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我(1 / 1)

幽都冥主的信函, 無疑是挑釁:——以謝冰換十年非戰。猶如火上澆油。這個當口,所有的陳年舊事都被翻出來。想當初, 妖都與仙都結盟之行,妖太子姬亂芒親自指定謝冰前行,當時是小道消息,現在,卻被翻出來, 與冥主冥寒蝶的行為放在一起, 恍如炸雷。這小小的女子,竟然如此紅顏禍水, 迷惑了妖太子不夠,竟然將冥主也牢牢抓在手中。冥主肯為了她十年不戰, 兩人究竟勾結多少年?又有多深?眾人憤怒的同時, 想起來曾經將修仙界攪和的天翻地覆的那個女子,那個不可說的女子, 南宮聽雪。紅顏禍水。司徒同光代表的是聖廟,也是修仙界中最高的權威,與眾位長老商議後,終於同意了顧莫念的請求。山崖下,石壁轟隆隆打開,腳下微微震顫。一行人走在窄窄的狹道上,直至抵達地底深處,無儘的森寒鎖鏈蔓延。路的儘頭,黑色鎖鏈鎖在瘦削女子的四肢之上。噬骨鏈順著纖細的手腕鑽入骨髓, 可怖而猙獰。青裙上,血跡斑斑,她的烏發披散,遮住蒼白的臉,露出的脖頸和手腕上,黑色的紋路始終不散。神智已失的魔。不論眼前鎖困之地,多少頂尖修士嚴陣以待,始終靜悄悄。跪在地上,血跡斑斑的女子,沒有抬頭。她已然失去了意識。司徒同光上前一步,九位仙都長老共同結陣,神聖的淡銀色結印由淡而強,打在閃耀著光的結界上,結界攸而震顫,複又轉為淡色,銀色的結界變成四條光帶,直接衝著謝冰飛去,變幻形狀,鎖在了謝冰的手腕與腳踝上。幾人收印調息,饒是法力高強,打開結界複又煉成寂滅結界鎖,也廢了很大的功夫。扯到牆壁上的鎖鏈收起,謝冰無力的倒在一邊,司徒同光正欲上前押送謝冰,一道純白的身影已然走在他前麵。白衣雲紋,身形凜然,像是一座山,擋在了司徒同光麵前。是殷倦之。他半跪在血跡隱約的森冷石麵上,一向不羈的麵容上罕見的遍布寒霜。修長有力的手指青筋微露,從她的腰間及脖頸之下穿過,將她攬在懷中。很沉。謝冰的身體,輕的像是紙片,然而手腕上的噬骨鏈以及寂滅結界鎖卻重如泰山,這是集合聖廟之力而成的禁製。司徒同光皺眉:“倦之,你這是做什麼?”殷倦之懷中抱著謝冰,穩穩站起。他轉身,淡看著他,“寂滅結界鎖,若非聖子,需九位聖廟長老共同結陣才可解開,你又擔心什麼?”沒有人會在千萬名修士以及仙都禁製下劫走謝冰,司徒同光心知肚明,然而這師徒兩人,竟都是為了謝冰一人甘願千夫所指,真是讓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搖了搖頭,甩了甩拂塵,不再阻攔。黑色噬骨鏈拖地,與石麵摩擦,發出刺耳的尖銳聲。殷倦之眼眸微垂,落在謝冰的臉上:她似是一無所覺,麵容貼在殷倦之胸前,在黑色紋路之下,是蒼白到幾乎透明的肌膚。謝冰的神識,還在夢境中沉滯。他隻能修複她的神識,然而她不願意醒。然而,此刻不醒,也許是件慶幸之事。——謝冰的神識經過雙修已經穩住,此刻已然是爭取到的最好結果。隻需一年,他便可還謝冰一個清白。謝冰昏迷著,成魔的軀體,便能抵擋住鎮魔降魂釘的痛楚,如此,便能抵擋住那崩潰的瞬間。她怕疼。“謝冰,相信我。”“忍一年,我讓你乾乾淨淨,洗脫汙名。”司徒同光隱約聽到殷倦之呢喃,連連搖頭,誰還能讓謝冰從魔身褪去?誰還能證明謝冰從未sha're:n?誰還能摁頭冥主洗清真相?君不見冥主冥寒蝶如今如此囂張,都給整個中州大陸發共示,要用謝冰換和平!殷倦之現在是天之驕子,到底不是一手遮天,又能如何?司徒同光幽幽一聲歎息。