,那輛嬰兒車又出現了!它忽左忽右地朝前滾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