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後,我正式入宮。雖然爹爹和王上可能早已內定我入選,但規矩還是不能破,於是我和其他秀女一樣,住進了景宮專為入宮選秀秀女所設的新秀宮。臨行的時候,姨娘萬般交代,要我不忘娘的大仇。我沒有多問,卻隻是默默的點了點頭。令我疑惑的卻是,那個攝政王爺又是怎樣的人呢?入宮的一段時間裡,我四處探聽,得到的卻是兩方不同的答案,有人雲,攝政王爺溫文爾雅,為國為民,有人雲,攝政王爺心狠手辣,謀取私權。兩方評價頗為極端,讓我更覺得那個人的高深莫測。入宮數日之後,經過一番刪選,今日正式進行鋯封。傳聞中景禦的天子宮離昊喜好女色,但多次選妃卻未曾封後,此次參加選妃的人亦有百餘,多是官家之後,其中不乏容姿出眾者,爹爹又憑何認為我可以一得聖寵?“雲若晚,雲丞相之女,容貌秀麗,儀態萬千。故封為晚嬪。”鋯封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上前跪拜謝恩。隨後,起身,立在了一邊,鋯封依舊在繼續。那宮人特有的尖細嗓音不斷的流轉在廳室之內。“秋夢凝,兵部尚書之女,容姿端莊,秀外慧中,故封為凝貴人。”“張秀麗,吏部侍郎之女,形貌出眾,舉止大方,故封為麗貴人。”……我垂著頭,抬眸偷覷著四周之人,見大家看我的神色都頗為古怪,眉眼流轉,不經意之間卻撞上了一雙似水般溫柔的眼睛。慌忙之間,我連忙低下了頭,再也不敢亂瞄。良久之後,鋯封儀式終於結束,我輕舒了一口氣,尾隨著宮女來到了我的寢宮,初雲宮。初雲宮地處偏僻,卻格局獨特,風景獨好。王上賞賜給我,也頗得我心。回到寢宮以後,揮退了所有的侍女,一個人在池間沐浴,洗去那一天來的疲憊,微微合上眼睛,享受著那溫熱的池水流淌過肌膚的舒暢。“好一副美人入浴圖。”溫柔的聲音陡然而起,似春風一般飄入了我的耳畔,我猛然睜眼,對上的卻是剛才那雙溫柔如水的眼眸。眼前的人俊雅不凡,眼眸柔若秋水,笑臉淡若清風,整個人上下散發的是一種令人無法拒絕的溫柔。愣了半晌,我才想到自己的處境,連忙出聲道:“你是誰?怎麼會來這裡?”他柔柔的笑了,傾身上前輕掩住我欲張口的嘴,道:“彆出聲,否則你的清白就沒了。”如此境地,如此曖昧,我唯有選擇沉默。眼神裡流轉著幾分怯意,我靠著池壁警惕的盯著眼前的人,“你到底是誰?有什麼目的?”他依舊笑著,手把玩著手中的紙扇,“雲丞相之女,雲若晚,你想知道些什麼,儘管直接來問本王便是。我是誰?難道還要我告訴你嗎?”其實從第一眼瞧見他,我就知道他就是攝政王爺宮歌珞。前段時間,雖是打聽,卻也做的小心翼翼,卻沒想到還是被他給發現了。“若晚不知道你在説些什麼?”我掩住胸口,垂著眼眸,低聲説道。“演技果然了得,怪不得當日竟能識破颯兒的偽裝。”他傾身上前,溫柔的抬起我的下巴,“我説的可對,百合嬤嬤。”我心裡猛地一怔,卻依然帶著怯意説道:“若晚不明白。”他那微涼的手指在我臉頰上劃過,溫柔的就好似情人之間的親昵,眼底也依舊是那淺淺的笑意,但説出來的話卻讓我驚愕不已,“你騙的了雲霄風,騙的了王上,騙的了所有的人,卻騙不了我。”從沒想到自己引以為傲的偽裝竟然被他所識破,我自認為做的無懈可擊,連眼神都偽裝了起來,他又到底是從哪裡看出我的破綻的。是的,其實我什麼都沒有忘記。當日在雪舞城,房間裡的薰香換過之後,我就覺直覺的不對勁,趁夏兒離開之後,我就把薰香燃滅,把多於的薰香埋入了雪地之中,又假裝昏迷。第二日,他們來之時,看到爐裡薰香燃儘,又看到我昏迷,自然沒有想太多。而後來從他們的談話中,方知這薰香可以迷惑一個人的神智,從而製造一個假相,和現代意義上的催眠差不多,簡單的説可以用言語控製住一個人的心智。聖長老化身為我的娘姨,每日在我耳邊讓我要如何如何去報複宮歌珞,其實也不過就是在控製我的心智。本可以大大方方的揭穿他們,但是我卻不打算這麼做。我隨著他們的意願,入了雲府,當了雲府的小姐,亦乖巧的順應著一切,為的就是不讓聖長老起疑心。