在歎息聲中,殷倦之抱著謝冰,一步一步走在幽深狹窄的道。他會救她。一步,兩步。行至三步,懷中的涼森身體掙紮了一瞬。殷倦之幾乎呼吸停滯,不可置信的看向懷中女子。她的身體,其實已經有些破爛不堪,遍布鮮血,衣衫醜陋,然而那雙熟悉的清冷眸子,在凝視著他。殷倦之的心滯了一瞬,啞聲道:“謝冰?”懷中的“謝冰”,並未回答他。她那雙眸子初初張開,分明是審視的目光。她在,審視他。九位長老嚴陣以待,司徒同光冷笑道:“謝冰,你竟然醒了?”“然而,那又怎樣?你已然是魔,並非是謝冰!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你殺了多少人?”聲聲質問,怒意滔天。謝冰聊然無懼,她甚至輕笑了一聲:“你們,不都定罪了嗎?”“你!”司徒同光皺眉,白色的長發微飄,不愧是顧莫念之徒,入魔了也如此不羈。謝冰的眸子裡,通透到虛無,沒有情緒,沒有悲憫,沒有生機,隻有無邊消寂的死氣。她平日裡,其實麵容很是寡淡,常常抿著唇,有些過於疏朗的距離感,此刻卻緩緩勾起唇角,是不屑與蔑然。殷倦之身形微微一僵,謝冰看著他的眼神,他終於看出來:是憎惡。是冷漠。他幾乎疑心自己看錯了。謝冰的手腕腳踝,俱都是鎖鏈。她費力的推開殷倦之,寂滅結界鎖將她周身死氣封鎖,身形羸弱不堪。她被她的手腕牢牢困在懷中。她推不動他。然而剛才謝冰的眼神,讓殷倦之心驚動魄。他啞聲說,“你彆掙紮,我放你下來,我與你同去。”太沉了。寂滅結界鎖與噬骨鏈讓她的每一步都在疼,她往前一步一步走著,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扣住謝冰的手腕。頭頂,是長長的狹窄台階,即將走到儘頭。那裡,是白日絢爛的光,透過小孔,向著玉階而來,灼燒黯淡的濃霧。“我知道,你隻剩本能。”長長的袖袍垂落下來,幾乎遮住帶著血跡的青裙,在眾人視線不及之處,寬大袖袍下,殷倦之扣住謝冰手腕的手,不容分說的往下移動,抓緊謝冰冰涼的手指。那一瞬間,殷倦之分明感覺到:謝冰羸弱不堪的身形,微微一顫。“你記得,對不對?”許久,謝冰沒有回答。殷倦之桃花眼微眯,謝冰剛才的神情,是真的。她恨他,為什麼?謝冰沒有腦子,成魔的思緒是直覺,全靠直覺。這些直覺,卻是謝冰本人真正的想法。是本我。她究竟恨他什麼?他又做了什麼,以至於謝冰這般恨?明明是冷靜謹慎的思考,與過往那些年一樣,心臟最深處,那顆炙熱跳動的心,卻緩緩的,漏了一拍。砂石摩挲的嗓音裡,終於輕吐出微不可聞的聲音:“殷倦之,你見過大樹嗎?”那一瞬間,殷倦之背脊緊繃,驟然死死捏緊謝冰的手掌。幾乎將她的手掌碾碎:謝冰喊的是,殷倦之。不是殷勤的大師兄,不是崇敬的魔尊大人,而是直呼他名。厭棄,隨意。黑色紋路,給她的麵容布上一層妖冶,她的眼睛,凝視著前方,語氣裡帶著一絲嘲弄:“你見過大樹嗎?”殷倦之:“什麼?”“再大的大樹,曾經也隻是一顆種子。”“小種子艱難的出土,萌芽,乾渴水澇中,好不容易長大了。它長啊長,長啊長……”心臟裡,隱約滲透一絲涼,仿佛有什麼難以控製的事情在發生。這是殷倦之從未見過的謝冰。成魔的謝冰,他不懂她在說什麼。她究竟在說什麼?這未能理解的話語裡,潛藏著什麼天書與秘密?殷倦之這一生,都未有過如此慌亂的一刻,哪裡,究竟是哪裡不對?“你想說什麼,你告訴我。”謝冰的眼神空洞,她繼續說:“終於,長成了一株小樹。”“小樹的周圍,都是參天的大樹啊,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將它的陽光雨露毒遮蓋住。它想,它要活著,於是它努力的苟延殘喘,從水溝裡,從樹葉間,汲取一絲氧氣,汲取一絲雨露,然後它活下來了。”“可是參天大樹們太高大了,它想要活得好好的,就要繼續長大,不過沒關係,它已經活下來過一次,於是它打算繼續長,它長啊長……長啊長……”“終於,它的樹乾粗了,它的枝葉繁茂了,它隱約能看到層疊樹葉外的陽光,這時候,它感覺到很疼很疼。”“它低頭往下看,原來不知道何時,它的身體裡,已經被勒進一根粗粗的繩索。”“那根繩索,滯留在它身體內太久了太久了。”“是誰留下的呢?也許是放羊的孩子留下的,也許是枯死的藤蔓絞殺的,也許是……”“是什麼時候留下的呢?也許在它初長成的時候,便已經勒上。無聲無息,經年累月。”“但是,又有什麼關係呢?”“那棵樹,它以為能活下來,其實它早就死了。”長長的眼睫隻是微微煽動,隨即便淡漠的,走向最明亮處。眼前,即將是出口。心底隱約捕捉到什麼,殷倦之的心中恍若驚濤拍浪,謝冰的本能,在告訴他什麼?然而,她略有些低沉的聲音,沒有再響起。他牽著她,在鎖鏈叮當聲中,一步一步走出去。峰頂之上,謝冰眾矢之的。然而,麵臨所有的指控,謝冰全都不認。“與我何乾?”鎖鏈分彆鎖著她的四肢,沉重到勒緊骨血,壓出來層層血痕,她被押跪在天下麵前,卻依舊說,與我何乾?她略微譏諷的仰頭,看向麵前鮮血滿身的男人,顧莫念。顧莫念廢修為,毀神識海,漸漸舉動,違抗天下之意,在謝冰麵前,一一履行。太虛派師兄弟眼睜睜看著,俱都淚水盈眶。謝冰冷淡的看著顧莫念痛苦到身形戰栗,看著他毀神識海,直至他身形虛弱,直至……被衝上來的粉裙女子托住。萱瑤淚流滿麵,哭喊道:“師父!師父!”顧莫念搖了搖頭,“瑤兒,為師在救你師姐,你下去。”他啞聲道:“現在,釘鎮魔降魂釘。”鎮魔降魂釘,凜冽森寒,即將打在青色與血色交織的瘦削身影之上。一道妖火,從天而降,撲向那寒光凜然的銀釘!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5-05 01:42:21~2020-05-06 23:57: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朱白宇的林矢恭 1個;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re、全a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暮煙微雨 80瓶;苦糖 44瓶;亓甜醬yee 40瓶;火燒冰川 30瓶;泛戲 20瓶;傾斜 13瓶;結發共長生、y玉anh、咕咕、青叢、霜、拾九玥、清風徐來、吾歡、黃金時代、慧慧 10瓶;墨鈺 9瓶;amber 6瓶;今天花憐發糖了嗎、本妃深井冰、九幽、池螢、浮生若夢、29393728、灰白紫 5瓶;不止清風、41180710 3瓶;crillily、mre 2瓶;青煙淼淼 淡看人間、火燒的大地、青青子襟、今天追的更了沒、crystal wang、小紅杏要出牆、祈賢.、貓咪貓二、小寶、羊羊的臨江曲、future0719、萌萌噠、雲中涼秋、麒麟楦、stere、布丁布丁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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