而事實是,她真的沒有懷疑我,而那個我名義上的爹爹更加不會懷疑我,我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牽扯,也不想去知道他們在籌劃著什麼。但我絕對不能容忍他們把我當作棋子擺布,他們既然敢如此設計我,就得承受一切的後果。16年前的記憶,雖然盤存在我的腦海中,但我卻覺得極度的不真實,見到這個傳聞中的戀人,我甚至連情緒的波動都沒有,無愛無恨,有的隻是對他猜透我身份時的詫異。而他呢?夢境中那個撕心裂肺呼喊的男子真的是他嗎?我似乎被無端的牽扯進了一場糾纏中,我不想去管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即便我前世真的是他們口中的莞貴妃,即便我真的因為他而死,我也不想去追究。但我現在是練筱夕,現在的我絕對是個有仇必報的人,所以絕對不能如此不明不白的被人利用,被人欺騙。還有那個高高在上的男子,那個已經成為我良人的男子,對我的欺騙真的僅僅是身份的欺騙嗎?他明明就該認出是我,卻又裝作毫不知情,這又代表著什麼?我淡淡的揚起唇角,一改方才的怯弱,既然被識破了,再掙紮也無多大的意義,不如坦然承認。“世人隻道逍遙毒君的神秘和狠毒,卻不知道竟也是這麼聰慧吧?王爺,你可真是騙慘了天下人。”那日,雖然沒看見逍遙毒君的臉,但他那種溫柔的聲音我卻並沒有忘記,從未想到這江湖之中令人聞風喪膽的男子竟然就是景禦赫赫有名的攝政王,不過既然我們彼此都有把柄在手中,談一個交易又未嘗不可。他微微怔了一下,隨後又淡淡的笑了起來,很輕很輕,似乎隻是朋友之間談笑時偶然的開懷輕笑,這樣的男子,竟然就是江湖中心狠手辣的逍遙毒君,就是那一手把持著景禦朝政的攝政王爺。“你可知道識破逍遙毒君真正身份的下場?”“死。”簡短的回答,眼底卻分明沒有一絲的懼意,當初偽裝成各式各樣的人,被揭穿身份時,我又何嘗不是用這種最乾淨利落的方法來保守秘密。他眼底的笑意漸濃,“你不怕嗎?”“怕?”我輕笑出聲,“怕有用嗎?如果王爺要殺我,我現在怕早該身中劇毒了吧。”逍遙毒君下毒無聲無息,狠絕殘忍,這是江湖上的人都知道的。如果他真的要對我下毒,我自問也逃脫不了。他沉默了會,突然問道:“你為何要進宮?”“如果王爺被彆人設計了,你能忍氣吞聲嗎?”我並不打算隱瞞自己的目的。他沒有回答,卻輕笑的説道:“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總未想過他會這麼簡單的幫我保守秘密,我不由的一愣,卻又很快的恢複了自然,“若晚多謝王爺了,王爺的秘密若晚也自會保守。”“你很擅於偽裝,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份。”他微微的摩搓著我的紅唇,突然輕歎道:“看到這張臉,我就很想毀滅,她到底在想些什麼?”這張臉……毀滅……他和前世的我不是相愛的嗎?她又是誰?他到底在説些什麼,總覺得事情似乎哪裡錯了。“你就好好的放手去做吧。”他突然放開我,淡淡的笑了起來,“本王很期待你會做出些什麼來?”又是如此雲淡而風清的笑容,似乎剛才那一刹那的輕歎隻不過是我眼花了而已。掩下心底的萬千思緒,我亦回以柔柔的一笑,“若晚隻不過是要討回個公道而已。到時候怕定會讓王爺失望。”他笑而不語,拿過架子上的衣衫,溫柔的説道:“水涼了,該起身了,不要著涼了才是。”剛剛彼此爭鋒相對,此刻他竟然用如此蠱惑人心的笑容關心著我,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男子。猛然之間,我才想起自己竟在這樣的情況下和他在談話,心底頓時有些惱火。“彆生氣,如果想要本王負責也可以。”留下如此一句話後,他就翩然離去。他竟然就這麼輕易的看透我,這個男子真的很可怕,如此笑語嫣然的臉下又到底在算計著些什麼?他知道我是百合嬤嬤,知道我和宮樓颯之間的衝突,卻又完全沒有那些回憶中的一點影子,事情似乎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